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公与伯
“贼耶？逆耶？”
寺人德抓着袖子，大气也不敢喘息，只因他亲眼见到这些闯入大殿内的甲士又手刃一名宫中卫士，让他常年思索如何侍奉天子的脑袋有些迟疑，但他当下还是在思索如何保全天子，毕竟这些人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寺人？”
为首的甲士将宝剑上的鲜血一震，收入鞘内笑了笑，道：“天官，怕是你不知道吧，我等王师，以复扫清乱臣贼子而来。滋尔匡扶周室。”
“谁人是贼？乃此间卫士？”
那寺人德指着面前甲士喝到：“安不知我成周有三贤？刘伯大宰、单子司马、司徒公子升。汝安敢冲击王庭，不俱三贤及刻发兵，扫清尔等？安能以下犯上。贼心不改？”
“寺人消息闭塞，不明亦在情理之中，寺人先云国有三贤，实则二贤而一贼也。此贼正乃刘伯卷也。现间此贼及其余孽，尽数落网。我王师统帅，正驰援王庭。不时便来面见天子。”
听到这甲士侃侃而谈，寺人德惊惧的脸色也缓和了些，他向面前这人施了一礼，问道：“足下可并非寻常甲士，可否告知名姓？我也好禀报天子，与足下请功。”
“不劳寺人，某乃晋人韩氏郦。”韩郦一拱手，向寺人抱了拳，回手向甲士道：“诸君，把手此宫，若有图谋不轨者，格杀勿论！现某将亲请军帅，若有参见者，通报后再论。”听甲士云诺，这才撩罩袍帅四名甲士出了大殿。留下虎视眈眈的甲士，和直流冷汗的寺人德。
“想我先祖度，与此听审，发配蔡地。距今多少年了？那周公旦可未想到这现今局面吧。三监之乱啊，三监之乱。”
姬则忘着肃穆而又庄严的成周宗庙，望着宗祠之中为首提有文王的神位，坦然的笑了两声，道：“自子胡续封于蔡，多少磨难？如今天下诸姬十不存七八，我祖文王啊，如今你的子孙们，各是冷漠、自私、贪得无厌之辈。国运衰微。我有心救它，却无力回天。你若真有在天之灵，便让我看到，您的意志吧！”
上天没有出现异象，也没有相应的征兆，有的，只有黑漆漆的宗庙内文王的神牌，在姬则面前孤零零的耸立着。
“禀将军，五百有三十三年矣。”
黑暗之中，一个女声传来，倒是让姬则转过头去，手按刀鞘细细打量来着。但却因为太黑，是在看不起虚实。
“汝乃何人？宗庙间汝怎能随便闯入？以女身而现庙堂，不知大凶乎？”姬则说着，上前两步，便逼得那来人不得不现身于大门前。
这人一身黑衣，因为盖的罩袍遮住了脸面，看不清其面目，又因罩袍宽大，也只能看出她比一般人要矮一些，其余胖瘦便无从分辨了。
“我如何不能来？倒是将军，安不知宗庙乃奉祀先王，而你这等不知名姓者怎敢涉足此地呢？须知不敬先王乃贼也，众国人得而诛之。”
这黑袍人仿佛从不听他人辩解，一股脑的将自己所闻所想统统说出，倒是姬则，依旧坦然的看着文王神牌。
“我乃蔡度子孙，如何没有涉足此间的身份？天子诸姬，皆文王子孙。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姬则转过头，看着那黑袍人。手按刀鞘，便不再答话。
“蔡侯子孙！”那人吃了一惊，回想起先前听到姬则所说的只言片语，猛地拉下了罩袍，露出了她的面容道：“原来你便是那乱臣子贼！成周再落贼手，便是你的手笔。”
“可惜，我并非你所说的乱臣贼子，乃是国之栋梁也。此间叛国者，我便要尽数诛之。以让天下，还做天下本源。不日，天子将归，于太庙誓师。”
姬则盯着那副算不得漂亮的脸孔，微微一笑，就听得宗庙外甲叶摩擦声，回过头去，果然是郑人颜珂，他向姬则施了一礼，开口道：“不辱使命！公子，我等诸君以封全城，扫清戕贼，再无逆党荼毒成周。现听公子指令！”
“好！传我命令！押解三刘入王庭受审，殿外集王师精锐，各府各官长如数到殿，面见天子！”姬则看着颜珂，指着上天道：“现如今，我便是行周公之责也！出发！”
现如今金乌西垂，玉兔渐升，成周各处尚有人迹之处，处处灯火通明，只见这些苦贼久矣的国人父老们纷纷走上街头，清理残破的城东废墟。
