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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风暴


  面对着缺失主位的王庭,望着那不再有王者之仪的尊位,文武百官都失言不语,朝堂中只有一个声音,一个令人无力反驳的声音。

  “蔡公有信心?”

  苌弘眯着眼睛,想仔细辨别出这个立在中坐的年轻人是不是真的已有对策,而非信口雌黄。但见姬则意志坚定的无与伦比,他也想不到什么了。

  “不错,现今事,非常事。要改宗,变法!”

  姬则铿锵有力道:“改万世不敢改之礼,变万世不敢变之法!如此方能战晋,灭成周之乱!”

  这句话如同一记强力组合拳,敲的文武百官心绪混乱。什么叫变法,什么叫改礼,这不是对天子基业的背叛吗?这不是对我等利益的蔑视吗?如何变,怎么改?文武百官心中无底,也想不出来。

  “何为变法?”

  公子升眼睛直视姬则,他力排众议,可不想这时候出了岔子,届时反天,他也必然身败名裂。

  “此次变天,非天子一人之事,乃天下万民之用,天子蒙难,必也万民助之。此才顺应天时,顺应民意,我等不占地利,须此二法方能扭转乾坤!变法者,先变万民恶之恶法,再变新章!”姬则略微沉吟,张口道:“我成周乱了六年,这六年间国人民不聊生,黍不能收,稷不能种,毫无秩序。必要恢复生产,方有家国之用。我成周地广而人稀,可以与民属地,国人开荒,则国有产粮。国人开荒,则恢复秩序。国人有地,则必护其田。强晋复辟,则国人必反。如此,国也有军,军亦护民,王师之下,同仇敌太。”

  “可我成周宗法,历来属君食邑,哪有荒地可分?便是有些荒地。又依蔡公而言,开荒之后,以井田耕之?还是与子产同之?”吕宫正捋了捋长髯,正坐庭中的他似笑非笑道:“国人有地,依井田耕之,甚好。蔡公果然为社稷分忧。公室栋梁也。”

  “非也,荒地属民,何属食邑?如此奇谈,何其怪哉?试问,逢乱至今,几人知周,几人尊王?如此小利亦与民争,闻所未闻也。”

  姬则眨了眨眼,又道:“诸公皆知,国野二分亦不复存,何必坚持。我此意,便是攘外必先安内。存大而废小,取利而去害。国人野人,皆是人也。人者,天地之灵,人,可劳作,可征伐。何必拘于小节?”

  “天子赐典,武王定律,周公定法,何其庄严,何其隆重。自法律出周,百载以度,未见其害,便有宗法,自有道理。如此道理,非小节尔,乃天下等级所致。兵帅自出国人、大夫。野人等,无国人等级,庶民故无职责。不可服役,只须劳作。可我成周只有殷庶,你便让其服役,亦须其愿意为之。”

  吕官正抬了抬头,头上抒着的正冠摇摇晃晃,叫人看着莫是着急。

  “不对,此便是小节,庶民,乃指我祖文王伐纣,所征服之国民。国人有权力,服役权,参政权,识文权,亦有权力选择自己。而庶人呢?绝无此等权力,他们只有接受的权力,而无拒绝的权力。今天这就要变,庶民早已不知自己是哪里的人,哪里的国,哪里的士,只只自己是成周子民,却不知自己的权力何在。乃是下之下等人也。可此些人等,空有命时却无法施之,岂不可惜?若改此宗法。变此根本,则兵员源源不断。此非利大于弊?”

  姬则一挑大袖,又道:“变之根本,亦变小节,国野二界,列国早也不分,野人国人,皆受权力,则兵、将广勇。若不靠此些,官正,此次决战,乃靠诸君?”

  “不靠我等诸卿大臣,难道非要靠这些个野人?”吕官正一脸鄙夷的自嘲了一番,道:“真乃粗鄙者也。不知尊者何意。”

  “我成周乱了六载,国没了,大夫也十不存一。靠诸卿,敢问官正,君可出几多邑甲,诸大夫又拿得出多少粮食?诸君,这本就非诸君一阶之战争,乃全周之战。野人,难道不是成周一份子吗?国人,难道就为了那些荒地而废了大计?食邑就那么重要?难道重要的不是眼前与强晋之战,而是那虚无缥缈的日后吗?敢问,若是战败。诸卿还有活路否?官正。或许些个大夫还能苟活,可,这是诸卿想要的吗?成周这地,我来时便细细探查,有道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姬则说罢,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向满朝文武鞠了一躬,便不再回头,大步走出这王庭。只是在王庭那威仪的大殿前稍稍顿足了一下,接着又大步流星的一刻不停,向着成周中心的宗庙走去。

  “官正,蔡公所言,或许轻狂,亦或言不属实,但亦有正确的一面,就他而言,当下事,非常事。国野二分可去,国野开荒可取。若真平心而论,我诸卿拿不出粮,取不出邑甲。谈何兴周?”公子升顿了顿,又道:“这两点,我秋官无异议,列卿如何?”

