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便当
商筱柔的消失并没有持续多久，仅仅是下一节课后，她就红着眼圈，不声不响地回来上课了。
见崎鸣看着自己这个同桌一眼，没说话。
商筱柔咬着嘴唇，凌乱的栗色长发披散着，小小的身子蜷缩着，窝在角落里。
上午的后两节课，她都没有睡觉，反而就这么躲在教室最偏僻的角落，隐藏在堆得高高的学习用书后面。
见崎鸣也没有去打扰自己的同桌。
事实上，从昨天到现在，她们之间说过的话，只有寥寥几句而已。
两节课的时间一晃而过，第四节课上完后，很快到了中午放学的时间点了。
见崎鸣去了学校里的商店买了一瓶苏打水，便回到了教室。
由于刚放学不久，教室显得很空荡，整间教室里，只有一个人。
栗发少女脱下了帆布鞋，抱着小脚丫，撑着双膝，手里捧着一个饭盒，似乎在吃饭。
在见崎鸣朝座位走来时，商筱柔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眼睛猛地瞪大，露出一丝惊讶。
不过似乎是嘴里塞了太多食物，加上情绪的波动，商筱柔突然一手拍打着自己的背部，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显然是噎着了。
“喏。”一瓶苏打水，递至了商筱柔面前。
顺着苏打水，视线向上，入目所见，是黑发少女平静的面容。
似乎有那么一瞬的迟疑，不过商筱柔终究还是接过了苏打水。
“咕嘟咕嘟”，大口喝下几口水后，商筱柔这才小口地喘着气，面色渐渐恢复过来了。
“谢谢。”商筱柔伸手将苏打水放在见崎鸣桌子上，脸色微红，小声说道。
“不用。作为同桌来说，也是应该做的事吧。”见崎鸣摇摇头，坐到座位上，同时随意瞟了一眼商筱柔正在吃的食物。
破旧的饭盒，白米饭，榨菜。
见崎鸣一愣。
商筱柔似乎也注意到了，顿时显得有些尴尬，眼里隐隐的自卑之色一闪而过。
小脚丫从凳子上放下，穿上鞋子，商筱柔将饭盒放在桌上，伏着身子，整个人躲在堆积的书本后。
见崎鸣再次好好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个同桌。
土气的白色运动服，洗得发白的运动服，普通的灰色帆布鞋。
再联想到上课时那名女老师所说的，家庭经济不好、父母离异的话，和方才看到的情景，见崎鸣大概也能了解到一些信息了。
从书包中拿出准备好的便当，见崎鸣轻轻地推了推商筱柔。
少女没有反应。
见崎鸣再次推了推。
商筱柔这才愣愣地转过头来，却是一脸傻乎乎的样子，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有、有事？”
“给你。”见崎鸣打开便当，从里面拿出一个样式精美的寿司，递至商筱柔面前。
“你……这是在可怜我？”熟料，商筱柔突然间脸色一变，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成绩差，整天睡觉，父母离异，家里又穷么？”见崎鸣点点头：“没错，是有点可怜你。”
“你、你……”见崎鸣如此“坦白”，反倒让商筱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吃吧。”不等商筱柔反应过来，见崎鸣就将寿司塞进了她微张的小嘴中。
“唔……唔……”商筱柔的脸色一变再变，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小仓鼠。
“好吃么？”见崎鸣问道。
“不好吃。”商筱柔哼了一声。
”那就再来一个，乖，嘴巴张开。”
“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小狗吗？”商筱柔杏眼瞪大，不满地说道。
趁此机会，见崎鸣又将一个饭团强行塞进了商筱柔嘴里。
几秒钟后。
“我生气啦！”将饭团全部咽下去的商筱柔，大吼一声，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一副炸毛的样子。
“这些要比白饭榨菜要好吃得多吧。”见崎鸣淡淡地回了一句，选择性地无视了商筱柔。
商筱柔一愣。
嘴里那种香甜美味的余味还残留着，夸张点来说，这甚至可能是她十五岁的人生里，吃到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可是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呢……真是……太丢人了……”