从中清理而出的尸体，也不管是那一军，那一方效命的甲士，统统堆放在一起，连同衣甲一起，等着百姓搬上车辆等着掩埋工作。
而这洛邑之中的内城，则灯烛辉煌，王庭主事便遣甲士召集百官入朝，哪有酉时上朝的道理，但这些文武百官可大多听闻王师归朝的消息了，当今大宰可也变做阶下囚。安敢不从此令呢？便是无数戎车汇聚在王庭之外，持牙笏按等级大小排了两排，等着宫正点诸官名姓。
“名姓齐全，天官冢宰除大宰、小宰、宰夫不至，大都、小伯身死，地官司徒除大司徒空闲，小司徒病亡空闲，春官宗伯空大小宗伯，夏官司马及大司马于单邑，其余夏官皆至，秋官司寇及大司寇公子升及其属官至，冬官考工尽数到齐！”
“上朝！”
随着寺人一声呼唤，这两条长长的队伍开始缓缓步入王庭，上古天子之宫有五门——皋门、库门、雉门、应门、路门；有三朝——外朝、治朝、燕朝。外朝，天子在库门之外，诸侯在库门之内。国家有大事，致万民而询则在外朝，不是常朝之处。治朝，在路门外，乃每日常朝听政之处。燕朝，在路门内，是与公族、宗人议事之所，乃退朝后理政之处。
这本该在路门之外侯着，却碍于天色渐晚，不得已入了正殿朝见，待文武百官毕恭毕敬的穿过五门，直入王庭大殿，排好队列褪去靴履等待天子临朝，却见一队甲士抬着三个蒙着黑布的大箱，大步踏入宫门，甲叶摩擦声更让百官心神不宁。
“汝等何人？安敢闯入王庭，怎得衣甲贯身，尔等吾怎从未见过？从何而来？”
这宫正从未见过前来几人的面容，不知来者何人，当即挡住了颜珂、芈子郗、卫人翟、陈人子昂、鲁人立几人，不然其入殿。百官们见其也尚未佩剑，便毫不在意，踏入正殿等着天子前来。
“宫正，那持牙笏，穿冕服者，乃蔡姬则是也。”右小宫伯下大夫史糜倒是眼尖，看得随后而到的姬则陪着腰刀，实在不敢阻拦，便拉开那宫正于一旁道：“安君，你可知谁人复周？此人是也。勿要阻挡，且让他进去吧。”
那宫正吃了一惊，看着带着通天冠的姬则，额头上流下了些许汗水，忙恭恭敬敬的向姬则行了处大礼，道：“蔡公仁义，卑不识君，乃卑之过错，望君恕罪！”
“宫正查百官名册，实则繁忙，何须识我这本便无名之辈，此何来怪罪之有？勿忧，勿忧！”姬则这说着，一一向文武百官抱拳施礼，这才收了收宽袍大袖，脱了靴子向大殿内里走去。
姬则这身冕服也很讲究，除去头上的通天冠，身披鷩冕，上纹七章示侯爵大冕，此服为卫侯元所赠，衣上纹三章，鷩在肩，各径五寸；星山在后；华虫在两袖，而裳四章，上秀藻、火、粉米、黼黻。戴蔽膝，大带。佩玉，上有韍，下悬羊脂玉。此所以章德，服之衷也。
听着玉石碰撞所发出的轻微响声，让大殿之内的文武百官大多微微侧目，待到了殿中，姬则便不再移动一分，静候着天子临朝。
“天子临朝！”
随着寺人德的一声呼唤，文武百官纷纷向王庭最顶端的高台施以大礼，三跪九拜，礼闭这才乎“万岁！”起身。按着等级分了座次，席地正座。
“孤早朝未临，现今补朝，不知何事劳烦寡人。虽说确为孤之过错。但，现今酉时，诸卿亦是疲乏，不如从简到来，孤与诸卿亦可早日歇息。”
那天子匄虽身着大冕服，但他正坐之后却不断的打着哈欠，头上的十二旒冕冠碰的乱响，上身靠在席案上这才止住晃动，一手托着脸颊，让诸君及文武百官都不经叹息。
“天子在上！叔国蔡则拜见天子！”
姬则恭恭敬敬的向王匄施了一礼，这才捧牙笏起身，席地正坐。
“哦？不知蔡国何故来拜见我成周，可有见礼？”
王匄倒是来了兴趣，也不理会那寺人德一旁示意，站起了身子看着姬则。
“臣来朝见天子，闻国有奸贼，故而兴兵讨之，擒得三贼。便以此礼，献与天子，以显臣下尊王之道！”
姬则说着，向身后颜珂示意，那颜珂便招呼诸贯甲卫士，抬着三个蒙着黑布的大箱入了王庭，惹得天子及文武百官纷纷猜测，此中到底是个什么。
“蔡卿，此中到底何物啊？这遮遮掩掩的，倒是让寡人实在心痒。便是打开此物，也好叫我君臣一起解惑！”
这王匄撩开头上的十二旒，盯着姬则身旁三个大箱，几个以猜到几分的大臣，也不出声，沉心静观其变。
