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仙人屋 十四
已经习惯布鸢作为晶血魔安静沉默的模样，当看到仙人以这副模样却做出鼓掌赞许的动作时，小兵他们心中无不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仙人“化身”成布鸢的面貌，只有右眼处螺旋黑色符印标志了他的身份。他明明在鼓着掌，嘴角还带着笑，可眼神中却完全没有笑意，只有一片冰冷。被他看着的所有人，又无不生出一种仿佛浸入彻骨寒水将要窒息的感觉。尤其是首当其冲的布谷，一瞬间就浑身颤抖起来，脸色发青，似乎突然身处于严冬之中，无法承受那直透心扉的寒冷。
小兵眼见布谷的状况不妙，急忙跨前一步挡在布谷身前，大喊道：“仙人，你想做什么？”
被小兵挡住仙人的眼神，布谷才总算觉得周围的寒冷一下退散，身体又开始温暖起来。可转眼一看，身前的小兵却马上又身体一颤，显然也受到那寒冷的威胁。
真正的身处于仙人散发出来的寒气之下，小兵才觉察到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那股冰寒其实并不是真实的体感，而是暴露在仙人眼神下的一种奇异的心理感受，但却异常逼真与严酷，更可怕的是，竟然还对小兵体内的将力产生了一股压制作用，让小兵的将力仿佛被冻结般凝固在体内。这种将力都似乎要失去的恐惧，让小兵承受的压力比布谷更要大上数倍。
小兵几乎瞬间就要被压垮了，但他却咬牙苦苦支撑着。只因他知道自己身后就是布谷，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布谷来承受这种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仙人冰冷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股好奇，他想看看这个小兵到底能坚持多久，于是他让那严寒一直压迫在小兵身上。
小兵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终于，身上爆开了血口，身后布谷惊叫了起来，但小兵却只是身体晃了晃，还是稳稳地站在了布谷身前，为布谷挡住了一切可能对她造成的伤害。
终于，仙人的眼神变回了血魔那种毫无波澜的血色，小兵顿时感到浑身压力一轻，他忍不住虚脱般地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仙人缓缓地开口了：“很久没见过如此有智慧的凡人了……竟让我忍不住释放出了我的杀意……”
他又看向小兵：“也很久没见过像你这般有大毅力的凡人了……竟能在我的杀意下坚持这么久……”
仙人似乎在赞扬他们，仙人站在那，当不说话时，看起来又像是那个安静沉默的布鸢了，竟然少了许多威胁的感觉。
但小兵却是心中惊恐异常。在场的也许只有他能听懂仙人话中的恐怖之处吧！仙人提到了“杀意”，而这只有翻阅过《将典》的小兵才会明白，武将口中的“杀意”，正是对于武将来说十分重要的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释放——无双！
无双，是每一位武将都具备的最强大也最为恐怖的招式！正所谓“无双一出，天下无双”，即使是那些默默无闻的武将使出的无双，再强大的武将也不敢直撄其锋，只能同样使出无双才能对抗，否则就非得躲避不可了。而当无双出现在战场之上时，每一次出现更会搅起腥风血雨，死在无双下的普通小兵们数不胜数，堪称为普通小兵的噩梦。而无双，也因此成为了三国武将的一个标志。只要提到武将，就会想到他们的强大，他们的恐怖，他们的……无双！
小兵在《将典》中看到，无双必须消耗杀意才能释放。杀意也是只有武将能拥有的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武将的很多能力都与心相关，心愈强大，则能力愈强大，无双也是如此。但无双却不像每个武将的本命武将技那般能反映他们的特质，而是只反映一种情感，那就是只要踏上战场经历那惨烈的战局就必定会产生的杀的欲望！这股凶残嗜杀的欲望随着武将们在战场上厮杀而不断增长，化作杀意储存在武将体内，当杀意积蓄到极限时，武将们就可以借由这股杀意释放无双了！不同于武将技“杀”，这股无双的杀意更加原始而纯粹，武将们几乎不用刻意却催使，就能自然而然地在杀戮中将杀意累积起来了。这也是仙人会无意中将杀意流露出来的原因。当然后来仙人迟迟不肯将杀意收回，则是他看着小兵有趣想试试小兵到底能坚持多久了。
小兵由仙人口中的“杀意”联想到了仙人的无双，然后绝望地想到，眼前这个仙人左慈即使不是真正的仙人，也是一个武将啊，那也是他们绝对不可违抗的恐怖存在，他们在这个存在面前，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仙人的态度似乎还没有太大恶意，他自从刚刚出现以来，就只是在称赞布谷的智慧，也许他就是觉得他们通过了考验，又解开了仙人屋的秘密，就来放他们出去的吧。如果仙人之前的承诺还有效，他甚至还会帮他们治疗布谷，大小姐也会服下仙药重病痊愈。小兵想到这里，不由希冀地看向仙人。
