第七十八章 医幻殊途同抵 4
百观城离金刚山不算远，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已身在百观城中。百观城方八百里，要找一个人实在不是易事。二人沿路打听，却没有半点孔罗衣的下落。
星寒道：“我最后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是在数个月前，听说当时他已有些疯疯癫癫，该不会我们已来晚了，他在这数个月中遭到了不测？”
叶牙道：“切勿乱猜，孔罗衣虽然被赶出了儒家，可他毕竟不是无名小卒，我们再多打听一番，一定会有他的消息。”
星寒道：“沿途打听作用不大，还是走一趟儒家吧，相信他们会有更多线索。”
叶牙道：“百观城内儒家最有名的要属荀文若了。”
星寒一听，皱眉道：“我听说过此人，是个有名的硬骨头。项籍攻下百观城时曾被他指着鼻子大骂一场，若不是项籍志在天下，又有东方异为之说情，他死了一百次也不止了。”
叶牙道：“此人有学识有智谋有担当，是个一等一的人才。他若是肯辅佐项籍，成就不会在东方异之下。可惜他忠于所谓的正统，对姬玉尘政权念念不忘，所以直到现在仍没有出仕。”
二人一边谈论一边朝荀文若所在的“仁爱庄”走去。
星寒道：“我有一点不明，他既然不忘姬玉尘，为何不随他迁往日华城？”
叶牙道：“我也不甚清楚，多半是与儒家的理想有关。”
星寒道：“这些书生往往好高骛远，志大才疏，难得有几个有才有志的又要受思想局限，小九也正是这一类人。”
叶牙道：“相较之下东方异也是出身儒家，比起其他人就懂得变通得多。”
星寒道：“他名字中带一个异字，当然是个异类。”
叶牙道：“荀文若虽然有经纬之才，但项籍却认为他一介书生难以成事，所以非但没有针对于他，反倒对他大加利用。这百观城能在战后维持兴旺，其中少不了荀文若的功劳。”
星寒道：“这就是这些书生迂腐之处。他明明不愿投靠项籍，却又以眷顾百姓之名替他打理政事，简直不知所谓。”
叶牙道：“换个角度言之，他既得到了忠君的名声，又得到了爱民的名声，岂不是一举两得？”
星寒道：“那是遇上了项籍，若是遇上别人早将他一刀砍了。”
叶牙笑道：“若是遇上别人，我相信他一样会有不同的应对之策。”
星寒摇头道：“尽耍些小聪明，难成大器。”
叶牙道：“你可别小瞧了他们，儒家虽然不是什么涉政的势力，但在凡间影响力与日俱增，这可都是这些书生的功劳。”
星寒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去见荀文若是否要换个身份？”
叶牙道：“我们的身份确实有些特殊，换一换也好。”
星寒道：“他既然是个硬骨头，我们就不可强逼。我们最好扮成在凡间有些小名声但与他又素未谋面之人。”
叶牙道：“嗯，我心中已有人选。来，我为你改一改装。”
不多时，二人已在叶牙的巧手下变了模样，星寒变作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公公，叶牙则成了一个赤脚郎中。叶牙解释了二人各自的身份，这才带着星寒到了“仁爱庄”外。
仁爱庄看门的家丁见二人径自来到大门前，连忙施了一礼，恭敬地道：“二位有礼了。”
叶牙还了一礼，客套了两句，道：“贵庄主可在府中？”
那家丁道：“在。”
叶牙道：“烦请兄台通报一声，就说许无方和薛白头求见。”
那家丁听到二人名字，连忙道：“久仰久仰，请二位稍待，我这就去通报。”
叶牙道：“有劳有劳。”
那家丁转身进了庄内。星寒一只手搭在叶牙肩上，运起体读术道：“你对着个家丁掉什么书袋子。”
叶牙道：“这些虽是普通家丁，但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个个都染上了儒生的习性，你要客气，他们便加倍客气，你要蛮横，他们比你更硬百倍。”
不多时，那家丁转了回来，道：“庄主有请，二位请随我来。”
叶牙拱手道：“有劳兄台带路。”星寒也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脸上却装出一副客气的神色。
二人跟着那家丁穿厅过廊，叶牙奇道：“荀兄在书房吗？”
那家丁道：“贵客猜得对极，庄主正在习练书法。”
话音刚落，只听得有人大叫道：“许兄，薛兄，快来，快来！”
那家丁带着二人走到书房外十步左右，将手一引，道：“二位请。”
二人又拱了拱手，朝书房走去。一进书房，一股墨香扑面而来。叶牙抬眼瞧去，只见一名中年文士正持笔疾书，另有一名小童在一旁替他研墨。
