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荒无际

　　天高云淡，苍山负雪。幽远古老的出云山，低缓而延绵万里。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下，整个大荒空旷而辽远，这一条古老山脉，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山顶白雪皑皑，折射着清亮的光。而在半山腰，一座庄穆的神庙伫立了千年时光。神道早在上古便被禁，修真界一旦发现野神踪迹，立即被以雷霆之势灭之。也唯有这大荒之中，天弃神荒之所，能容得下一个千年前逃到此处的人一处修神之所。

　　天蓝如洗，浮云散聚，常年不化的雪峰，低缓古老的山脉，构成一幅肃穆旷渺的图卷。大荒之中少有人烟，这一日，却有几名世外来客。青烟袅袅，神庙庄严而肃穆，九十九阶石梯两旁错落有致的摆着无数祭坛。这些祭坛有着繁复玄奥的纹路，不像人为倒像天成。来者三人踏进神庙，一眼就望见了神台上的神像。这神像有些奇怪。既非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也非神情温和面目慈悲，然其刻画的栩栩如生一如当年男子容光绝世，淡漠如仙的模样。

　　体貌高华，气度沉凝，只一眼，便摄魂夺魄。伫立于九天之上，比仙更飘渺，比神更高贵，令人见之自惭形秽。历经千年时光，他仍然走到了这一步。如今的这人，不复少年的意气风发，不复青年的优雅从容，更为丰神俊朗，有着当年仍争扎在仙途上的时候所没有的通透明悟。不走到这一步，再如何睿智也不能明白这一份通透明悟。仙途上，一步一景，眼界决定了气度。

　　来人均着黑袍，为首的反应过来，喃喃道："半步天人，果然不愧是明月仙啊！”其余人沉默不语。黑袍人沉默了半响，神庙里静默无声，一片死寂。突然，来人朝神像笑道：“明月仙，故人到此，何妨一见?"

　　良久，那尊不露半点灵光的神像绽开淡淡的白色毫光，片刻，一名双眸阖上的男子显出踪迹。当他睁眼的一瞬间，仿佛有一轮旭日一轮明月从瞳眸深处徐徐升起，然后高悬，照亮天地。

　　这些都是幻觉，但那道斩向来人的清亮神光却不是错觉。黑袍人早有准备，是以避了开去。明月仙不是偷袭之人，一击不成，便不再出手。男子风仪高华，正是一代天骄神人姬氏一一明月仙！

　　姬明月静静的看着来人，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哪怕对面就是仇深似海恨比天高的仇敌，也仿佛不曾在他心上留下半分痕迹。

　　前事如尘，物是人非。最初的百年，他不是不曾怨过，而后时光流逝，他便渐渐了解宙光含义一一一切都将消亡，一切都将过去，已过千年，恨则恨矣，却早已不复当年痴狂。

　　哪怕道仇在此，心绪依然平静。他看着来人熟悉的装备，不由得心神一恍，念起了当年之事。

　　姬明月出身神人姬氏，身负仙灵根，根器为天所妒，修行远超常人，力压同辈，人称明月仙!他出身世家嫡系，拜师道宗圣地，修行一路平顺。唯有三道天灾，不可避免。而他也就殒落在这第二灾上。

　　如今的他，肉身已灭，唯剩灵魂。再如何修炼，也止步天人，渡不了雷劫，证不了天人，得不了正果。而千年前的劫数他便败在人劫上，来人正是应劫之人。

　　他当年刚入金丹之境，年岁不及百，天资高绝，神采飞扬。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一夕之间，道途尽毁。即使如今苟延残喘，也不过心有不甘罢了。

　　如今再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而黑袍人却开了口：“千年前我兄弟七人毁你道途，千年追寻方知你在这大荒之所，如今只剩我兄弟三人，更兼心魔阻道，如此仇深似海焉能不报？”

　　姬明月神色仍然淡漠，道：“夺吾宝，毁我身，令我千年修行不能证道天人，如此恨比天高焉能不报？”

　　双方沉默，片刻之后，姬明月的神情自露面以来第一次有所变化，好似由九天堕落，带上了人间烟火。他悠悠一叹，仍是问出了声：“不知我离开千年，神霄仙阙，有何变化?"他语似幽幽流水，好似多年不见的老友闲谈。

　　天底下能让姬明月放在心上的事不多，神人姬氏是其一。黑袍人未曾动手定是有事相求。公子明月这个问题也算是交换的条件，也是黑袍人无法拒绝的条件。果然，黑袍人沉默了片刻，便道:"自明月仙失踪之后，神人姬氏虽一度悲沉但十年不到，神人姬氏便又诞生了一名天骄。虽不及明月仙你天资纵横，但也可比肩同辈天骄，取名姬无瑕。此乃我千年记忆，存于交感花中，你可以看看。”黑袍人取出一朵琉璃色的花朵，飘了过去，那花便向姬明月飞去。

　　姬明月接了。

　　黑袍人这才继续开口，他微微一叹，轻声问道:"明月仙可否告知你这千年修行，修行有何心得？"

　　要问修仙界中什么最宝贵，非是前辈心得莫属。奇珍异宝，灵兽宝药，资源再多，天资再好，没有引路人也是绝对修不了境界，镇不了天人。散修之所以不如世家子弟、宗门弟子此，大多是缘故。黑袍人被心魔困在洞虚巅峰，若能得明月仙指点一二，必能到达天人之境。当然，前提是他能活过今日。

　　姬明月不会食言而肥，他身上有淡淡毫光显现，约摸半盏茶间，一道白光自虚空之中飞出，融入姬明月稍显透明的灵体中。而此时，他已开始讲述起来。

　　“这里是宙断之地，每隔三百年可以开启一次轮回。我分出一丝真魂，进入轮回，而我则在此沉睡、潜修。因为这宙断之地，我才能不受肉身束缚，单修神魂。"

　　"在这千年时光中，我在轮回见证了无数盛衰兴亡，无数人曾向我祈求，我听得见自人们心底最真切的想法与心愿，因此对太多的事，看见预兆往往就能明白前因后果，自然而然明彻，宛如世事在眼前演变，这是神通，亦非神通。”

　　“在最接近如今的炼气之道的上古时代，这种人被称为：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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