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慢慢

　　这天夜里，蕲城弥漫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躁动和不安。

　　蕲邑的主人嬴似梁病死，而徐君章禹一直对虎视眈眈的吴国提心吊胆，前些日子吴国内乱，这才让主攻徐、楚的两位公子，公子掩余、公子烛庸带兵叛逃，这才松了一口气。

　　蕲邑无人，自然落到了其他士大夫的手中，这蕲城，耸立五百年不倒，城大而且坚硬无比，城分为四块，分别为城内的四大氏族把持，管军士势力最大的一支是妫氏扈姓，二是把持商业一块的为妫氏戈姓，三为城中城官乡师下大夫妫氏计姓，最后是实力不大，但是掌管水文的上士妫氏莘姓。

　　这四家同食一邑，长久以来，多有冲突，蕲君似梁在的时候，还能压制一二，如今，怕是要到了爆发的时候。

　　从楚国带回的消息尚来不及从良王城中传出，按说这座久经风浪的城堡应该是安静如常的。但让徐国人想不到的是，为了在吞并徐国的行动中争得各自利益，吴国已经先行摸清徐国底细，并且向徐国派遣了大量的奸细，他们潜入秦国，一是搜集军情政情，二是散布流言制造混乱。这些渗透徐国各地的密探，千方百计的结交国府重臣和地方官员，将不日吞徐的消息秘密透漏给他们，希望能分化徐国上下，能瓦解那些妄图负隅顽抗的徐国人。

　　今天晚上就是蕲城分出个高下的夜晚，仿佛知道了今天将是一个不眠之夜，月亮也露出了少见的血纹。

　　这城中家族，说来说去，千年前都是一家人，说来说去，无非是为了权力，待到纷争出一个领袖来，其他家族自然不用背赶尽杀绝，谁家翻翻家谱都能看到自己的祖先，何必呢。

　　徐国人是这么想的，吴国人却不是，跟着城中实力最大的扈大夫的，就是他最得意的门客，一个周游列国回来的徐人，这门客叫做望升，说是徐人，实为吴人。

　　望升已经被扈大夫分为了本家家老，一个年不过四十的中年人，扈大夫猜想他肯定是心中感谢万分的，谁能想到望升心中那一丝不屑。

　　虽然吴国易主，但是指令不便，国策未变，这些下层人士自然依旧照着原来的指示执行，谁能料到吴国易主之后，竟然还能妄图吞并周围五国，谁也想不到。

　　扈大夫的野心是望升挑起来的，事实上，就是没有望升的建议，这个野心勃勃的扈大夫照样会这么做，不过会稍晚一些罢了。

　　蕲城内，街市萧条冷落。和国都良王城的繁华锦绣的夜市相比，这里简直就是荒凉偏僻的山村。店铺灯火星星点点，街边行人疏疏落落。幽幽摇曳的灯火下，可见市人衣着粗简，时有担柴牵牛者在街中缓步穿过。在这条直通蕲邑国府的短街上，既没有一辆那怕是简陋的牛拉轺车，也没有一个衣饰华贵的人物。店铺前的人们进行着简单的交易，或钱货两清，或物物交换，都在默默进行，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争执。小城短街，静而有序，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但却没有一点儿慌乱。所有这些都在无声的表示，这座城池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已经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了。

　　一队又一队的甲士慢慢从城东的扈邑聚集起来，四方玄衣甲士，慢慢聚集在短街尽头一片高大富丽堂皇的邑府。这片府邸被一圈高高的石墙围起，仅仅漏出一片灰蒙蒙的屋脊。正中大门上好的原木，粗犷坚实。大门前两排黑衣甲士肃然侍立。

　　扈大夫一身玄甲，手持利剑，身旁三四个旅帅，个个身负甲胃，手持剑戈，杀气腾腾好不威风。

　　望升也穿着一身短甲，手中却拿了一把长弓，望升是淮夷人，这淮夷人一族善射，不说百发百中百发百中，倒也差不到那里去。

　　点了点人数，城内有两千精锐，这就是扈大夫全部家当了，还有同扈大夫合谋的水文士莘大夫。莘大夫虽然兵数不多，但是依然能凑出五百精壮，两家合兵，差不多就是剩下戈家和计家了。

　　见扈大夫点了点头，望升手一摆，甲士们便浩浩荡荡的向蕲邑府前进了，看着扈大夫面目狰狞的表情，倒是可以猜想他到底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过了今晚自己就是蕲邑的主人一般云云。

　　美梦到头了，望升想，纵使你成功夺取了蕲邑，我也有办法让你死在乱军之中，蕲邑大乱，这自然对吴国有利。

　　滑强得了扈大夫的吩咐，立即喜孜孜地带了一百多名甲士翻墙越入蕲邑府，悄悄遁向暗处。滑强此人虽然不知道他今天这番表现会令扈大夫不满，但他虽未料到扈大夫动了杀心，妄图杀光所有大夫，却知道这番作为不力些出色的表现出来，从此在扈大夫手下再难得到重用。

　　尽管如此，扈大夫依然潜入蕲府，全因他如今若能成功，便不必在乎扈大夫是否重用与他了。扈大夫主动请缨往蕲府设伏，目的有四：一是为了避开强行攻市区的风险，刀剑无眼，攻打戈家计家这样强大的家族武装更是凶险，能避则避；二是为了求财，蕲府主人虽死了多年，但做为徐国公族，蕲府中值钱的物事却不会少了，顺手牵羊抄他几件，就够他几年逍遥了；三是他对望升的命令言听计从，滑强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多半还是因为望升家老的周旋.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要亲手砍下扈大夫的人头！

　　滑强此人是一个有野心的汉子，他也想谋个正经出身。他已听说，吴国纳贤，专诸刺王僚，阖闾许给他的条件是一旦成功，就封他的儿子为上卿，如今果然实现了诺言。自己如果为吴国谋一个城池.就算成不了卿，怎么也能封个士卿当当。

　　比当小兵强多了，不过，希望到时候望升能信守诺言.

