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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背债


  宁若兰坐在院子里拿着一个细白棉布,正笨手笨脚的往上面绣荷叶,李婶在一旁看着双胞胎晒太阳,不小心瞥见宁若兰又刺到了指头,她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下上前一把抢过来绣好的冲动。

  话说东家太太样样都好,咋就不会绣花呢?不过是双胞胎的一个小肚兜,还不需要啥繁琐的绣工,东家太太已经连着做了一周,也只是把其中一个上面成功绣上一个勉强看出形状的荷叶,照这个速度,何年月小少爷们才能穿得上啊?

  宁若兰可不知道李婶的忧心忡忡,她瞧着自己好不容易绣得荷花叶,心里头还挺得意。瞧瞧这形状,瞧瞧这针脚,比以前那是进步大大滴,难怪有人说一旦有了孩子,再不情愿做的事也会甘之如饴呢。

  双胞胎光着小脚一蹬一蹬的,四只小爪子又开始上演每日必撕记,你挠我一下,我抓你一把,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没一会,哥哥被弟弟一把抓狠了,恼了,睁着黑琉璃似的大眼睛挥舞着小拳头就想削弟弟,结果因为人太小力气不到,只能软绵绵的贴在旁边小包子的脸上,看起来倒像是亲昵的抚摸。

  李婶华丽丽的误会了,笑着对宁若兰道:“东家太太,你瞧他们不愧是双胎兄弟,多要好!”

  宁若兰抿嘴一笑,挨个点下小鼻子。双胞胎不约而同的伸着小手来抓宁若兰的手指,嘴里吐着泡泡,啊啊的说着外星语。

  院子里头正温馨一片,大门外,柳树村过来讨要说法的村民缩在外头,看着紧闭的黑油大门,一时都有些胆怯。

  “是不是这啊?万一错了,瞧人家这高门大院的放狗咬我们可就遭了。”

  “是这,但是他没说惊蛰家是这么大的院落啊,这得多少银子才能买下来啊。”

  “哎呀,先别说那个了,既然没错,咱们就叫门,赶紧把工钱拿回来才是正经的。”

  十几个人嗡嗡嗡说了一阵,就见其中一个身量比较高大的妇女上前来,伸了几次手,终于狠心大力拍下来。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我们是柳树村作坊做工的,惊蛰若兰你们开门!”

  李叔早就得了宁若兰的吩咐,此时在里头听见外面的叫喊声,眉毛都没抬一下。李明跟着景惊蛰出门不在,他就带着李光开门出去,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又紧紧关上,外头等着的村民只来得及瞧见里头一派郁郁葱葱,不知庭院深几许。心里头的胆怯又深了一层。

  “不知几位到这有和贵干?”李叔端着大户人家下人的做派,唬得一干村民半晌没敢吱声。等反应过来后,也只干巴巴的说是来结工钱的。

  李叔挑起嘴唇,刚想开口,就听后头传来一声清脆愤怒的声音。

  “你们倒也好意思来这讨工钱!真是有够厚脸皮的!”

  众人回头一瞧,就见原先一同在作坊做工的王丽霞和朱婶几人正站在她们后头,每人脸上都愤愤不平。她们刚从县里的作坊下工回来,一起约着想来看看宁若兰家的双胎儿子,没想到一到这就看到这些人围在门口。

  “不是我说你们,原先作坊里咋样,你们也不傻,别说没瞧出来。现在好了,合着外人把若兰挤走,结果到头来人家不给发银子了,你们居然厚着脸皮跑这来找若兰和惊蛰!要点脸皮不?”

  朱婶噼里啪啦一顿说,周围一圈因村民叫门的动静围过来看热闹的人顿时都议论纷纷,有好事的还特意拽着王丽霞等人问东问西。王丽霞本就生气那些人见利忘义,当下就口齿伶俐的把之前作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末了还愤恨的说:“大家伙说说,有这样的道理没?”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之前听村民们说是来掏钱还挺同情的,现在看着这些人的眼神就全变了。之前拍门的妇人脸皮发热,却还梗着脖子反驳:“不管咋说,作坊都是姓景,我们给谁干活不是干?都是老景家的!如今我们这群人累死八活、起早贪黑干了一个月,到头来一文钱也没见着,老景家不能这么坑人吧!”

