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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年少的世界总是澄澈分明、单纯得很,对一个人的感情由来有时也简单得要命,一个温暖的眼神或是特定场景下的一袭剪影,就足以产生类似好奇的感觉,继而不经意间瞥见精致皮囊下暗藏的孤独,一颗心就悄悄靠近再靠近,平凡琐碎的光阴就生出无限的诗情画意来。

  所谓喜欢一个人而不为其知,就是一场私人的戏剧,千回百转的心思都是自己为自己添的背景音乐,落不落幕也全凭自己的耐心毅力。

  撑得住就咽了心酸、扛住时间,独自演下去;撑不住就丢了盔弃了甲,回到人群中继续麻木、继续将就。

  如果足够勇敢,就放手试试看。

  彼时开完家长出了教室,庄挽跟在简谦言的身后,仰头看着冬日的媚阳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略微有些尖秀的肩膀,温暖强大到足以挡住一切风雨,她心想自己到底算是勇敢的那个呢,还是算有耐心有毅力的那个。

  后来的后来,某一天程安看着身穿雪白婚纱的庄挽,啧啧感叹说,从看你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你是个没勇气的,总是靠耐心毅力取胜。庄挽看着镜子里自己平静的笑颜,当然深知自己有多懦弱,懦弱到从不敢对自己喜欢到痴深至傻的那人放手,只能选择拼命深埋再深埋。

  可如果不够勇敢,谁能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将这场在成长中刻进骨血的暗恋戏剧不删不减地唱完整?

  走到校门处,简谦言见平时总是没话找话避免尴尬的小孩今日竟一路都无话,突然顿住脚步回转身去看她,她却兀自想着自己的事没停,结果撞在他胸口,她抬头正好对上他挑起的一双凤眼,芳华婉转,似要勾人心魄,不待他下一步动作,她就立马像撞到什么怪物一样退开。

  简谦言微拧了眉,正要不悦,却听得简尔芙喊他,抬眼一看,她牵着庄乔思正往校门口走来。庄挽也是听见了的,转了身站在他身边,他下意识看她,却是面容平静,眉如远山,没有半点显而易见的怨怼或其他情感。

  走来的两人看见他们,心里也是惊讶的,庄乔思还有深厚的嫉妒在心里冒着,但这拦不住她卖甜撒娇,一过来便拖住简谦言的长臂笑说:“舅舅,你都好久没来看过思思了呢,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声音里满是可以溢出来的撒娇意味。

  自己弟弟一向不怎么跟庄家的小孩亲近,或说是跟所有的小孩。他自身的事迹颇具传奇色彩,又总是清清冷冷不喜言语的凉薄模样,故而孩子们对他也多是畏惧崇敬,陌生得很。所以简尔芙一看自己女儿的这番亲昵动作,就知道她是故意做给庄挽看的。可庄挽倒好,只是转过身去把脸仰起对着太阳闭上眼,神情看起来像是在享受阳光浴一般的向日葵。

  简谦言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把手臂抽出来,理了理衣襟问简尔芙,“姐,今年除夕我回老宅过,你怎样?”

  简尔芙为难地犹豫了一下,她知道今年是父母亲去世的整二十年,的确应该回去老宅祭奠一下,忌日那天他就提了一句,但她嫁到庄家已经多年,庄任华总是繁忙于工作,也就只有春节那几天有时间可以跟丈夫女儿好好享合家之欢,“我再看看吧……”

  简谦言面上淡淡,心里却是跟明镜一般早就知道她的选择的,不过是形式礼数上应该问一句而已,毕竟简尔芙是他唯一的姐姐,也是唯一在世的亲人。简尔芙见状转了话题,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一眼庄挽,这会儿她在一旁双手抓着书包带,敛下眉眼盯着地面安静地等着。

  “来参加庄挽的家长会。”

  庄乔思心里的嫉恨一瞬间又滔了天般往上涌,这个神一般存在的舅舅对自己的学习哪里关心过,对一个杂种却这般上心!暗自瞪了一眼庄挽。

  简尔芙倒是觉得不出意料的,一看就明了,之前自己在发病中把庄挽当成思思时,自己弟弟对庄挽就比对其他孩子更特别一些,想来这多半也是在帮她赎过,同情而已。可是她自己的心很小,一个亲生的思思装下去已是满打满算的了,怎么还有留给一个庄家私生女的空间?想起什么,她从包里拿出庄乔思的成绩条递过去,带着笑期待地问:“这是思思的联考成绩,你帮她看看,努力努力有没有希望考上M大?”

