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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简谦言向来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不相关的人,三两句话说服了驻守老宅多年的管家和其他人回家去,只让阿姨留下做了晚饭。

  M市地处北方,除夕年夜饭里,必不可少地会有饺子。

  庄挽本来想进厨房去跟阿姨一起包饺子,但想起去年的春节,包个饺子结果被庄听辰连续嗤笑了几声,她就觉着,自己这厨艺,还是偷偷练好了再来荼毒小舅吧,也许那时候他能被毒得轻一点。

  人总是这样,对着入了心的人,不知不觉就想着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再也不敢轻易草率地对待自己的任何一块短板了。

  多年后简谦言得知她当年竟然有这番觉悟,呛出了喉间咸得令人发指的番茄块,抿了抿艳滴滴的薄唇,幽幽地感慨了一句:“果然圣贤是从不骗人的,这世间最难的,莫过于‘知行合一’。”庄挽无话可说。

  阿姨在厨房做晚饭时,庄挽心焦地进进出出,时不时还把头探过去看阿姨切的是什么菜。最后简谦言实在看不下去了,倚在厨房门口对阿姨说了声:“李阿姨,您干脆把要做的菜都告诉了她吧。”斜着凤眸好笑地看了庄挽一眼,信步闲庭地上了楼去。

  李阿姨倒是一点不介意她在一旁跑来跑去,反正这孩子也乖巧惹人疼,但既然是简先生的话,便一样样地念给她听。庄挽自动过滤了阿姨说的一堆菜名,只听到有西红柿,并且没洋葱,便双眼都弯成月亮状了,多么理想的菜色啊。

  在庄家,因为庄乔思和庄听辰都极爱吃洋葱,所以几乎每一餐都有洋葱,尤其是一些较为重要的节庆假日,她往往只能吃白米饭。再早一点在小镇,又因为京若不喜欢吃番茄,所以李叔李姨不怎么买,她难以有机会吃到。如今这个年夜饭该是多令人期待啊,于是她便主动留下来帮阿姨打下手。

  楼上简谦言打电话给方流,说这里还有一个为我效忠的机会提供给你,要不要即兴说句新年贺词来表达一下欣喜之情。

  方流在电话那端一头黑线,说得好像是我的荣幸一样,老子从小到大为你效忠……不!对你施以过多少回援手了?!

  简谦言让他再送一部跟上次一模一样的手机过来,方流说:“哦,难道你也要用那款手机?那得是多奇特的一幕!”

  简谦言不语,方流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哈哈笑了两声,自己给自己台阶下,说:“家里老头子昨天打了一天电话让我回来,我现在人就在M市,要不年后去你家拜访,顺便把手机给送过去?”

  简谦言还是不语,方流想起他是从来不让人去他家的,一双桃花眼无辜地眨了眨,就他坏毛病多!“那要不,你来我家,东郊别院那里,顺便让梁筝他们也过来一起聚聚?”

  简谦言勉强‘嗯’了一声,方流松了口气,想到什么,“昨天,有消息说褚……那个人,也回M市了。”

  “与我有关?”语气似清水流过一般可有可无,简谦言的食指跟拇指轻轻摩挲着。

  那边方流知他还是在意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有关的,要不是舍妹为着你…………算了,不说这个罢,哎,说说你自己,除夕老一个人过多无趣啊,今年我过去陪————

  又被挂了!方流认命,谁让他是简谦言!

  但愿他们两人,是真的无关了。

  庄挽在二楼绕了几圈,忽然想起刚下车时看见这宅子好像是有三层的,顿时懊悔地拍脑门,自己居然只在二楼来来去去地找,小舅一定是在三楼。刚要迈上楼梯,简谦言就下来了。

  她跟他一起下去踩着楼梯下去吃年夜饭,“小舅,这房子好大,感觉有点空呢。”

  “是吗?已经不算空了。”曾经他一个人在这所大宅里睁着眼呆了两天两夜时,那种空,才是蔓入心底的。现在多了一个人,两份呼吸,算不上空。

  庄挽把面前一盘番茄炖牛肉里的番茄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挑着吃光了,只剩下牛肉时,乌黑的大眼又绕着离自己远一些的那盘番茄排骨在盘旋。简谦言哪里会不知道她心思,给她挪了过去,以前还以为她只是不吃洋葱,便让阿姨除了洋葱,其他都做一些,没想到只一顿饭,就试出了她对番茄还有这番偏爱之情。

  捡完了番茄排骨里的番茄时,一碗饭也见了底,简谦言把盛了热汤的碗移到她面前,她眉开眼笑地喝完,又吃了一大碗饺子,终于满足地放下调羹,把手放膝盖上端正地坐着。才发现简谦言支着下巴在看她,眼里隐隐有笑意,“改天要带你去方医生那里瞧瞧。”