  文武百官似是沉吟,又似是沉默。不语多时,久到让布满诸卿的王庭只能听到微风卷过时竹帘发出的碰撞。

  苌弘攥着犽笏。亦不知思索什么,直到御士敲响了散会的计钟,诸卿才缓缓的从座位上起了身,成排的向大殿外走去。毫无声音可言。

  公子升瞧着空无一人的王座,也不知是哀思,还是沉吟。直到御士又催了一遍,公子升这才按着玉具剑,步履蹒跚的向王庭大门走去。

  “大司寇,请移步宗庙,蔡公有请。”

  待公子升于殿门缓缓穿上步履,一个身材魁梧的御士向他拱手一礼,做了个请式。公子升点了点头,随着御士向那安静的宗庙走去。

  “老司寇可是奇怪。”

  进了那间安静的让人忍不住肃穆的庙堂,看着多时不再供奉的渺渺青烟又从那香炉内升起。伴随那青烟,公子升走到了奉着文王遗物的高台,姬则就耸立在高台前,庄重的注视着那尊文王牌位。

  “奇怪什么?”

  公子升端坐在软榻上,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现在也有些散乱,看起来这些日子他也忙碌繁多。

  “我所思,乃为民所思,我所虑,乃为天子所虑。今时今日,我在此间庙堂之上。思过多,虑更忧。”

  姬则的话,在空荡的庙堂回荡着。公子升并未接话,他知道姬则还有后话。

  “今日之后,或秩序重建,或乱上加乱。我在想,平王东迁,自以为转危为安,可天下秩序崩裂,谁人之过?是天子有罪,还是其他呢?我看不是这样的。世人皆说天子无德,不配其位,其根本呢。乃是周公之法崩坏。其为根本,乃周公之法毫无约束可言,王庭庙堂,毫无制衡之法。诸侯并弱,天下攘攘。而百姓呢?自此民不聊生,民不知为何而战,亦不知为何而死。此道,公可觉如何?”

  “蔡公想听真话?”

  公子升盯着姬则的眼睛,毫无疑问,姬则那对透亮又精神的双眼坚定又有力,公子升不再沉吟,开口道:“非宗法之过,乃庙堂失仪,家国破灭所至。平王东迁,未迁我周之国人,而移镐京王城诸贵,至于今日成周之人,尽是老周人、戎人、庶殷,少民而又贫瘠,何其痛哉。又迁洛邑,诸侯不服,国人不服,列侯不服乃天子之位,国人不服乃为弃国逃亡。想中兴成周,唯有天子威仪,天下五服。中周威严君临四仪,而天下诸侯来朝,万世大典。可,这梦寐以求之事,只存梦寐哉。”

  “如此说来,司寇认为天下纷争始于家国不幸,更失于天子无能,王庭无力?那么司寇所认解决之道便是中兴成周,王庭奉仪,中周存道,天下诸侯,万般来朝,此便是中兴。”

  姬则叹了口气,又道:“可兴周之后,诸君便会失望。何为?天下早已改变,非是尊天子而又朝天子之时,此世,乃大争之用,大争之下,强国并弱,虎狼横行,为存国祚,何以不可为?天子何用?只大义也。尊天子以令诸侯,为有强己国而弱诸侯。兴周,可天下杀伐还在。变不会去了。”

  姬则说着,扫了扫发髻,略有些歉意的对公子升道:“司寇,原谅我并未沐浴更衣,实则万事忙碌,无间隙可以清洁,现在是非常时期,商论家国大事亦不可于军中,庙堂之间,又有间隙,亦非论述之时,我也无力抽身,作客司寇府邸。请原谅我的无礼之处。”

  “蔡公这才是为成周社稷呀。”

  公子升将姬则的动作尽收眼底,可以看出他的头发是用篦子细细梳过,去除了头虱,但是还是有些日子没有清洁,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略微昂首,道:“国内不稳,外事惶恐,若蔡公扫清不臣贼子,则天下安定。我将一切期望都寄与于公,望公兴周!”

  “司寇,此意何为?”

  姬则一惊,不知如何开口。

  那老司寇摇头道:“公此番来周,不求利禄,只图青史留名,如此高尚之人,我起初不信,但今时今日,便是信了,老夫朽矣,不可再图奋发,王子朝颇有威仪,手段尚可,可以兴周。可,我成周今日之主,不过昏君尔,幸得天佑,天赐我成周中兴。上天让你兴我成周,难道不是因为这样你才来我成周的吗?”

  “司寇,我入成周,乃巧合所致。如我那日所说,我入世取名,而非利也。我要的,乃是名震华夏矣!”

  姬则铿锵有力的回答,让公子升久久不语,半响,公子升向那文王牌位深深的一拜,道:“上蔡有蔡公,上蔡之福也,望公子兴我成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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