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天生将才(下)
趁着阿瞒昏迷，小兵一个人偷偷又练起了棍战法蓄力技。他现在总觉得其实不是他来教阿瞒，而是阿瞒来教他了。
阿瞒对于战法的理解，往往能举一反三、推陈出新，小兵教给了他战法的形，他却将战法的神回馈给了小兵。
小兵采用“出七分力，留三分力”的方法使出棍战法基本技，只觉得浑身气力在身体里不断累积，仿佛一个积蓄压力的火山，只等着蓬勃喷发的那一刻。小兵又使出棍战法蓄力技，只觉得气力混合着将力以决堤之势从体内狂涌而出，威力竟比以前增强了一倍有余，而且这还是他没有使出全力不想精疲力尽的情况下，若是他使出全力，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蓄力技现在能强到什么地步了。
小兵停下修炼，看向阿瞒的眼神不由充满惊叹。这小小的孩童不仅天资过人，更难能可贵的是性格坚韧不拔，如此小的年纪，竟能顶住吴主孙策的压力，甚至还领悟到了几丝孙策那天下霸主舍我其谁的狂猛气势，小小年纪，便已有了霸者之相！
小兵忍不住去想象，阿瞒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模样，这个残酷无常的世道，会否因为这个天资卓越的孩童的横空出世，而变得有些不一样？
想到这里，小兵却又自己摇头失笑了起来。再怎么天资卓越，阿瞒也只是寻常百姓，顶多以后能跟他一样成为一个小兵，这草芥般的存在，在这武将称霸的世上，又哪有资格，掀起什么波澜呢？
………………
阿瞒在颠簸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天边已是一片金黄，时近黄昏，他这一次昏迷竟昏过去了一整天。他回想起昏迷前的经历，才忽然感到浑身都酸软无力，但心里却亢奋无比——他竟然真的摸到了那曾属于吴君小霸王孙策的将兵了！
兴奋之余，阿瞒又发现自己正被小兵背在背上，向着前方的草原奔去。他看着小兵的侧脸，只觉得那清秀平凡带着说不出哀伤的面孔，却是那样的可靠。
“这是我的师父啊！”他想，“跟着师父，我也能变得像他那样强！”
只是这样想着，阿瞒的心里就感到说不出的力量，身体，也好像慢慢地又变得有劲了。
“呜！”
阿瞒听到声音略微抬头，才看到小兵的头上还趴着那只可恶的小狐狸。小狐狸正看着阿瞒，见到阿瞒也看过来，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突然一个转身，大尾巴一甩，已甩到了阿瞒的脸上。阿瞒猝不及防下，又吃了一嘴毛。
“臭狐狸！”阿瞒大喊了起来。
这一嗓子，终于让小兵发现阿瞒醒了。小兵回过头，对阿瞒笑道：“你醒了。”又“嘘”了一声道：“小声点，我们正在偷偷尾随它，别让它发现了！”
尾随谁？阿瞒向前望去，好不容易才在一片草丛前发现一只灰马。
“我们在尾随那匹灰马吗？”阿瞒问道。
“没错！”小兵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灰马，脚步不停，“那家伙过来烦了我一天，我可不想让它白白烦我。它现在终于打累了愿意回去了，我正好让它带我去寻找昨天的白马群。”
“找白马群做什么？”阿瞒好奇问道。
小兵扭头对阿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是为了锻炼你啊！”
“怎么锻炼我？”阿瞒感到有些不妙。
“就跟我昨天做的事一样，正面拦下白马群！”小兵气势满满地说道。
“什么？！”阿瞒吓了一跳，心中不妙的预感竟然马上就成为了现实，他喊道，“师父，那是不是太难了点？我才跟着师父学了两天，根本不可能做到那种事吧？”
“不可能吗？”小兵突然冷笑了起来，“可这种事比起想要在这乱世中保护什么，要简单得多！你连这都觉得不可能做到，那还有脸说什么要保护所有人？”
“我……”阿瞒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让他的脸涨得发烫，他大喊了起来，“我就是要保护所有人！我知道了……我去还不行吗？我要像师父昨天一样，去拦下那白马群！”
小兵扭头看了阿瞒一眼，淡淡道：“既然说出口了，就不要再犹豫胆怯了。我早说过，我的一身本事都是在实战冒险中学来，若是不经历危险，你又怎样能从我这里学到真正的本事呢？要知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所面对的对手，可是丛林中的虎豹呢！相比之下，你的历练，已经要轻松太多了！”
“是，师父，我明白了！”阿瞒恭敬道。
小兵又冷冷回过头去，阿瞒却分明看到了，小兵的嘴角，似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阿瞒既然醒了，小兵也就不再将他背在背上了。阿瞒也下来跟着小兵一起跑步往前追赶灰马，好在阿瞒每天二十里跑的锻炼也不是说说而已，倒也勉强跟得上。
很快他们就听到白马群雷鸣般的奔跑声，两人不禁激动起来，更加加快脚步向前冲去。
小兵却突然脚步一顿，道：“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声？”
阿瞒仔细倾听，然后摇了摇头：“没听到。”
小兵表情严肃起来，摇头道：“不，一定是有人和白马群在一起！”
小兵更加加速，冲了出去，几步冲上一个坡头，然后停了下来。
阿瞒也急忙跟了上去。冲上那个小坡，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丘峦起伏的草原间，一大群白马从远处向这边奔来，带着草尘滚滚，在夕阳金黄的光芒映射下，显得格外磅礴壮观。
小兵指着白马群前头道：“看，那边有人！”
阿瞒望过去，果然在白马群前头看见几个狂奔的身影。那几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虽然叫声淹没在白马狂奔声和马嘶声中，听不清楚，但显然是在呼救了。他们不知道怎么惹到了白马群，竟然被这白马群追赶，也是不幸之极。若是没有人帮他们，显然他们要葬身在马蹄之下了。