  “你们合着景金凤把作坊弄过去,我们东家可是一句话都没讲,看在一个村里的份上,对你们已经够是宽容。谁叫你们做的,你们就找谁去!再围在这里胡搅蛮缠,我可要报官了!”

  李叔冷着脸站在台阶上,瞧着下边一脸不甘的村民,心里没有半分同情,活该!当初装聋作哑帮着景金凤挤走东家太太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有今天?

  “哎呀,我不管,反正我做了工你们就要给钱,不然我一头撞死在这算了!”

  领头的那个妇女突然撒泼,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叫,寻死觅活的,非叫宁若兰出来给她个说法不可。

  正闹着,后头又有人过来。这回来的不是别人,是景惊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身衙役服饰的铁锤,铁锤后头还跟着两个跟班衙役。

  “讨说法?要银子?好啊,正好咱县里衙门的人也在,你们可要好好说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景惊蛰大马金刀的往台阶上一站,瞅着下边哭闹的柳树村村民,眼神冷冰冰的。

  铁锤凑到王丽霞跟前,笑着打招呼:“王姑娘,近来可好?”

  宁若兰生之前已经把铁锤的意思和王丽霞家里委婉的提了下,王丽霞的爹娘倒是没说不好,只是觉得还不能轻易下决定,想先瞧瞧再说,毕竟家里头只这么一个女儿,不想委屈了她。

  这会儿王丽霞一见铁锤,就想到爹娘说过的话,脸上顿时飞红一片,不太自在的回道:“挺,挺好的。”

  铁锤见她脸红的模样,心里痒痒的。嘴巴张了又合,也不知道再说点啥好,只站在一旁傻乐。景惊蛰见他这样,心下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重重咳了一声。铁锤听见总算回过神,瞧着景惊蛰打趣的眼神,不由讪讪的赶紧窜过去。

  “咳,事先说明,如果情况属实,我自当禀明县太爷给你们做主;可是如果你们造谣生事、胡言乱语,可别怪我把你们一个个都锁到衙门去打几大板!”

  三个衙役往那一站,来闹事的人心里先就怯了。待听到铁锤这么一讲,更是胆怯害怕。事实如何,她们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甘心自己起早贪黑做了一个月的工,到头来却一文钱都拿不到,所以这才不管不顾的冲到县城来,巴望着宁若兰和景惊蛰好说话,多少给她们一点。

  宁若兰心里很清楚这些人的想法,所以她更加懒得出面。费心费力想带着全村的人一起致富,没得句感激就算了,结果却被人背后捅刀子。若不是她早有提防,恐怕这会儿已经陷入被动的局面,作坊被景金凤抢去不说,还得为了宁记招牌着想对她暂时妥协,想想就窝火的很。想让她对外头闹事的村民和颜悦色的解释,宁若兰自认做不来,反正李光说景惊蛰已经回来,那就留给他解决吧。

  领头的妇人瞅瞅铁锤,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景惊蛰,壮着胆子说:“惊蛰啊,你大姐叫我们做活,现在却不给工钱,你也是景家的,这,这咋也说不过去吧?”

  她现在学聪明了,别的不讲,就只抓住景金凤和景惊蛰同姓景这一点,死活要把他们绑在一起算。

  “大娘,你不是不知道我大姐已经是出嫁的人了吧?”景惊蛰冷着脸,语气很不悦。“她做什么事,自然有夫家的人负责,什么时候轮到娘家管?大娘别我年长许多,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吧?还是说看我年轻,就打算唬弄我?”

  妇人被景惊蛰一顿抢白,指着鼻子说她不懂道理,她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遭,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行了行了,谁欠你们钱你们就找谁去,再搁这闹腾,小心我挨个锁衙门去!”铁锤带着两个跟班衙役上前作势要赶她们走。

  闹事的村民哪敢和衙役呛声,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去。见王丽霞和朱婶几个跟着进了景惊蛰的大宅子,不由酸溜溜的。

  “我听人家说她们搁县里的作坊做活呢,工钱比村里还要高。”

  “那村里的作坊惊蛰不打算再要了?”

  “人家搁县里都弄了作坊,谁还会要村里的啊。”

  “那我们以后可咋整,村里作坊要是再不开工,咱可都没钱拿。”

  “不行,咱们回去堵景金凤两口子去,我就不信他们不回来!实在不行,咱就把她家的东西搬走!”

