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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江逆第一次见叶栀之跳舞,是在敏德私高的校庆上。

        小姑娘整日在他耳边念叨着校庆表演的事,毫不脸红地吹嘘自己的舞蹈多受欢迎,跟他软磨硬泡,巴巴求着他去看自己跳舞。

        江逆觉得麻烦,没一次答应,真到了校庆这日,却终究没忍住,带着好奇与不服气,溜进了敏德私高,想一探究竟。

        往后十年,他一直回想,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往日嬉皮笑脸的少女,在音乐奏响的一瞬,仿佛所有的世俗气此刻都完全从她骨子里消散。

        少女抬手,挥袖如云,纤纤素手柔弱无骨,每一个动作却潇洒干净,连指尖的力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慢而不断,快而不乱,刚柔并济。

        在悠扬轻快的音乐中,绷脚搓步,脚尖轻踮,凌空一跃,素白长袖飞舞散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如云间白鹤,雾中仙人,自在非尘世。

        一双水眸流光转盼,欲语还休。

        透彻玲珑,不可凑泊。

        江逆站在人群之中,仰首远远望着。

        身旁的嘈杂在这一刻如海水退潮般散去,漆黑如墨的眸中,只剩白衣少女轻盈身影。

        足尖一起一落,如蜻蜓点水,在少年心中这片沉寂的湖面,轻轻漾开涟漪。

        这一舞,将他困了十年。

        十年之前,他站在台下,隐在人群之中,远远仰望。

        十年之后,他坐在琴旁,指间音乐流转,含笑注目。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悉尼,豪华大气的音乐厅,台下看客如云,专业的演奏乐团打扮正式精致,训练有素地合奏这首来自中国的舞曲。

        赵希蓝身着华丽舞衣,踩着琴声,轻盈起舞,耀眼白色灯光照在她身上,宛若仙子,享受数千人的欣赏注目。

        另一边学校礼堂,悠扬琴音阵阵,台下却空无一人,穿着白色休闲衬衫的俊朗男人,修长手指在黑白琴键间如蝶飞舞,动作优雅。

        他唇边含笑,目光一直追寻着台上完全沉醉在舞蹈中的女人。

        女人穿着再简单不过的宽松白衣,双目轻闭,赤足站在舞台之上。

        敛肩、含颏、甩臂、折手,长袖生风,步步生莲。

        琴音渐急,叶栀之与赵希蓝的动作也随即变快,身姿敏捷而优美。

        在最后一个琴声落音之时,二人同时完成最后一次跳跃,稳稳落地。

        一曲舞毕。

        赵希蓝弯起唇角,望着台下众人,优雅行礼,台下看客皆惊叹注目,掌声如雷。

        叶栀之缓缓睁开眼睛,台下分明寂静一片,耳边却好似响起万丈掌声,仿佛回到校庆那年,她站在台上,享受那些惊艳敬佩的目光,享受那些欢呼惊叹的掌声。

        但却只是一瞬,回忆的错觉过后,留给她的,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和沉寂。

        她缓缓垂下眼,失焦的凤眼看不出情绪,脸上却笼着一层落寞。

        “你赢了。”

        男人的声音很轻,似三月的微风,捎着春天的温柔,化开凛冬的寒意。

        叶栀之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掩面笑得花枝乱颤。

        脸上笑着,眼里却滚下了一颗热泪。

        她点头应和:“是,我赢了。”

        江逆朝她走过去,停在她身前,伸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润:“赢了比赛,应该开心才对,哭什么?”

        “我是喜极而泣,”叶栀之不愿承认,情绪明显轻快了不少,“你又弹错了一个音,你真菜。”

        江逆顺着她话说:“可能是在乡下种菜种久了,人都变菜了。”

        叶栀之被他逗笑,正想说什么,一声怒喝忽从礼堂外传来。

        “谁在里面!”

        叶栀之被吓了一跳,正惊慌时,听到男人压低的声音:“大小姐,准备好了吗?”

        叶栀之没反应过来,只是心里着急:“准备什么?”

        “抱紧我。”

        黑暗之中,男人一声低笑,嗓音里裹着磁性,听得人心里发痒。

        下一刻,叶栀之被男人打横抱起,她下意识伸出手,紧紧环住男人脖子。

        “江逆,你干什么?”

