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落子无悔
心亦斋。
“送到这里便够了，将军这才一进宫，想必有好多事需要忙碌，除了要去皇上那儿复命，另外还得去看看皇后娘娘，奴婢就不耽误您了。”尚仙站在门口，对着司涵远轻道。
“你知道本将军忙里偷闲，怎么还念完了经就不要和尚了，这不是明摆着过河拆桥嘛！”司涵远佯装生气，撇着嘴道。
尚仙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军误会奴婢了，奴婢岂敢绊住将军的脚步，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啊。”
“也罢，也罢，本将军虚怀若谷，自然不会与你计较。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好了本将军即可就走。”司涵远扑闪着狡黠的眼睛说着。
尚仙心下明白了几分，故作镇定道：“将军不妨直言，奴婢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司涵远推开了院门，走了进去，示意尚仙到其身边，方开口道：“我问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你说姑且有一句，是哪一句？你再细细说说。”
尚仙闻言，霎时红了小脸，只道：“奴婢适才不是已经说了嘛，将军可不是明知故问嘛。”
“有吗，本将军没听清楚，那就请你再说一遍，不然的话，本将军今天只能留在这里，不走了。”司涵远装模作样地吓唬尚仙。
尚仙凑近了司涵远，悄声细语地说着：“这一季，我只愿，雪未化，雨未消，你且留下。”
司涵远听完，喃喃自语着，“为什么是雪未化、雨未消？听上去怪悲凉的，本就是冬日，自然是阳光普照最难能可贵，又是雨又是雪的，冷冰冰的，不好不好，你这般蕙质兰心，断不会写这么烂的句子就将我打发了吧？”
尚仙料想司涵远也没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含义，却卖起了关子：“将军，奴婢说到做到，已经说了，也该您言而有信了吧。”说完，做出一副送客的手势。
“等等，这里头肯定有奥妙，你得给我解释解释，不然我还是不能走。”司涵远耍起了赖皮。
尚仙怕耽误了司涵远的正事，只得说：“冬季晴天自然不多，一般都是雨雪天居多，这等天气对赶路的人来说最是懊恼，所以雨雪天也叫做留客天。”
司涵远轻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道：“既然如此，本将军又怎么能辜负姑娘一片美意，今日我就不走了。”
尚仙听了又羞又恼，当即朝着司涵远的胸膛就是一锤，却被司涵远躲过了，还将尚仙的手反握在自己手里，尚仙奋力抽出，却抵不过司涵远的力量。
“将军，别闹了，再耽误下去，天都黑了。”尚仙无奈地提醒着。
司涵远这才松开了手，不舍地说道：“你的心意，我记下了。我先走了。”
尚仙凝视着他远去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见，才安心地转身回了屋。
“娘娘，我们还要进去吗？”茜草低声地望着纪夫人。
纪夕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愣愣地说道：“不必了，你替本宫回去取一副象戏来，本宫在御花园的潋月亭里等你，速去速回。”
“奴婢遵命。”茜草说完便离开了。
纪夕妍则一人独自朝着御花园逛去，在潋月亭附近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逊妃正一个人坐在亭中品茶。
“姐姐，这么冷的天气，怎么独自一人坐在亭中品茗呢？”纪夕妍上前问道。
逊妃起身微微福了一礼，并未说话，只是继续啜饮着。
纪夕妍并未吃味，只是继续耐着性子道：“姐姐若是喜欢饮茶，也该找个暖和的地方喝，我那儿倒有些子去年收着的梅花上的积雪，一直存在坛子里，想必倒是能合上姐姐的心意。”
“冬天饮雪水、点滴在心头。那便谢过妹妹了。”逊妃脸色有了些许和煦之色。
纪夕妍看到逊妃有所动容，便就势说道：“姐姐倒也是与我生分了，但是我心里还是一直放着姐姐的，饮茶固然是风雅之事，但天寒地冻的受了病可是要紧呢，倒不如回姐姐宫里，妹妹再与姐姐慢慢喝去。”
“这么说来，今天你我碰面并非巧合了？难为你还记得我的习惯，只是我还有一个习惯就是独来独往，譬如喝茶吧，我也已经习惯一个人了。”逊妃不温不火地说着。
“姐姐说的极是，喝茶或许可以一个人，但是下棋对弈，却是孤掌难鸣的。妹妹今日却是有备而来，想找姐姐切磋棋艺，本想直接去关雎宫，又怕吃闭门羹，索性就来了这里，只管碰碰运气。”纪夕妍不想再兜圈子，索性直奔主题。
逊妃瞥了一眼匆匆赶到的茜草，立在一旁，手里确是拿着一副象戏，鄙夷地啐道：“妹妹知我向来不精棋艺，怕是没什么可指教妹妹的。”
纪夕妍却不依不饶，走近了对着逊妃饶有深意地道：“人生如棋，姐姐是宫里的老人，光是世事如棋局局新这一点，就够妹妹学一辈子的了。”
逊妃起身，夕妍见逊妃不再回绝，便示意茜草尾随，自己与逊妃并行而去了。
关雎宫。
