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水中神兵(上)

　　武关之东，已是吴地，但想到达江东，还需要穿越伏牛山脉和豫南平原，以及汉水、长江两条大河。

　　距离武关三天路程，通往汉水的官道上，此时鸦声满天，群鸦在空中围绕，虎视眈眈地窥伺着官道中央弃置的数具血淋淋的尸体。

　　细细一数，那尸体共有十具，似是刚死不久，血液还未凝固。尸体上伤痕累累，可见死者死前曾饱受折磨。数具女尸还被摆出扭曲的形状，触目惊心。

　　远处蹄声响起，一队骑士奔来。这队骑士大部分都是骑着白马，只有当头一人，骑着灰马。骑士们来到近前，看到地上的尸体，纷纷勒住马匹，跳下马来，静立默哀。

　　小兵站在灰马之前，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撒在尸体上，转身又跳上灰马，沉声道：“为他们收尸吧。”

　　三天时间，他们已经见到了三十具尸体了。第一天时，他们还会不甘怒吼，第二天时，他们伤痛欲绝，而到了这第三天，他们已经失去了大吼大哭的力气了，只是陷入沉默，却有愤怒与痛恨的情绪在静静酝酿，等待着爆发的一天。

　　不一会儿，众人收拾妥当，其中唯一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走过来，对小兵抱拳道：“小兵大人，那十具尸体已经掩埋，我们可以继续上路，追踪郝萌了。”

　　这士兵正是从武关被小兵带出来的那个士兵，他虽然才刚刚加入白马军，却正直勇敢，为人沉默可靠，深受小兵和其他白马军的信赖。

　　“石头，我说过了，你不用叫我大人。我们共同患难，没有尊卑之分，你叫我大哥就可以了！”小兵道。

　　士兵点点头，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道：“是，小兵大哥！”

　　这士兵名为石头，却似乎真的像石头一样顽固不知变通，花了三天时间，才终于改变对小兵的称呼。

　　小兵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们上路吧！”

　　石头一声呼喊，众白马军一齐跳上马，重新向前出发。

　　小兵目光投向前方，心中翻起滔天恨意。郝萌竟真如其所说的那样，自从三天前押送难民们离开武关以来，每天杀死十人。光从尸体上的惨状，就可以看出难民们在郝萌手上遭到了如何待遇。这样抹灭人性的怪兽，他必要将其手刃，才能解心头之恨。

　　只是，带着难民们不紧不慢走在前方的郝萌，却摆明了是布下了一个陷阱。他故意将尸体抛在路上，就是想激怒小兵他们，希望他们被愤怒冲昏头脑，跑去找他自投罗网。那时候他将白马军连同难民一网打尽，就再也没人能泄露出他暗害高顺的秘密了。

　　于是，明知道是陷阱，小兵自然不能带着白马军冒然发起进攻，只能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寻找能够一举救出难民的机会。

　　但小兵心里已暗暗下定决心，若是等郝萌到了汉水，还找不到机会，就不顾一切，带着白马军向郝萌发起进攻。因为若是郝萌从汉水坐船，顺流而下，他们就再难跟上他了。

　　“小兵大哥。”乘着一匹白马奔驰在小兵身侧的石头突然开口道，“若是到了汉水，还找不到进攻的机会，我们不如去我家乡的村子里稍作休整。我家乡的村子就在汉水的下游，离我们要去的方向不远。朝这个方向直走的话，抵达汉水后，再沿岸跑一个时辰就到了。”

　　“你的家乡吗？”小兵苦笑起来，可是他准备到了汉水就马上发起进攻啊。他叹了一口气，刚准备解释，却又突然心念一动，吞回了嘴边的话。

　　小兵干脆停下了灰马，众人也跟着一起勒马。

　　小兵扭转马头，扫视众人说道：“我准备到了汉水，不管有没有好的机会，都立刻发起进攻！”

　　众人愣了一下，纷纷激动地大喊起来——

　　“太好了，终于可以去干掉那群混蛋了！”

　　“我要把他们的皮都剥下来！”

　　“我要把他们一刀刀凌迟到死，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小兵看着这群还难脱匪气的原匪徒们，忍不住露出微笑，但他摇了摇头，还是说道：“你们不用全去。此去一战，九死一生。你们当中，若是家中还有牵挂的，或是还有未完心愿的，我希望你们，可以就此回头。”

　　众人愕然，看着小兵。

　　小兵又扭头对石头说道：“你也是。你的家乡就在旁边，而且你还有姐姐要照顾，我希望你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送死，你还是回家去吧！”

　　石头也皱起眉头，瞪着小兵。

　　小兵再看向众人，笑道：“其实是我自己受不了每天看到那十具尸体了，所以想和郝萌去拼个鱼死网破。我从来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所以没办法作出更好的决策。你们不用跟着我一起去送死，想走的，这就走吧！”

　　众人呆呆看着小兵，一时陷入沉默。

　　石头就在这时调转马头，向众白马军身后而去。

　　小兵喊道：“石头，你家不是反方向吗？”

　　石头却驱马在众人身后站定，刷的一声拔出短剑，冷声道：“谁人敢临阵脱逃，我必斩之！”

　　小兵愕然，不由苦笑摇头：“石头，你不必这样……”

　　石头摇头道：“武关之前，是那些百姓牺牲自己留下来，我们才得以逃出来。现在若是我们不去救他们，选择苟且偷生，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信赖？这种无信无义之人，我第一个不会放过！”

　　“但是……”小兵还想劝说。

　　却有白马军大喊道：“石头，说的好！”

　　有人锤着胸口道：“我们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匪徒，但只有‘信义’二字，从不曾背弃！”

　　又有人叫骂道：“忘恩负义的家伙，与走狗有什么区别？”

　　众人激愤起来：“敢临阵脱逃的家伙，不用石头动手，我们先去剁了他！”

　　小兵呆呆看着众人，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他没想到这些原本作恶多端的匪徒，竟然也有如此重情重义的一面。他们虽然粗俗，虽然凶恶，但自从他们决定保护那些难民时起，他们已经不再是匪徒，而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他们是白马军！

　　小兵翻身下马，对着众人，突然深深鞠了一躬——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们是不会临阵脱逃的，因为你们……”

　　小兵直起身子，看着白马军笑道：“……是真正的战士！”

　　众人重新上路。

　　石头骑马赶到小兵身旁，淡淡道：“若是就这样背信弃义地逃回去，我根本进不了家门，我姐姐一定会拿着扫把把我打回来的。”

　　“是吗？”小兵哑然失笑，突然振作起精神道，“既如此，我们就加把劲，打败郝萌，把村民们救出来，再昂首挺胸地回去见你姐！”

　　小兵目光投向前方，突然对这一次打败郝萌充满信心。有这样一批无所畏惧的战士，又有什么样的战役是打不赢的呢？

　　傍晚时分，众人赶到一处密林。有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报郝萌已经扎营休息，于是众人也停下脚步，在这处密林安营扎寨。

　　吃过晚饭后，小兵叫来石头，嘱咐道：“明天就能抵达汉水，我今晚先去汉水之畔探查一番。这边交由你照看，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带着白马军保护好自己。”

　　石头点头称是。

　　小兵又找来几个白马军嘱咐几句，就一个人上路了。

　　月明星稀，小兵纵着灰马，在原野上狂驰。他深知自己此去责任重大，他必须在今晚探明汉水之畔的地形，制定好明天进攻的战略，好在明天一举致胜，打败郝萌，救出难民。

　　决战在即，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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