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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即便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天边,空气中也还带着氤氲的雾感。

        已过了辰时,庆华苑中,影影憧憧都是忙碌的奴仆,一个身穿墨绿色薄棉袄的嬷嬷步履匆匆,跟门口的一个十岁左右清秀丫鬟招呼了一声就要开门往房间里面去,却一下被人拦住了。

        “哟,朱嬷嬷,您平时不是最重视规矩体统了吗?怎么这会子倒是径直就往主子房里冲。”门口那丫鬟慢悠悠收回自己刚才往外推了一把朱嬷嬷的手,又拢了拢衣袖,扬起下巴问她,语气带着骄横,显然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丫鬟。

        朱嬷嬷原本被拦下来正要翻脸,听了这丫鬟的话倒是没敢再往里撞,右手貌似不经意地拂了一下鬓边的绒花,露出手腕上的赤金镯子来,显摆着自己是个极有头脸的奴仆。

        “莲儿啊,今儿可是三小姐的七岁生辰,依照老规矩,三小姐应该在寅卯时分就要去老太太那儿请安的,可你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老太太都要生气了,我可不得来催催?”朱嬷嬷一边说还一边叹了口气,好像对三小姐今日的所作所为很是失望的样子。

        莲儿本就不太喜欢这个朱嬷嬷,但顾忌对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听了她的话也就是低头笑笑,还接着动作掩饰着翻了个白眼。

        “莲儿,怎么可以跟嬷嬷这样子说话!”来人说话语气温柔却十分有威严,正是三小姐的贴身大侍女菘蓝,菘蓝一声水蓝色的衣衫,和其余穿着标准制式衣服的丫鬟们完全不一样。

        “菘蓝姐姐,我”瞧见菘蓝过来了,莲儿再也不敢喧嚣,低着头诺诺。

        “小姐还在睡着呢,你在外头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菘蓝声音依旧轻柔,但也十分有力,莲儿却很羞愧地把头越压越低。

        在台阶下站着的朱嬷嬷听到这儿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这菘蓝表面上在训斥小丫头,实则好像是在责怪她嘛。

        “菘蓝”从房里传出来软软糯糯的声音明显还带着未完全清醒的睡意。

        小姐醒了,这下子无论是菘蓝还是莲儿都没有功夫和朱嬷嬷继续攀扯啰嗦了,莲儿先带了早在一旁候着的小丫鬟们进了屋,菘蓝则留下来冲着朱嬷嬷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嬷嬷,莲儿年纪还小,实在不懂事。”菘蓝先堵了朱嬷嬷的口才接着说,“小姐需要洗漱,请您在外头等一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外头”这两个字似乎被加重语气强调了一下。

        朱嬷嬷依言站在外头,隔着一座花鸟折页屏风,左看右看也看不到里头的情形,还被外头吹过来的风撩了脖子,瞬间是寒毛耸立,忙缩起脖子跺了跺脚希望能缓解寒意。

        屏风之后,莲儿正拿着帕子替坐在妆屉前打哈欠的靳家三小姐靳知羽擦手,菘蓝在身后拿梳子轻轻地由上梳到下,理顺之后十分熟练地挽了一个双挂髻。

        莲儿好奇地问:“小姐,今儿真不去老太太那边啊?”

        靳知羽护短,对房里的丫鬟尤其好,大家便也习惯了,没有特别拘束,只要不是太忌讳的,一般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菘蓝挑着一对水绿色芙蓉珠花钗给靳知羽看,等她点头之后再为其插上,还替靳知羽回答了莲儿的问题,“小姐既说了不去那就不去。”

        “就是,说不去就不去!”靳知羽偏头照镜子,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铜镜里头尤还带着婴儿肥的自己,“什么老规矩不老规矩的,说得我们靳家好像是什么世家大族一样”

        莲儿闻言抬头瞧了瞧一旁的菘蓝,这显然是可以被列入忌讳一栏的话题,所以菘蓝眼神示意她不要搭话。

        靳家确实算不上是什么世家,论起发迹也不过就是这几十年的事情,靳知羽的曾祖父,寒窗苦读十数载,在三十二岁那年终于中了个三甲,得了个同进士的出身,便带着妻儿远离家乡,来到禹洲府这边做了个县令。

        禹洲府虽然不富庶,但怎么着他也是一方父母官了,再加上他还确实有点儿做官的能力和运道,竟叫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农家子一路从知县做到了知州。

        可惜这位曾祖父一生也就一个儿子,且还并不是个争气的,考了许多年也只到秀才为止了,□□父瞧着自己的儿子也没啥当官的本事,便在自己治下给他寻了个没啥权力的空闲职位做着。

        靳家如今共有四房,大房和三房都不是现在这位老太太亲生的,大房带着妻儿去了千里之外的钦州府某县做县丞,已经两年多未曾回来过了;三房往返各州之间,做着点儿不大不小的生意。

        二房则是一个天妒英才的故事,当年被通房所欺骗被她生下了长子,老太太一直郁郁两年之后才得了二房,宠得是天上有地下无,还好二房确实是个争气的,哪怕母亲极尽宠爱,也未曾养坏他,他上尊父母,下扶幼弟,十五岁便考上举人,当时大家都以为靳家又要出一个进士了,甚至觉得,如果能多一些运道,一甲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他在赴京赶路途中遭遇天灾,客死异乡,当时还怀着孕的妻子听闻此事,惊惧之下早产,生下一个天生不足的女儿之后便撒手人寰,然而这个孩子因为胎里不足,太过虚弱,即便精心呵护,养到六个月却还是在一个下雨天走了。