但仙人却捉摸不定地笑着，叫人弄不清他的内心想法。
仙人道：“我这仙人屋自建成以来，还从未有凡人能够发现它的秘密，你们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小兵一喜，道：“谢谢仙人称赞！”
“这真让我……”仙人眼中透出神秘莫测的光芒，嘴角笑容更深，“……想要把你们全都留在这里啊！”
小兵愣道：“留在这里？”
“没错。”仙人道，“我舍不得杀了你们，可又不想这里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你们就都留在这里吧，闲来还可以陪我老人家聊天解闷！反正这里的食物和水都是真实存在的，保证不会饿死你们！”
“什么？”小兵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仙人竟然会有这么个想法。虽然他们不会死，可是要在这山腹之中的霞影镇里生活一辈子，从此被人囚禁，失去自由，那不是比死还难受吗？
“当然，为了保守秘密，若是再有其他人来到这里，我就不得不先把你们关起来了，省得你们再向其他人胡言乱语。”仙人接着道。
“不行不行不行！”小兵连声道，“若是那样子完全不和外界接触，岂不是连做人的乐趣都失去了？”
仙人笑容忽地收敛，沉声喝道：“我有问过你的意见吗？”
小兵突然觉得仙人身上的威势散发出来，压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仙人目光重又变得冰冷，道：“我决定的事，不容你们质疑！从今以后，你们就生活在这吧！”
“这……”小兵张口结舌，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却不知道怎么能说服仙人。他的心中更生出了极大的恐惧。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乍一想还是活着，可是那样的活法又有什么意思呢？就如笼中鸟，永远渴求着自由而悲啼！那样的生活，简直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这什么？你们乖乖地永远生活在这里吧！不要想着逃出去，我是不会允许的！”
仙人目露寒光，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的身体里突然冒出一股白雾，他就这样看着众人身向白雾中退去，眼看就要消失于白雾之中。
小兵焦急异常。若是让仙人真的走了，他们被困于此的结局就再也没有改变的可能了！
突然，一个带着丝胆怯的声音有些颤抖地大声说道：“等一下，仙人！”
小兵看去，出声的竟是布谷。面对着仙人，布谷又做不到像刚才揭破仙人屋真相时那般镇定自若了。毕竟仙人此时的威势过于恐怖，即使像小兵早已面对过各种恐怖的敌人，也有些经受不住，更别提阅历不深的布谷了。
仙人当然没有理会布谷。对于仙人来说，小兵他们只不过是凡人，是蝼蚁，根本没有资格让他多加理会，即使是比较有趣的蝼蚁，也没有资格！
仙人继续向浓雾中退去，布谷眼见仙人就要消失，急得大声喊道：“仙人，你化身成我大哥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这句话就触到了仙人的忌讳了。仙人左慈，最擅化身万千，每一种化身都是形神皆似，叫人真假难辨。只看仙人化身成小女孩模样时的认真劲儿，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化身的要求是多么严格了。可布谷此刻竟说仙人的化身一点也不像，这下仙人就再也无法无视布谷了。
仙人停了下来，浓雾向两旁散去在他背后形成了背景一样的雾墙，显得十分神异。
仙人冷声问道：“小姑娘不要胡言乱语，你倒是说说看，我这化身的模样到底哪里不像了？”
小兵也看着仙人，却觉得仙人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和布鸢一模一样，他也看不出到底哪里不像。
布谷被仙人冷厉的目光瞪视着，一时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小兵急忙上去握住布谷的手，布谷回头感激地看了小兵一眼，总算稍稍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道：“你虽然外表看上去和我大哥一模一样，可是内在却有很多破绽。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把我的大哥当成了普通的晶血魔，却没想到我的大哥并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而是仍有一部分正常人的思想。他能听懂部分我们的说法，能做出一些自己的判断，除了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动，他几乎可以算是个常人了。最起码，他在我的身边，我感到非常的安心！”