看着自己身旁新来的同桌，这个叫做见崎鸣的混血儿——精致完美的容貌，看上去很讲究的薄毛衣、格子中长裙与过膝袜，如同崭新的小皮鞋……
其实，在看到见崎鸣的第一眼，商筱柔就有种克制不了的自卑感。
这是人之常情，只是对在某方面比自己优秀的人，感到隐隐的……泄气。
而就在刚才，这样的情绪，达到了巅峰。
自己的伤疤被全部揭露之后，商筱柔的情绪已经低落至极点。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用何种态度去面对自己的同桌。
“所以……假装生气的样子，应该是没错吧？”
心里这么想着，商筱柔的嘴角却一抽一抽的。
她连样子也装不下去了。
在见崎鸣眼里，栗发少女脸上带着怒意的表情慢慢僵化，眼圈再一次发红，似乎在强忍着泪水。
“你知道么，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亲人了。”黑发少女突然开口道，声音淡漠。
“……诶？”
“所以，自己要坚强起来。”说完这一句话后，见崎鸣将自己的便当向商筱柔处一推：“吃吧。”
“等、等等……你刚刚说的，那个，已经没有亲人了……难道你……”商筱柔没有接便当，而是瞪大眼睛，看着见崎鸣，结结巴巴地说道。
“意思是，现在是一个人生活。”见崎鸣叹了口气，歪了歪头，看着商筱柔眨眨眼睛：“现在听懂了么？”
“啊……不、不好意思……让你提起这种事……”商筱柔慌张地回答道。
“没事。”见崎鸣摆摆手。
商筱柔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她了。
不过对方应该没有必要骗自己吧？
这么一想，商筱柔看向见崎鸣的眼里，多少带上了一点同情以及同病相怜的意味。
这么一来，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过之前那种无形的隔阂，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对了，这个……还是你自己吃吧，不用给我……”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商筱柔连忙将便当放在了见崎鸣桌上。
“这样吧，我们交换好了。”见崎鸣忽然伸手拿走了商筱柔桌上的饭盒，又将便当重新放在了她桌上。
“诶？！等、等等……”
还没等商筱柔拒绝，见崎鸣就转过身，将商筱柔的饭盒护住，语气强硬地说道：“就这么定了。总是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身体发育也会停滞不前的吧。”
言罢，见崎鸣又瞟了一眼商筱柔平板的身材，眼神中仿佛透露着什么。
“啊呜！”商筱柔再次炸毛了：“你…你…你什么意思？”
“快吃吧。”
终于，经过一番推诿后，商筱柔终究还是没能拗得过见崎鸣。
嘴里品尝这一块精致的点心，商筱柔含住很久，直到回味消失了才下咽。
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些难道都是她自己做的么？商筱柔看了看见崎鸣，又看了看手中的便当，有些不舍地拿起一个所剩不多的寿司，塞进嘴里。
“不过……至少、至少……把我的筷子还给我吧……”嘴里小声嘀咕着，商筱柔看着见崎鸣用自己吃过的筷子夹饭，双颊微微浮现出一层红晕。
“以后的午饭，不要再吃这种东西了。”见崎鸣看着商筱柔小猫一样小口进食的样子，眼神柔和了几分：“我会给你准备的。”
“啊咧？”足足过了几秒钟，商筱柔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摆手道：“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
虽是这么说，语气却不怎么坚定了。
商筱柔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脸上红晕又添了一分。
“你和我的妹妹有点像，所以……”见崎鸣一手抚摸着商筱柔的头毛，有些低沉地说道：“不用多想。”
“嗯……哦……”有些呆愣地应了两声，商筱柔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可是你说你的家人已经……”
说到一半，话语便戛然而止。
“她病逝了。”见崎鸣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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