        四房也就是靳知羽的父亲,靳从文,当时在二哥的光环之下略显平庸的他却是厚积薄发,二十六岁那年考中了二甲。

        可惜的是靳从文的祖父并没有能看到这个好消息,二孙子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后来儿子的意外病故更是让他心痛难当,早在靳从文高中前几年就已经病逝了。

        而经历了儿子和丈夫相继离世的老太太身子倒是一直挺硬朗,老太太本身还有着点儿不合时宜的傲气,总是笨拙地模仿着年轻时偶尔窥见的世家大族的规矩和体统。

        但对于靳知羽而言,老太太其实就是个慈祥的祖母,毕竟靳知羽是她亲生的两房如今唯一的孩子。

        当然错处也就在这里了,靳从文今年已经三十有四了,却只有靳知羽一个女儿,老太太想要为他纳妾,他却是千方百计地推辞。

        老太太前几日没能抓着靳从文,只能朝着四房的太太,也就是四儿子的妻子,靳知羽的母亲发了好大一通火。

        因为老太太精挑细选的几个一看就好生养的丫鬟刚塞进四房的院子都没隔天就被送了出来,她的二儿子没能留后,难道她的四儿子也要绝后了吗?

        所以老太太看李氏是越看越不顺眼,靳知羽那一天从外头回来之后就听李氏身旁的嬷嬷来回话,说是李氏哭得眼睛都肿了。

        所以靳知羽今天便很不耐烦,她知道她没能有个兄弟这件事情祖母着急,但是着急又有什么用呢,不得天时地利人和吗?

        靳知羽随手指了一套散花藕荷色百褶裙,“去催催秦小肃,让他快着点儿。”

        旁边一直候着的莲儿应了一声赶忙就出门去了,门口的朱嬷嬷侧身让了让莲儿,复又焦急地探头往里看,“三小姐!三小姐!您可快着点儿,老太太还等着您呢,等急了她可是要生气的。”

        靳知羽本来刚要从杌凳上站起身,听到朱嬷嬷的话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今日是她的生辰,还要她早起去问安,哼,她才不呢。

        越想越生气,便决定连原本打算的拜见母亲也一并省去了,直接出门避祸去。

        菘蓝虽然是以脾气好出名的,但这个朱嬷嬷竟然指着小姐大声呼叫,“朱嬷嬷,您是不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能够让您以为您也是这靳家的主子了吗?”

        明明没带脏字,朱嬷嬷却被说得脸色一白,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挺了挺腰背,清了清嗓子刚要回两句,莲儿就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锦衣少年跨进院门,少年也有些胖嘟嘟的,一眼看去倒是和靳知羽的气质十分相似,身着乌云豹大氅,步履匆匆来到靳知羽院里。

        菘蓝看见秦肃来了,也不再理会朱嬷嬷,立马收了架势转身进屋,“小姐,秦公子来了。”

        又顺手拿起刚刚挑出来的绒毛锦色披风给靳知羽披上,将顺滑的毛领重新抚了一遍,毛绒绒的衬得女孩更加玉雪可爱,菘蓝忍不住在心里夸赞了自家小姐一番。

        “知羽又大了一岁了,更好看了。”秦肃昨儿收到靳知羽送去的信,今天自然是起了个大早来救场,莲儿就是在大门口遇见的他。

        靳知羽微微低头似是害羞一样,心里面却在嘀咕,明明前两天才见过,这话是在唬谁呢。

        “嬷嬷您瞧,这也不是我不想去和老太太请安,这不是秦肃哥哥来了,他几日前就说专门为我准备了生辰礼物要带我去看呢~”一边说着靳知羽还皱起了秀气的眉毛,一脸非常为难的样子。

        朱嬷嬷一听更急了,刚想说那你不就应该早点儿起嘛,却被秦肃拦了下来。

        原来是秦肃接收到了靳知羽的眼神,反应也是极快,在朱嬷嬷开口前就先堵了她的嘴,“嬷嬷,这礼物确实废了我不少功夫,也实在是不好误了时辰,劳烦您跟老太太说说,就说都是秦肃的错,是我考虑不周了,过两日我亲自登门致歉。”

        “这这可使不得。”朱嬷嬷一开始还在心里嘀咕,什么礼物还要算着时辰送,怀疑是眼前的这俩人联起手来糊弄她,但真听到秦肃说要上门致歉就赶忙摆手说使不得。

        朱嬷嬷哪里敢应承下来让秦公子给老太太请罪,虽然如今大家都称呼他秦公子,但也只是因为他年纪尚小,上头的封诰还没有下来罢了,过上几年就得称郡王了,或者是世子也说不定。

        秦肃自然也不会坚持,“那就这样吧,知羽和我就先走了。”说完转身拉上靳知羽就往院外去了。

        朱嬷嬷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拦又到底没敢拦,讷讷地低声说着什么成何体统、不合规矩的话,听得旁边的小丫鬟们心里直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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