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二天是照例的晴天，太阳才刚刚升起来没多久，视线望出去的世界已然变得扭曲了。

        禹洲城墙足有六七丈高，是当年为了抵抗外敌特意加高加固的，不过后来版图外扩之后，禹洲便不再是边境了。

        虽然久未经历战争的风霜，但是靠近细看的时候，还是能看到道道深深浅浅的划痕，充满着冷兵器时代鲜血留下的肃感。

        秦铸秦肃俩兄弟，天没亮的时候就过来了，这边的窝棚之类的已经搭建地差不多了，不过毕竟金银有限，这窝棚搭得也不过像是牛马住的地方，勉强有个安身的地方而已。

        “张三，记得今天去取一些碗来，筷子之类的也多拿些过来…”

        “今天有去探过大部队什么时候来吗？”

        “去了去了，还带了三个快撑不住的回来，就在东边那片躺着呢，给了点粥…”

        秦铸忙得团团转，安排好这边安排那边，靳知羽知道秦铸其实是个典型的好人。

        她虽然一般只和秦肃一起玩儿，那是因为秦肃是个贪玩儿的，每次他俩溜出去疯玩儿的时候，秦铸可都是在书房跟着先生读书，日常相处下来也是一个进退有度的人。

        这也是在楚楚和自己哭诉的时候靳知羽眼神脸色奇怪的样子，因为她口中所说的人和靳知羽印象里面的秦铸似乎就不是一个人。

        秦肃就在一旁帮忙往搭成了架子的棚子上面放运过来的茅草，爬上爬下，挽起的袖子和裤脚显出这些日子被晒黑的肤色，和他哥哥完全是两个人。

        靳知羽今天换了一套朴素的衣裙，只用绿色发带把头发挽了起来，跟着领路的人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了眼前这一幅景象。

        秦肃原本低头接下面人递上来的茅草，转眼就看到了过来的靳知羽，立马笑弯了眼睛，喊了一声让靳知羽等下，他马上过来，说罢就继续干了起来，手上的速度却远比刚才快。

        秦铸听到声儿，跟身边的人交代了一声，就走了过来。

        显然秦铸也很惊讶靳知羽的到来，这小姑娘他是知道的，夏天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

        秦铸引着靳知羽到一旁的凉棚底下，让她坐着歇会儿。

        靳知羽看着这边也没什么她能帮忙的事情，就坐下了，她可是热坏了，黄土地的热气透过鞋底烧到她身上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秦肃便往这边跑来，秦铸看到弟弟来了，便跟靳知羽告辞，他很忙，只是也不能放着小姑娘一个人在这边才来陪着。

        “知羽，今天怎么过来了？”秦肃一靠近，靳知羽便觉得热气铺面，秦肃整个人好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嫌弃地偏了偏头。

        “昨天听娘亲说了，说你们在忙难民的事情？”靳知羽想了想，还是拿出帕子递给秦肃，让他擦擦汗。

        秦肃接过帕子，听到难民的事情，原本笑得像只大狗狗的嘴角也抿紧了。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跟靳知羽说起了难民的事情。

        禹洲在那位高才的指导以及靳从文的管理下，其实对于这持续快两个月的干旱是还能接受的，但是周围三个州县的就不行了，前些日子听说那边还爆发了一次□□，就有人回来报告说难民往禹洲来了。

        禹洲这边治理得好周围也有所耳闻，都想来这边碰碰运气，算了算脚程，估计三日后大批量的难民就要到了。

        现在住处倒是解决的差不多了，总归也不会让他们进城，只能在城外搭上棚子了，药材什么的也囤了一些，最重要的是粮食，说实话，粮食这种东西普通人家也就够自己吃，能大量拿出来的，一是那些地主富豪，二就是以此为生的粮商了。