  凤眼上扬,在骄阳下愈显妖冶,薄唇轻启,“她是你女儿,庄家里多的是帮她看成绩的人。至于我——”简尔芙满脸的期待笑容在听见他下一句话后瞬间碎成讪讪的尴尬。因为他说——“只管庄挽。”

  至于我,只管庄挽。

  庄挽抬起头看那人,清俊容颜上的笑,多一分是妖孽,少一份就是傲然。然而强烈的光线使得他的整张容颜折射在她眼里只能看见有着精致旖旎线条的尖秀下巴,还真是,好看到致命。在不可预见的冥冥命运中,他以强大霸道的姿态向她逆光而来,而她,避无可避。

  终于也有一个人,是只管她的了吗?心里默默筑建了多年的高墙,在她屏着呼吸的这一刻,竟然有清晰可听见的碎裂声传出,只差一点,就能摧枯拉朽般訇然坍塌,碎成一堆残砖断瓦。

  简谦言像拍小孩子一样轻拍了拍庄挽的后背,示意她上车,她却从翻滚的神思中迷迷糊糊地出不来,扭着头呆呆看他,他干脆牵起了她一只手,云淡风轻、没有一点点不自然地拉着她往校门外的车走去。

  一颗本就浮浮沉沉的心此刻更是以极不正常的频率跳动着,庄挽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一般,双眼定在大小手的相接处。庄乔思是实实在在羞怒嫉妒了,由着自己的小性子耍了起来,看一眼前面的简谦言和走过她面前的处于呆愣状态中的庄挽,冷不防伸出一只脚又瞬间缩回。

  庄挽一个不注意,被绊了一下半跪在地,膝盖上是火辣辣地疼,一只撑在地上的手擦破了皮。站在离她最近的庄乔思脸上扭曲的阴狠一瞬间变作担心与惊吓的小女孩神情,赶紧俯身去扶庄挽,“哎呀,小挽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擦到哪里?”

  庄挽拂开她的手,抬头冷冷睨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牵着她一只手的那人回转身来,握着她双臂扶她起来,扫一眼庄乔思和简尔芙,一双凤眸里寒光流转,周身气流也突然冷下来,是生了气的。

  膝盖疼得几乎站不直,庄挽猜想着自己的膝盖可能也破了皮。修长有力的臂膀打横抱起她,往车的方向走去,没有多看身后两人一眼。庄挽记得,这应该是第三次了,她以这样的角度仰望着他精致的下巴,以这样脆弱的样子枕在他臂弯里。

  所有的伤,都暴露在他眼底,所有的贪恋,都被她用尽全力压在身体最深处。可这次她撑不住了,她想大声呐喊让他知晓自己的私人戏剧,即使不能同台出演,也或许能让他做她的唯一观众。

  可不是么?暗恋这场戏剧,即使只有一个主角,又怎能没了观众?

  “小舅,我————

  “谦言!小挽怎么了?”却是庄任翎开着车过来接简尔芙她们了。

  简谦言没停下脚步,“先走了。”竟没有多一句的话,庄任翎知道他向来冷清,但平常也不是这般傲然凌厉的。她没敢问其他什么,只回了句:“好,我也先接嫂子她们回去。”

  庄挽冒了个话头,被打断后就没继续说下去了。也幸好没说,如果不是小姑过来,她都差点忘了,他是有未婚妻的人。那些话还是自己憋在心里,说给寂寞的星空听吧。

  简谦言带着她去了一个高级的私人会所,得亏她是个上学时日日穿着宽松校服的,轻易地就可以把两个裤脚卷到膝盖以上,果然破了一大块皮,还渗出了血丝。那人脱了西装外套,只着一件修身的黑色衬衫,捋起衣袖,将藕一般白皙匀称的一小节小臂露出来,先用消毒水给她的膝盖洗了一遍。冰凉冰凉的舒服得很。庄挽的模样竟已然是享受。

  他一手拿了棉签上药,一手捏着她白嫩细瘦的小腿固定着位置,蹲着身低着头,只让庄挽看到一头纯黑的发和一颗漂亮脑袋。药刚触到伤口,她便倒吸了一口气。那人抬起头问是不是疼,她正盯着他的头在看,这会儿来不及收回目光,直接跌进了他如墨的眼眸里,于是那人的凤眼里就似有了星光落入,晶亮晶亮地流着光。庄挽失了神,几乎要在他的墨眸里溺毙。

  距离过近,只在咫尺,简谦言察觉到她的不自然,收了目光,转动着墨色双瞳,那只拿着棉签的手屈了指,敲了下面前失神的少女的额头。“想什么呢?疼还是不疼?”

  庄挽回神,揉着额,“膝盖不疼,额头疼。”还不要命地补充了一句,“刚刚你打的。”

  简谦言心里好笑,看来真是有摔傻了的趋势。伸手在她额头上又略微重地补了一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白背这罪名。”

  庄挽微笑,清秀眉目里全是温软。就这样像亲生的外甥女被小舅疼着一般,被他这么关怀温暖着也是可以的。她从前刚来M市的愿望,不就是有这种来自家人的温暖吗?做人真的不能太贪心啊庄挽,这就够了,她完全可以像被爱的小孩一样,永远不懂情爱,只要亲情。

  可是为什么眼角湿润得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决堤而出了呢?心里那道高墙,终究只是有了裂痕,永远不会倒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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