“甲士！掀开罩袍，也好让天子解惑！”
随着姬则一声令下，三名甲士撤去黑布，露出布下身形；三个不大的牢笼，结结实实的囚着三人，此三人披头散发，实在认不出摸样。
倒是有眼尖的，一认身形，便惊呼一声“大宰！”骇的文武百官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禀报天子！此三者，乃刘贼卷，贼二子无害、无疾。此贼有五罪，乃谋杀同僚，残害诸王子，此其一也。其二乃杀戮忠良，独霸朝堂，那伊氏自武王伐纣而以伊始。多年效命王庭。故胸腹间尚存君王社稷，起兵抗击，乃被这刘贼将其一氏充做奴隶。而那刘不破、单膑二公！看不过社稷就此沦丧，舍命谏于庙堂之上，竟被施以醢之极刑！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此贼丧尽天良！毁辱国体！真人神共愤也！其其三为此贼假借天子，伐王子朝而祸及黎民苍生，说是尊王，实则为己私利，沽名钓誉尔！其四骄奢淫乐，囚九邑国人贬做奴隶，供他驱使淫乐。其五横征暴敛，掠夺国人财务，集万金而铸龙。此五罪并发，贼必死无疑！如何决断，恭请天子裁决！”
“胡言！胡言！”
那王匄反手拔出玉具剑，道：“刘卿一脉源孤姬姓，而非御龙氏，断不可能铸龙而乐，卿对寡人，实则再造之恩，安能害我国人，强征暴敛？那刘、单二子，以下犯上，口出狂言，蛊惑诸卿，刘卿尚能忍痛杀子，以正视听，怎是贼也！分明汝坐下蔡人，才是逆贼！想汝先祖，发三监之乱以覆孤成周社稷，分明现今汝等要再现当初！好哇！好哇！幸寡人尚有二将军未发！台下蔡贼！今日寡人不用周公旦，便可除去汝等逆贼！”
说着，不顾那寺人德一旁劝阻，招呼小寺人反身入宫，恭请二将军，台下文武百官，望着台上王匄独自发怒，气得头上十二旒叮当乱响，正不知所云，几个沉不住气的正欲起身，却被左右官员摁下，又见台中姬则端端正座，毫不畏惧。在看宫门之外甲士如云，各个衣甲鲜明，剑刃在火光下吞吐着寒光。
“我……我王！大……大将军请来了！”
寺人一声呼喊，倒是让这些坐在王庭下的文武百官纷纷侧目，看看这大将军到底如何威武。
那小寺人一现身便显出了抱着的两个白色物体，仔细一观，竟是两只白鹤。看着都威风凛凛。却说此鹤，形貌上品，有仙鹤的神型，鹤之上相：隆鼻短口，高脚疏节，露眼赤睛，凤翼雀毛，龟背鳖腹，洪髀纤趾。真仙鹤风情。一只唤做大将军，一只乎做大元帅。
“我有此二将！汝安能不败？二将军！速速替寡人拿下此贼！”
陷入癫狂的王匄自然没有看到，寺人德在一旁哭泣垂泪，也未曾见文武百官各自掩面避视，只有笼中三人，抓着牢笼盯着台上。
“你这等智昏脑胀之辈，何德何能做此天子。任扁毛畜生为将军，亦不怕天下哗然？诸君，你等愿请王子朝归国继承大统否？王子朝者，抚恤大体，知得民生疾苦，品行端正，意志坚定，此人才配天子之位。上古造字，玉王同字，王者，三横一竖，乃天地人也，一竖，乃参通天地人者，方为王也，汝匄如何参通天地人三者？也陪此位？”
姬则说着，便将牙笏往大带一插，挺身而起。按着刀柄走向王匄。
见姬则越发逼近，这王匄握剑的手更是颤抖起来，那两只鹤将军探着头颅。瞧着姬则也不敢动弹一份。
这下王匄真的慌了神徐，退了两步，却踩到冕服下摆，吃了个跟斗，倒摔在案上。他忙用袖子一抹，抓找一卷竹简，也不分上书如何，抓来便扔，见姬则侧头躲过，便开口向下坐大臣哭道：“诸伯！诸伯，尔等皆乃国之臣下，现贼弑君，尔等安能无动于衷？”
待站到王匄面前，姬则清叹一声道：“非诸臣不动，实则汝伤众人心絮，诸君心寒啊。你信奸臣，纵他祸害社稷，忠心谏言者多死于非命。谈何忠心？以此祸害刘伯，压我仁义之公。如何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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