        她小声惊呼,既怕自己摔下来,又怕被屋外的保安发现。

        江逆似乎并未回答,而是抱着她,快步离开现场。

        不知道是不是看不见的缘故,叶栀之只觉得耳边风声飕飕,比风声更响的,是男人胸腔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鬼使神差地,她不再觉得惊慌了,竟松懈下来,头轻轻靠在男人的胸膛上,静静倾听他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像是她跳舞时的鼓点。

        恍惚间,她想起有人说过一句话,音乐的鼓点,就是舞者的心跳。

        本是一句教导跳舞的话,此刻想起,却显得有些暧昧。

        叶栀之忽然觉得三月的晚风也没有很凉,要不然她脸上的温度怎么不降反升呢?

        “大小姐睡着了?”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叶栀之猛然抬起头,脸蛋退离他的胸口,察觉到他不知何时放缓了步子,正色问:“刚刚那人没追上来了?”

        江逆似乎听到一个很好玩的问题,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低低笑了声,胸腔微震:“没有。”

        叶栀之马上说:“那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

        “可是大小姐没穿鞋。”

        叶栀之这才想起来,她跳舞前把鞋子脱了,还拿着鞋子扔了江逆,刚刚跑得急,哪里会想起来自己是光着脚的。

        别说是鞋,就盲杖都落在那了!

        叶栀之满是懊恼,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可怎么办?

        江逆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安慰道:“你的东西我放在了角落,很隐蔽,这两天周末,学校学生不会很多,明天我找个机会,再过来拿就行。”

        “那就好……”

        叶栀之松了口气,又低声嘟囔:“都怪你,忽然带我来学校,还差点被保安当奇怪的人抓。”

        江逆垂眸瞧了她一眼,笑容漫不经心:“不好玩?”

        “好玩是好玩,”叶栀之倒也不否认,嘴上还是嘟囔,“但这也太刺激了,多来几次,心脏病都要犯了。”

        江逆长长哦了一声,又笑着说:“原来大小姐胆子小,不喜欢刺激的。”

        “谁说我胆小了?”叶栀之立马否认,改口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孤男寡女半夜出现在学校礼堂,被别人看到,会以为、会以为……”

        说着说着,画风忽然往某个奇怪的方向拐了,说到后面,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意识到什么,她脸色通红。

        江逆挑眉,目光落在她透红的脸上,眸光微动,勾着唇,暧昧不明问:“会以为大小姐跟管家私奔了?还是……”

        “江逆!”

        叶栀之恼羞成怒,又气又羞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江逆唇边笑容更甚,抱着她走到车前:“到了。”

        车子解锁的声音响起,江逆打开车门,将叶栀之放在车门后座。

        他自己则是没马上上车,而是对叶栀之说了句接个电话,就关上了车门。

        叶栀之在车厢里,听不到他在外面同人讲什么,只一会儿,男人就打完电话上了车。

        叶栀之好奇问:“这么晚,谁打来的电话?”

        男人手搭在方向盘上,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她写满探究的脸,笑着反问:“大小姐这是在查我的岗吗?”

        叶栀之轻哼:“查你的岗又怎么样,你说不说吧。”

        “有些东西落在朋友那了,托他给我寄过来。”

        江逆如实交待,一半的一半。

        叶栀之又是一声轻哼,语气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你朋友还挺多。”

        江逆俊眉轻抬,唇边漾出一抹笑:“朋友再多又有什么用,过段时间就不会联系了。有个小姑娘,以前跟我说,要永远跟我做朋友,才过十年,现在都不愿意认识我了。”

        叶栀之闻言一愣,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撇开头,缓声道:“那一定是你先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江逆脸上笑容一顿,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微微收紧。

        街道霓虹灯光穿过车窗照进逼仄车厢,男人脸庞笼在明暗交界处,侧颜线条被描摹得分明,眼底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嗯。”似乎过了许久,他低声应和:“是我错了。”

        与此同时,敏德私高,学校礼堂。

        拎着一双平底鞋的中年男人,目光在舞台上逡巡,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一根折叠的盲杖。

        男人身上的黑色制服袖上贴着保安的字样,他走过去捡起那根盲杖,又从兜里掏出张纸,纸上写着一个收货地址,字迹有些凌乱,是刚才打电话时匆匆记下的。

        他心里很是奇怪,明明同意让他们今晚在礼堂待上一阵,为什么对方还特意吩咐他在门口大喊一声。

        保安将纸条放进纸袋里,以免弄丢,嘴里念念有词:“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为了找刺激,真是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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