“而仙人你化身的我的大哥，在我身边时，我根本没有那种安全的感觉。你的行动，你看我的眼神，都和平时的大哥有些不同。平时的大哥应该对我是保护更严密一些，看我的眼神也不是那种完全冰冷的，而是带有一点点的温柔。而且我的大哥就算失去神智，他也绝对不会胡乱杀人的。如果仙药真的对血魔有那么大的诱惑力的话，他最多只会随手将阻挡的人挥开，而不会像你这样动辄下杀手。至于你后来前后矛盾，先去抢药，后又对仙药无动于衷的行为，我之前就说过了，这里就不再赘叙了。”
“总之，你对我大哥的化身，在我眼里实在是破绽百出。我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没想到你有什么理由会变化成我大哥的样子，所以才会那么晚才揭穿了你的真面目。”
布谷一番话将仙人说得无言以对。
小兵又握着布谷的手，举起来，在仙人面前挥了挥，道：“我再补充一点，若你真是大哥，我才不能这么轻易地就能握到小谷的手呢！”
仙人冷哼一声道：“算你们有理，这次是我化身的不像！我确实是疏忽了，那个晶血魔能和你们相安无事地走在一起，自然是还保留有部分神智。我早该想到这点的！”
布谷趁机又道：“仙人，若我想得没错，这仙人屋的主题就是‘抉择’吧？你让我们两波需要仙药的人来‘抉择’是救对方还是救自己，让风响大哥决定是保留感情还是增强实力，但是，你这一次，却没有给我们‘抉择’的机会，只是单方面地就决定将我们永远囚禁在这里，这是否也违背了你的本意呢？”
仙人再次审视起了布谷，淡淡道：“你这个小姑娘，真是一次比一次叫我刮目相看了！你说的没错，我忘记给你们‘抉择’的机会了！仙人屋，一念得道，一念入凡，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作出‘抉择’而建立的！”
“那么，仙人可否给我们一个‘抉择’的机会呢？”布谷喜道。
仙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你把这叫作机会？你是不是……太小瞧这仙人屋里的‘抉择’了？”
布谷本来觉得自己言语已经打动了仙人，这时候却心里又是一寒。她莫名地感到有些后悔，虽然还不知道仙人会让他们做出怎样的“抉择”，但只是从之前的“抉择”来看，这“抉择”绝对不是什么可以为他们带来希望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正是那些“抉择”，才使得他们到了如今这个悲惨的境地。布谷突然又不想做什么“抉择”了。
仙人突然目光一转道：“那边躺在地上的小子，你也醒了吧？”
地上风响坐了起来，原来他对于将力之种的吸收终于结束了，这时却被仙人察觉到了。风响眼睛开合处一道青紫色的光芒闪过，小兵依照自己先前的经验断定，风响必然是已经拥有将力了。小兵们一旦拥有将力就是鲤鱼跃龙门般的变化，却不知道风响现在又是怎样的强大了。
仙人嘴角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道：“正好之前在山下，你们两个都接受了我的惩罚，现在，就再由你们来一起接受我为你们设下的‘抉择’吧！”
小兵将目光从风响身上收回来，向仙人问道：“不知仙人想让我们如何‘抉择’？”
仙人笑容中猛地充斥难言的恶意，道：“我让你们‘抉择’，是在这里永远安逸无事地生存下去，还是选择再次通过我的考验。如果你们待在这里，虽然失去了自由，但起码还能好好活着。但若是你们想挑战我的考验，那成功了，我就会把你们重视的那两个小姑娘放出去，但失败了，你们就会死！”
“即使成功了，我也出不去吗？”小兵苦涩地问道。
仙人道：“若是你们成功了你们就都能出去，那有什么意思？同生共死，实在是最无趣的情况了。现在却是只要你们冒着生命危险，就有可能救出你们重视的人。究竟是自己的生命重要，还是那个人重要，这才是最有趣的……‘抉择’！”
小兵深吸一口气，也不犹豫了，大声道：“好，我选择接受考验！”
旁边身影闪动，却是风响已经站到了小兵的身旁。他的眼神冰冷而坚决，连话也没有一句，但显然也是要接受考验的。
风响只是刚醒来，可能连现在什么情况都没弄清，就要接受考验。当然他还是知道自己是为了救婉儿才接受考验的。小兵看着风响冰冷的双眼，心中不禁猜想，他真的已经变得绝情了吗？还是……
旁边纯阳突然问道：“那我呢？仙人。我又该如何出去？”
“你？”仙人瞥了纯阳一眼，道，“你的‘抉择’不是还没做出吗？何时你做出了让我满意的‘抉择’，我再考虑是否让你出去！”
仙人又将视线投向小兵和风响。
“那么开始吧，我对你们的第二次考验！先提醒你们，这一次，可没有那么温柔了！如果你们不打起精神，别说通过我的考验了，就连你们的小命，都要永远留在我这仙人屋了，哈哈哈哈！”
仙人狂笑了起来，笑声在这仙人屋中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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