阿瞒急忙喊道：“师父，我们快去救他们！”
小兵点头：“好啊！”
阿瞒向前冲了出去，冲出几步，回头一看，却发现小兵还站在原地没动。阿瞒诧异问道：“师父，你怎么了？不是要去救他们吗，你怎么还不动？”
阿瞒一边问一边看向小兵的脸，然后心突然就凉了。只见小兵的表情竟是无比的冷漠，仿佛对下面即将葬身马蹄之下的人毫不在意一样。只听小兵淡淡道：“是你要去救他们，不是我。”
“为什么……”阿瞒停下脚步，不敢相信地看着小兵。
小兵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我一直在告诉你，我们其实谁也保护不了。就算再怎么努力，该失去的也还是会失去……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帮你。如果你拼尽了全力，也还是保护不了他们，也应该能够明白，我所说的，并非虚言了吧？”
阿瞒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兵，突然感到一股怒火从心头涌来，他大喊起来：“我不明白！”然后猛地向那白马群冲去。
是你告诉我要保护其他人的，现在你却又告诉我我谁也保护不了，我才不信呢！我谁都要保护！
阿瞒向着白马群狂奔着，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白马身影，出奇地，他的心中没有畏惧，只有无尽的不屈与忿恼！
小兵站在山坡上，看着阿瞒倔强的身影，突然轻轻道：“血玉，你去保护他们。记住，只要没有人死，你就可以不用出手。”
“呜！”血玉狐狸领命而去。
小兵轻轻眯起眼，喃喃道：“一个人面对这永远都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你还能坚持自己的初心吗？应该坚持不了吧……但是，如果你能坚持呢？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
………………
阿瞒冲到了白马群面前。他没有管那几个看到他过来露出惊讶之色的逃难的人，只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沉入了自己的内心深处。他仿佛突然晋至一个玄妙无比的境界，周遭的纷扰突然变得遥远，不远处白马群的一举一动突然变得缓慢。他能清晰看到每一匹白马身上每一丝肌肉每一根毛发抖动的痕迹，而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上每一条肌肉是怎样发力的。他本来就能十分自如地掌控自己身体，而自从跟随小兵学习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而这时他心中只充满着保护他人的念头，他变得更加强大。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阿瞒深吸一口气，脑中不由自主回想起昨天小兵打败白马群的那一幕，同时也想起自己昨晚回去后一个人苦练，以及在小兵指导下，那一次畅快淋漓的爆发。阿瞒脚步一停，抽出背上的木棍，摆出了棍战法的起手式。
棍战法基本技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每一式都是出七分力，留三分力，然后就感觉奇妙的力量在身体里累积，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阿瞒猛地大喝一声，木棍收到腰间，紧接着就要使出蓄力技。
眼前的马群此时已有些动摇了起来，它们昨天才在小兵手上吃了大亏，此时又看见阿瞒摆出一模一样的架势，不由勾起了惨痛的回忆，速度也放慢了下来。但它们本就是在狂奔，这时候放慢一些，速度却还是很快，冲势照样凶猛无比，若是从人身上冲过，那人也必定无法幸免。
阿瞒却在这时，又不禁想起白天才见过的那一对冰棘吼旋棍。那狂猛的将兵，那君临天下的气势，那坚持不懈终于能稍稍触碰到旋棍的拼命努力……阿瞒突然身体一震，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小小的身躯，却突然涌现出无穷的气势，那是来自孙策的气势，那是他好不容易才领悟到一点皮毛的——王者的气势！
小小年纪，他的身上却已爆发出不输于成年人的强大威势。白马们在这样的气势面前，脚步顿时再次变缓起来。
“喝啊——”
阿瞒声如暴雷般惊起，就在这时终于挥出了他攻势的最后一棍，浑身气势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棍战法——蓄力技第四式！
棍如大风车般向前划过一个整圆，然后重重轰在地上——
“轰”地一声，尘土扬起，草屑纷飞！
“吁——”
同时数不清的马嘶声响起，白马们在这与昨天小兵的那一招一模一样的招式下，终于惊慌起来，纷纷人立而起，停下了狂奔的脚步。
阿瞒精疲力尽地收起了长棍，勉强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前方停下的白马群，尤自不敢相信，他竟真的拦下了白马群。
后方突然传来脚步声，几个打扮粗犷的大汉来到阿瞒身边，对阿瞒说道：“小英雄，谢谢你，救了我们！”
“我……救了你们？”阿瞒呆呆问道。
“对，你救了我们！”
阿瞒突然感觉自己眼眶湿润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凭自己的双手，他真的是能够保护其他人的。
师父，是你错了，我们能做到的，不管敌人多么强大，我们都是能做到的，我们是能保护好，所有我们想保护的人的！
后面，一只小狐狸盘下了身子，无聊地打起了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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