叶牙朗声道：“荀兄，久仰大名，小弟许无方今日特来拜会了。”
那中年文士正是荀文若，只见他并不抬头，却朗声道：“许兄，薛兄，请稍待片刻，待小弟写完这篇《布衣怒》。”
星寒固然看不见，叶牙却凑过头去，只见荀文若笔法通神，一手草书写得龙飞凤舞，饶是叶牙不懂书法也在心中暗暗称赞。
荀文若运笔如飞，墨走龙蛇之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只见他将手中笔管一扔，仰天大笑起来。叶牙忍不住大声叫好，星寒心中暗骂，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兴奋之情。
荀文若大笑过后，终于朝二人看来，快步上前握住二人的手道：“许兄，薛兄，小弟久仰二位大名，今日终于有幸拜见了。”
叶牙连忙道：“哪里哪里，这分明是小弟之幸。方才见到荀兄将此盖世名篇一气呵成，小弟心中倍感痛快。”
荀文若奇道：“许兄为何说这《布衣怒》是盖世名篇？”
叶牙微微一怔，他从未听说过什么《布衣怒》，说盖世名篇只不过是随口恭维，但此时从荀文若的语气看来，似乎这《布衣怒》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文章，他连忙改口道：“《布衣怒》此文确实乏善可陈，但经荀兄妙笔一挥，此文必定能随荀兄这一篇书法而流芳百世。”
荀文若淡淡一笑道：“这《布衣怒》实是为了发泄一己之愤，文中语句多有欠妥之处，不值得百世流传。”
叶牙道：“荀兄说得极是，但不知荀兄为何要书这一篇《布衣怒》？”
荀文若道：“小弟今日心境正与当日写《布衣怒》时一般，情之所至，便顺笔而书，叫两位兄台见笑了。”
叶牙这才知道原来《布衣怒》也是荀文若所写，自己方才没弄清原委，竟然当着他的面说这文章乏善可陈，实在是失礼之至。等听明白了这一节，叶牙顿时大感尴尬。
荀文若显然已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听说过《布衣怒》，于是道：“《布衣怒》是小弟拙作，旨在批判项籍篡位之事。当年楚军攻陷百观城，小弟心中有感，所以才写下此文。”
叶牙二人唯唯应是，却不敢再妄加评论。
荀文若道：“当日小弟在项籍驾前大骂，惹得他大发雷霆，他问小弟是否听说过帝王之怒。两位兄台认为何谓帝王之怒？”
星寒道：“帝王之怒者，骨成山，血成河，风雷齐喑，天地变色。”
荀文若道：“薛兄说的极是，当日小弟便是这样回答。项籍道：‘你既知帝王之怒一至于斯，怎敢来犯天威？’”
叶牙道：“荀兄的回答想必便是布衣之怒了。”
荀文若道：“不错，小弟道：‘帝王之怒虽然不可当，却不如布衣之怒。布衣之怒者，发万民之声，天下影从，必叫日月更替，天地反转。’”
星寒心中不屑道：“书生就是书生，只懂嘴皮子功夫，你若真有这本事，项籍不砍了你的脑袋才有鬼了。”
叶牙听罢，不停赞道：“荀兄一身傲骨实在令我辈景仰。”
荀文若叹道：“文若一介士子，手无缚鸡之力，若连这点气节也不存，岂非当真应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了么。”
叶牙道：“若非有荀兄一般的儒家子弟，儒家也不会有今日的名声。若无这般的影响力，又何谈发万民之声，天下影从？所以气节二字，正是我辈不可或缺之物。若无气节，便无荀兄口中的布衣之怒。”
荀文若一拍大腿，道：“正是如此，知我者莫若许兄。”
叶牙见他出声赞同，心知扳回了一城，不由得暗暗抹了一把汗。
荀文若问道：“不知是什么风将二位高贤吹来仁爱庄？
叶牙故作沉吟道：“此事说来尴尬，但小弟久仰荀兄大名，深知荀兄不同于世俗之人，这才敢来冒昧探问。”
荀文若道：“许兄，你我一见如故，客套话无需说了，只要有用得着小弟之处，许兄但说无妨。”
叶牙道：“好，荀兄快人快语，小弟再有顾忌倒显得矫揉造作，既如此，小弟便明言了。”
荀文若对身旁书童道：“童儿，你去沏壶好茶。”
那书童应诺去了，荀文若又邀叶牙二人坐下，这才道：“许兄请直说来意。”
叶牙道：“实不相瞒，小弟此次和薛兄同来百观城是为寻一名故人，此人便是孔罗衣。”
荀文若一听孔罗衣之名，脸上神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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