  十几个人怒气冲冲的回到村里,把正回到村里的景金凤堵个正着。景金凤一个人招架不住,头发都被扯散了,好不容易瞅空跑出来,一头钻进景老头家拴住大门死活不开,任凭外头的人又叫又骂。

  景老头和李氏从没见过这个阵势,见景金凤被人追得脸上东一道西一道,披头散发,衣裳被扯破,鞋子少了一只,看着着实可怜,也不好开口把人撵出去。只是听到外面的人漫天叫骂把他和李氏也划拉上,一张老脸气得通红。

  王氏在里头好不容易把二丫哄睡着,外头就一阵震天骂,二丫被惊了下,立马咧嘴哭起来。王氏心头窝火,越发看景金凤不顺眼。抱着哇哇大哭的二丫冲出房门,指着坐在景老头屋里的景金凤大骂:“呸!自己没本事就别整事,现在好了,被这么多人追到家里头来要钱,还要害得我们跟着一起挨骂,凭什么?我家二丫要是被吓出个好歹,瞧我饶不饶你!”

  “哎呀,老二媳妇,你少说两句,赶紧哄哄二丫吧,金凤也没想闹成这样的。”李氏见王氏不哄孩子,就想伸手接过来哄,结果王氏一侧身,接着数落:“叶贵生呢?出了事他咋不见了?还有,爹、娘,这也是我家,大姐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何况还是欠人家钱这样丢脸的事,我瞧着还是回自己家比较好。要是被人闯进来砸坏我的东西,难道大姐还有钱给我赔吗?”

  景老头脸色阴沉,王氏的话不是没道理,万一外头那些人真的闯进来,恐怕就不是坐下来喝茶慢慢聊的事了,不给他拆了房子才怪!这么一想,景老头也为难起来,心里对景金凤和叶贵生干的好事恨得牙痒痒!

  景金凤见王氏这么明摆着挑拨,心里气得要命,苦着脸求景老头:“爹,我就搁这等贵生回来,他去想办法了,怎么也会先借点银子回来应急的。你可别赶我出去啊,我要是出去了,非得被外头的人打一顿不可。”

  屋里头的人正担心,外面的大门就被人撞开了。现在,不止是欠钱的人来了,就连她们的家人也跟着一起来了。一时间,景老头不大的院子被挤得满满当当。

  “景叔,你今个就给咱们一句话,这钱到底给不给!”

  景老头攥着烟杆急忙开口:“给,肯定给,大家多等几天,贵生去借钱了,借来立马就给大家。”

  “景叔,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只是大家辛苦干了一月的活,到头来一文钱都拿不到,这搁谁心里头也气不过,你说是吧?”

  景老头脸色难看的跟着点头,回头狠狠瞪了眼躲在李氏身后的景金凤。

  “这么着,我们也去找过里正,也听里正的,就再给金凤一天时间,后天我们再来,要是还没钱,那就别管大家伙不讲情面。”

  说话的人拿出一张纸拍到景老头跟前,道:“这是大家伙托里正写的担保书,景叔你是金凤的爹,我们信不过金凤,还是信得过景叔的,景叔给按个手印,大家今个就回去,后个再来,你瞧咋样?”

  景老头根本不想按手印,景金凤和叶贵生手里头根本没钱,要是借得到还好,万一借不到,他按了手印,那日后他们还不上银子,那村里人还不得都一窝蜂的来找他?可是一院子的人全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大有他不按手印就不罢休的架势,景老头吭哧半天,只好憋着气按了手印。

  等人都走了,景老头一进屋就把喝水的大瓷碗朝景金凤扔过去。

  “败家玩意!今个我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景金凤缩在一边一声不敢吭,心里头还是盼着叶贵生能借到钱回来的。

  第三日清晨,李氏去叫景金凤起来吃饭,谁知喊了几声没人应,进去一瞧,里头的被褥整整齐齐的放着,人早不见了踪影。李氏慌了神,急忙跑去叫景老头,老两口又去景惊蛰和宁若兰之前的房子找,也不见人影,而且里头明显被收拾过,衣裳啥的都不见了。

  景老头一拍大腿,气得直咳嗽:“这个孽障,她是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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