        两者都不是轻易能拿出粮食来的人，能不在这种形式下给你翻着倍地涨价已经算是有良心了。

        朝廷的赈灾粮还没下来，难民的消息传出来也才没多久，靳从文已经写了奏折派人加急送往京城，但是估计总还得靠他们自己撑上一两个月。

        最近靳从文也一直在忙着和那些乡绅大户周旋，希望能多弄到一些粮食。

        秦肃说现在已经屯了不少粮食了，可是不知道这次灾难要持续多久，总是多多益善的好。

        靳知羽听完也坐不住了，搬不动木头就搬稻草，端不动瓦罐就去帮忙熬粥，总有能做的事情。

        这一天靳知羽帮着安顿了一些零星来的灾民，靳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是吃穿上面肯定是不愁的，看到这些奔波而来的灾民，靳知羽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酸酸的。

        粮食钱财之类的她也做不了主，只能在李氏的同意之下把自己的私房钱拿了大半出来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你也别出去了，来的难民什么人都有，你一个小姑娘”靳伶看着靳知羽一大早又是穿着麻衣要往外走的样子，看了一眼李氏担心的眼神，也开口劝了两句。

        靳知羽一挥手，还颇有种“救赵挥金槌”的气势，“没事儿，只要食物充足，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莲儿赶紧追了上去，她这段时间也跟着小姐一直在忙外头灾民安置的事情。

        现在大批量的难民已经涌到了禹洲，不过因为食物供给还算充足，而且也加派了兵力看守，所以暂时只爆发过一些小矛盾。

        整个棚户区的面积越来越大了，穿行其中的时候，让人很难想象自己究竟生活在怎样一个世界。

        靳知羽到了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了一眼大锅里面的粥，还算稠，就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证明着禹洲城的粮食还够。

        她年纪还小，就和莲儿两人换班分发粮食，每个人可以领一碗粥和一个馒头，当然这时候的馒头自然也也不可能是白面馒头了，掺了大半的黍米面进去，虽然卖相不太好，但顶饱最重要。

        “姐姐，可以多给我一份吗？”突然出现在莲儿面前的是一个和桌子差不多高的小女孩儿，脸上瘦得凹进去倒显得眼睛愈发得大，“我娘她躺下就起不来了，我就想帮她来领。”

        莲儿有些为难，这规矩就是一个人只能领一份吃食，是不能代领的，代领这种事儿是说不清楚的。

        靳知羽从后头站起身来，手里拿了一人份的吃食，“小姑娘，你带路，我得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莲儿有些担心，小声地说：“小姐，要不还是我去吧”

        靳知羽拍了拍莲儿的后背，“没事，你先忙着吧，我正好出去溜达一下，回来再替你。”

        靳知羽看着走在她前面的小女孩突然很有感触，她和这个小女孩差不多大的时候应该是她的两倍重吧。

        打量了一下小女孩露出破旧衣物外的手腕，真就只是一根骨头罢了。

        这母女俩显然是来得比较晚那批，住在很靠外的棚子处，靳知羽确定了有这么一位母亲存在之后就把食物给她们了。

        “要不要帮你喊大夫过来？”靳知羽看着那位母亲好不容易坐起身来一口口地喝碗里面的粥，本来都走了两步了又重新回来问。

        “谢谢姐姐，不用了，我娘就是太饿了，这一路上找到的能吃的她都给我了。”小女孩说完，她的母亲在一旁点头。

        靳知羽疑惑地看向两人，怎么是这个小女孩回答，但她有些不敢问，就怕戳到什么人家忌讳的点。

        “姐姐，我娘只是不会说官话，所以都是我来说。”小女孩很聪明，看靳知羽的样子就明白了她的困惑。

        靳知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行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领食物那儿找我。”

        这几天，靳知羽似乎把人间的苦难看了个遍，原来人民这么脆弱，一场干旱就能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一直到朝廷的赈灾粮运来，禹洲都没有出现大的□□，靳知羽后期也就不出去了，和赈灾粮一起来的还有不少朝廷派来的人手。

        “下雨了。”靳知羽坐在廊下看着天空，突然惊雷一声，就有雨滴落了下来，打碎在黄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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