回到宫内，逊妃屏退了众人，茜草放下棋盘后，也一并退了出去。
“上次寿宁宫请安，姐姐复而往返，想必是太后娘娘回心转意了吧。”纪夕妍一阵见血说道。
“原来妹妹今日并非是来下棋的，但却是有备而来，不知意欲何为？”逊妃倒也不吃惊夕妍的问话。
“看姐姐的样子，八成是被妹妹言中了，既然如此，那就索开诚布公，妹妹希望姐姐能站在太后这一边，妹妹也会助姐姐一臂之力。”纪夕妍终于不再拐弯抹角。
“本宫与太后的事情，妹妹你又了解多少，为何要本宫与太后共谋？本宫连妹妹你的心思，尚且不能完全猜度出来，又何以解读太后之心思？”逊妃有些不屑地说道。
夕妍料定不能轻易说服逊妃，端起茶盏递到逊妃面前道：“姐姐先喝口茶，待妹妹细说一二。当日是姐姐教会我，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含晴之后我也有了身份，要为自己筹谋，在宫里占有一席之地，不能再教人轻看和贬低。妹妹还依稀记得，姐姐隆恩圣宠之时，曾向皇上进言，分一杯羹给我的情谊。虽然尚仙有恩于我，皇后照拂于我，但她们一个是出于怜惜，一个是出于利益，都不是真心的，只有姐姐，没有存私心，只是将心比心地对待我，所以才让妹妹更为感同身受。姐姐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不会强颜欢笑，更不会口蜜腹剑，所以在姐姐面前，我才能无所顾忌，活出自我。”
“妹妹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宫里跟红顶白早已司空见惯，皇后有大皇子，还有手握重兵的胞弟和一统后宫的权杖；尚仙虽是一介宫女，却能让所有人折服，连太后也对她赞赏有加；至于怜翘，心高气傲如她也一样顾忌尚仙而投奔皇后，只有我一直以来，独来独往，与众人没有交情，背后又没有人脉支持，你跟着我岂不是耽误了自己，况且你与皇后她们素来热络，如若倒戈，不也辜负了尚仙的好意？”逊妃深思熟虑地分析着。
“姐姐所言极是，这一派人等背后的关系就是尚仙，若是没有她，这一切都将荡然无存，什么姐妹情深、共同进退都将灰飞烟灭，而眼下姐姐也该先找个靠山，静待时机，太后便是最好的选择。一直以来，姐姐最大的敌人就是太后，如今若能化解，那局势对于姐姐就大为有利了，无论太后是出于什么目的与姐姐结盟的，只要这确实对姐姐有益，那又有何不可？何况任凭皇后娘娘如何高贵，这后宫真正至高无上的还是太后，至于尚仙，以她的心性也是在宫里待不久的，一旦出了宫，再有怎么逆天的法术，也奈何不了我们了。”夕妍娓娓道出了自己的真知灼见。
“妹妹既然有此大志，为何不直接投诚于太后，而偏要与我结盟？”
“因为我信得过姐姐，不会骗我，能够坦诚相待，而且姐姐是我在这宫里唯一佩服的女人，若真是败在姐姐的手下，我也死而无憾。”
逊妃还是将信将疑地望着已然心性大变的夕妍，良久才道：“妹妹，方才不是说来下棋的嘛，说了那么久，倒把这正事忘记了。”
夕妍闻得此言，便摆好了棋盘，将红方的位置放到了逊妃的面前，“姐姐，先行。”
“妹妹让我先行，岂不是断送了大好的先机嘛。”逊妃故意问道。
“有姐姐带路，妹妹会走得更稳些。姐姐乃是将帅之才，妹妹可不敢逞强，只愿做好一枚卒子的本份。”夕妍对答如流。
“可妹妹的野心应该不止于此，堂堂一品夫人又岂可甘为一枚卒子？”
“人生如棋，我甘愿为卒，行动虽迟缓，可谁曾见我后退一步。”
夕妍说完，与逊妃对视一笑。逊妃放下棋子，转身取来一个匣子，拿出一个瓷瓶来：“妹妹如此果决，姐姐倒有一事想让妹妹替我拿个主意。我因早年误食汤药，致使多年未育，太后此次有意拉拢，给了我一瓶解药，只需服用一月，便可恢复机体从而生育，但我心有余悸，迟迟未敢服用，却又怕太后疑心，再生事端。”
“妹妹，你这是。。。”逊妃赶紧抢过了瓷瓶，夕妍则已将一把药丸咽了下去，“我知道姐姐心里对我还是存有疑问，故意试探于我，但我已是生养过的人了，不忌讳那么些，既然姐姐为难，我就替姐姐试药，若是毒药，也是命中注定的，若然不是，那便是真的解药，姐姐也可安心服用。”
“可若是毒药，妹妹来不及救治该怎么办才好？”
“既然此药需要服用一月，那即便是毒药，也必然不会急性发作，妹妹还有时间回宫解毒，只要我回了宫，姐姐便也安全了，如果是真的解药被我吃了，那剩下的药丸，可再找人配制出来，姐姐到时安心服用便可复原。”
逊妃此时已放下了所有的戒备，从刚才的匣子里，拿出来另一个瓷瓶，“妹妹，你方才服用的只是一般的养颜丸，这瓶才是太后给我的药丸，放心吧，你的身体不会有事。”
夕妍却出奇地冷静和淡定：“妹妹一直相信姐姐不会加害于我，所以从来没有担心过，姐姐即便是试探也不会用有害于我的东西，既然这瓶才是姐姐的解药，那就让妹妹再替姐姐试一次。”
逊妃却阻止了夕妍，自己吞服下了一粒，“万般皆有命，半点不由人，生死由命，成败在天，我不相信上天的安排是让我如此了此残生，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奋力一试。”说完，逊妃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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