　　扈大夫带着众多甲士，一路向国府而来，路上几个不长眼的泼皮也躲得远远的，不敢出来.就这样畅通无阻的，扈大夫拥者甲士来到了国府门前.

　　"哈哈哈，戈家，计家，尽是些胆小鬼，一会儿我等儿郎杀进戈府，分邑地!"扈大夫狂妄的叫嚣着，她的她的笑声让身边的甲士也有些恶心.

　　“哈哈，何必如此费事，戈望已候你多时了。”

　　突兀响起的这句话，把扈大夫吓得惊跳起来，只听“嚓嚓嚓”几声轻微的响动，大堂中正前方亮起几点火星，隐隐约约照见一张面孔，然后火绒点燃，红光一闪，就见到漫天火海，迅速将扈大夫麾下的数千精锐一一包围.

　　火攻，多狠的计策啊.

　　“大事不好！”扈大夫和望升齐齐变色，立知情形不妙，返身就要逃走，可是猝然回头，只见脚步急促，不知从哪里冒出百余名武士，紧紧守住了烈焰的缺口，一杆杆长矛锋利的尖刃攒挤在缺口之内，只消扑上去，立即就要搠他几十个透明窟窿。

　　四周的屋檐上，楼道里，皆是弓手，而远处的街道上，另一个被甲士拥护的中年男子，身披铠甲，头戴平冠，慢条斯理地抚了抚手，道"扈大夫，你这么兴师动众，不是说好了请我们入国府谈论这分邑的的问题吗?你怎么带着这么多甲士，你想图谋不轨吗?"

　　"混蛋，戈望，你竟然派遣弓手来谋我，你知道造反可是死罪，你想被徐君讨伐吗?"扈大夫嘶声裂解嘶的喊，喊得却是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废话少说，你妄图杀我们三家，如今我们三家兵合一处，扈大夫，你死定了.多说无用，放箭!"随着戈望的一声令下，众多箭矢一起放出，数百枚箭矢将众多倒霉的扈家甲士射翻在地.

　　紧接着“铮铮铮”弓弦响起，无数枝羽箭不知自何处射出，许多堵在烈火缺口处的戈家甲士中箭倒地，望升仗着身手灵活，一见不妙立即贴地翻滚，辗转腾挪，拉起一个甲士替他挡箭，片刻功夫，那人已经身负六矢，已是惊出一身冷汗。扈大夫一见机不可失，指挥者人马向出口出猖狂逃窜。

　　徐吴一带不擅于箭，若是两军交战，徐吴二国士卒多是根本不懂用箭之辈，一箭射出，便鸿飞冥冥，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但那只是普通参战的国野之人，二国并非人人不擅用箭。徐国的戈家甲士不但个个精通武艺，而且箭法出众。

　　如今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箭矢压制的头都抬不起来。

　　“糟了，扈家早已有备，这可如何是好？”戈望暗暗着急，对方的冷箭层出不穷，不要说是夜间，就算是大白天，手中没有盾牌，他也不敢硬冲。尤其是这里还有一条火龙。阻隔了两军人马。

　　就在这时，攻向扈家的计施一见城中火光大起，立即率三百精锐甲士强行攻打扈家正门。他这三百精锐约有百人手持手牌徐弧，后边的都是长戈段矛，做的就是肉搏准备，气势汹汹冲到正门，使两人以绳索系一石锥，“砰砰砰”甩砸大门，只砸了片刻功夫，还不等他们撞断门闸，那大门已轰然打开，骇得撞门的甲士连忙弃了石锥逃下阶来。

　　大门一开，扈家家老扈力立即着人备战，盾牌顷刻间竖成一道墙壁，“墙”隙中枪矛探出如林，森然对准扈府门外。任府大门洞开，两排火把如河流般涌出，呈雁翅状分列在右。

　　“强攻！”计施一挥手，那着手牌的甲士纷纷排成了密集的队形，长戈在后，短矛在中间，一列列缓缓向扈家甲士推进。

　　“刺！”

　　一声令下，扈家甲士整齐的从盾牌下伸出矛头，刺中几个失手的倒霉蛋，但是随后计家甲士也礼尚往来一般的刺入，两队人马越来越近，进到接着火光都能看清楚对面甲士脸上的麻子。

　　“放箭！”计施对这种铁通阵毫无办法，只能放出了他隐藏依久的招数，弩兵，这批良弩都来自晋国韩氏，韩氏好弓，天下闻名。

　　“举盾！”扈家盾牌纷纷举起，护住自己头面，可是就在此时，对面甲士队伍里突地齐刷刷冒出一排弩手，开弓射向枪盾手的胸腹、小腿，许多人中箭倒地，原本严密的阵形顿时现出几个缺口。

　　计施再不怠慢，大喊一声，挺起长矛便冲向敌阵，所有家将一拥而上，双方顿时战在一起。就在此时，扈家府大门敞开，扈力领着手下的兵将冲了出来，兵锋所向，正是扈家府大门前混战成一团的双方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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