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〇三章 马元义

　　邺城的城墙并不高大，但是因为站着的一个人而格外高大起来。这人也不雄壮，甚至有些瘦弱，但是站到那里就是一颗挺拔松树，这个时候陈世之忽然想起三毛那句诗：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这首诗就是这个人，这个人就是这首诗。

　　遥远不知距离的两端，因为一个莫名的过客，让这首诗和这个人忽然紧紧到了一起，这首诗因为这个人而重生，这个人因为这首诗而真实。

　　沉默而坚定，安详、慈悲、怜悯，凌厉而骄傲，自信、坦荡、可靠。这是矛盾的人，又是真实的人。

　　陈世之看着这个人淡淡的看了过，他竟然有一种家人的感觉，就像很多年前对他威严而关怀的初中班主任，有一种信任和倾诉的冲动。这一刻他突然冷汗淋漓，这个人平静中蕴藏这可怕的妖气，难以窥探，深不可测。他再回过神的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这人偏偏只看了他。因为周围的人都躬身行礼，自然而虔诚，一如见到父祖自然的低下头，去尊敬去热爱!陈世之心中却泛起了滔天巨浪，他想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大贤良师，张角！

　　这个时代最辉煌最悲哀的人，在这个小城中平静而突兀的出场了。

　　他不是要准备造反大事吗，怎么到了这里？这里有大事发生？

　　陈世之一瞬间脑子转过了很多念头，很快压下，也学着所有的人躬身行礼。

　　梦魇印记一热：“你加入黄巾剧情黄巾势力。”

　　那人淡淡举了下衣袖，平淡而真诚的声音传过来：“吾是张角，吾与汝同在黄一之下，荣恩黄天平等，当一日，有避寒之衣，有果腹之食，有遮风雨之所，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汝与吾及彼同在黄一之下，当建黄天。”

　　“吾与汝及彼同在黄一之下，当建黄天！”

　　“吾与汝及彼同在黄天之下，当建黄天!”

　　“吾与汝及彼同在黄天之下，当建黄天！”

　　低沉而铿锵的身影回荡在这邺城的一角，这一刻陈世之的血似乎也要沸腾，在这个活着都成了奢望的世界，在这个四周冰冷寂寥如万古长夜的空间，张角就是是那棵将自己点燃成火焰的大树，映照天地，炽烈而张扬，将自己当做了长夜里的坐标，也将整个天地点燃，让自己燃烧城温度和光芒，温暖四维，光照长夜，即使是一千八百年，依然没有哪一代人或敢忘记这场暗夜里的熊熊火焰。

　　张角平静而自然的带着随从走了，大家也平静而自然的进城，找到安排他们的地方，平整场地，烧火，打柴，埋锅，造饭，伐木，结绳，将一个个木屋搭了起来。这些事情他们在路途中没少练习，尽管中途练习的都是临时搭建的营地，但是大同小异，过去简单一旦，将就一点，现在无非是麻烦一点，复杂一点。

　　等大框架搭的差不多的时候，饭也煮熟了，大家按着平日的次序壮劳力先来，接着是孩子、妇女、老人，一切秩序井然，井井有条。这在陈世之看来极其平常的事情，在这里简直是个稀罕的代表，他们那位黄巾小校被顶头上司的上司马元义叫去表扬了一番。陈世之知道，不出意外，他应该会被叫去问话，而且相对于黄巾缺少管理人才的局面，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些时日，邺城有了近万人，又是远道客居，无所事事，很是麻烦，如果不是这里都是信众，张角这些黄巾高层有着绝对威信，这里不知乱成什么样子。而陈世之透过这座城市的点点滴滴，也看得清楚，这里并没有得力的管理人员，整日游手好闲，打架斗殴的事情不少，卫生情况也不好，乱倒垃圾，随地方便。=，看起来乱糟糟一团。

　　不出陈世之所料，还没有等到晚饭吃完，他就接到面见这里主管—上神使马元义的命令。

　　马元义是颇有着沉重气息的人，或许是受到了张角的影响，很是沉默，身材颀长，很有压迫力，和你说话时，两只幽深如井的眼睛专注而平静的看着你，从来也不抢话，从来不打断你说话，等到你说完了，才慢条斯理问上一二。这个说话方式让陈世之联想到下属给上级汇报工作的情形，毫无疑问，这种谈话方式很是高明，也算是驭人手段中比较不错的一种。马元义的这种说话的习惯和他的人一样，极具压迫力，一次谈话结束，陈世之满身的汗。他心中一点小谋略被人家问个一干二静，很多都是迫于没有什么话说的压力主动提了一二，而人家就盯着这一二分去问。这些黄巾还是有些能人的。想一想这是规模和影响都空前的大起义，没有些真材实料怎么可能？

　　这场谈话的最终结果还是愉快的，陈世之成为了马元义手下佐少府兼撰文薄，就是协助管理财务兼职做账和后勤调度，这些其实属于后勤的大半，只有少数和钱财直接打交道的权利不在他的手中。仔细想想，和现代公司中的一个部分主管或者分管一片副的经理是差不多的，这个职位放到现代也是个不错的中层岗位，细细想起来，在驭人管理方面，他比之张角和现在的马元义还有一点差距，他比较占优势的只是不同时代眼光和经验。

　　相比陈世子，马元义也得到了自己要的东西，每天祷告，出操，以工代赈，目的是不能让人无所事事，逐渐培养人们听从命令。说透了和现代刚入学开展军训是差不多的，就是培养一下纪律，顺便培养集体荣誉，方便以后管理。除了这个，他还提了很多生钱的主意，煮海，流毒的彩票，赛马，斗鸡走狗，培养一批当值的打手，培养一批工匠，培养一批织工，形成自己的产业。这个目的是生成自己的后勤体系，是那种能自己能造血的系统。这些东西，因为环境和时代限制，很多都不太适合，马元义考虑了很久，决定还是煮海为盐，然后用盐和人家换取铁器和马匹。当然这些需要他们大贤良师回来再拍板，但是很多前期的准备还是可以做的，很多不涉及大的纲领的事情他也能做主。

　　陈世之提议的这些办法早一年两年还是有很多作用，现在离着黄巾起事已经不足三个月了。时间太紧张，培养自己的造血系统已经太迟，只能先煮盐，走私搞到兵器以及粮食马匹等，先解决燃眉之急。

　　一番谈话之后，陈世之对于马元义的感觉就是惊叹了，这个人物在历史中只是淡淡提了一笔，但是现实的接触中，才能发现这人思维说话很是独到和犀利。很多东西只是听他介绍一点，就能将利弊分得清楚，能改进许多提议。比如陈世之提议的彩票就被人家改成了给刺史或者皇家进贡货物，领到赏赐品作为奖品，再搭配一些自己的财物，然后举办一次盛大的抽奖。这个方式等于有了一层合法外衣，还有了噱头，自己名声也能很大的张扬，而且赏赐是拿贡品换的，也不犯皇家忌讳，一石三鸟，所有的东西都算计的死死的，还能讨得各方欢喜。唯一要添的就是敬献给人家的宝贝，这个东西也可以是稀罕一点的东西，也可以是作假的祥瑞等，这个操作在这个时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陈世之和人家说了一阵子后，那种源自于时代的小小优越感被粉碎践踏的荡然无从。相比起来无论张角望之弥高的那种妖邪人格魅力和感染力，马元义只是做事手段极其高明，没有如同张角一般，已经不能用同等的眼光看待，但是，即使是马元义，陈世之也只勉强只能看到人家一个背影，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孔圣人说的不错：

　　三人行，必有吾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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