  庄挽不明所以,睁大眼问为什么;那人轻飘飘地回了一句:“食量与身体对比起来,有消化不良的趋势。”

  哦。

  庄挽默,心里在垂死辩驳:其实我以往没这么能吃的,而且现在也不算能吃啊,好吧,比起你只夹了些菜吃了几个饺子,确实算了………………

  晚饭后时间还早得很,老宅地处M市市区,春节是不许放烟花的。简谦言让庄挽去二楼影碟房自己挑碟看,庄挽知道他回老宅是要祭奠的,自己始终是个外人,便蹦跳着上了楼去。

  简谦言的父亲跟庄和光一样是从政出身的,智谋权术均是无双的,当年在政界的锋芒比庄和光更盛,两家也是从那时便交好;母亲是书香世家的女儿,自幼知书达理,喜好一切风雅文艺的事物。他们的第一个女儿简尔芙出生后,简太太身子过虚,一直没有再怀上孩子,时隔十七年,才生了简谦言。

  简尔芙嫁给庄任华时,简谦言才五岁,那时他身上已隐约可见父亲的深沉与母亲的文雅。也就是同一年,他父母亲在情人节那天出国旅游,却因一场飞机事故双双离世。

  那一夜七夕,牛亮织女星在天空一闪一闪,似乎所有的有情人都该在这一天得到眷属。

  消息传回简家的时候,简谦言正在楼上用天文望远镜看星星,知道后没什么反应,只是让一众管家仆人都离开这所宅子,没他吩咐都不能进来。

  他一个人,拿着相机把家里跟父母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拍了一遍,然后关了灯蜷在父母房间的角落里,幽深的凤眸瞪着黑暗,一动不动,偌大空荡的宅子只有男孩微不可听的呼吸声,萦绕着足以吞噬人心的寂寞荒凉与孤清。

  听说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就不想再去相信所谓光明。

  男孩把心里的所有东西都打碎,以一种偏执极端又强大的姿势重新构建。

  只有疯子或者天才,才敢纵身跃进身后的深渊,不同的是,疯子进去后再也没能爬起来,天才却能在黑暗中

  找到自己的路,身披荣光而归。

  跟他从小一起玩的褚遇寒和方流进来找到他后,已经是两天后。凤眸里有妖娆鲜红的血丝盘绕生根,周身是一层不可触碰的坚冰,美丽的男孩唇角舒漫,清浅而疏离。

  方流站在一旁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褚遇寒桃色纷飞的大眼看着他,上前把他一把拉起来,朱唇一开就是讽刺的话:“你丫怎么像个娘们一样,缩在角落根本不配做本少的兄弟!”

  那时的简谦言两天没合眼,滴水未进,全身自然是没力气的,抿着薄唇,斜着凤眸睨了他一眼,眉间尽是冰冷与尖锐,稚嫩的声线,虚弱却让人心惊的话语:“我要去参加葬礼,你们让开。”

  “你丫疯了?!你这样会死你知不知道?!”

  最后,简谦言还是去参加了父母的葬礼,回来的路上一头栽下去,把简尔芙吓得半死。

  这事后来被褚遇寒和方流他们多次提起,但他始终一副淡淡的模样,谁也不知道那两天两夜里,他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简家大宅做了什么,一颗年幼的心又过早地经历了什么。

  只是稚气的男孩从那以后,所有的欢笑背后都潜藏着无穷无尽的落寞,所有的安静背后都掩盖着无法无天的极端。

  再后来,他清空了宅里与父母有关的所有东西,搬到了另一栋别墅,只洗了一大叠照片放在老宅柜子里。

  二十年后的除夕,也就是今夜,简谦言把那些照片一张张细细看过后,站在窗前凝视了一会儿院子里的彩灯,眉目恢复了清冷妖冶。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上去二楼,推开影碟房的门,那孩子看得入神,极其经典的《2046》,旁边还摆着它的前两部《阿飞正传》和《花样年华》,显然是已经看过了。影片已近尾声,错失无数幸福的周慕云终于促成了王小姐跟日本男友的爱情。

  影片结束后,庄挽静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回头看简谦言正拿着剔透的玻璃杯在喝水,“小舅,你说里面的小旭为什么不肯停留,而要做一只无脚鸟?”

  简谦言放下杯子,“因为他本来就是一只无脚鸟,不是不肯停留,是不能停留。”

  “那为什么里面的露露和苏丽珍都忘不了他?”

  “没得到过的东西,怎么忘得了?”

  庄挽似懂非懂,“那里面的苏丽珍,为什么左手戴着一只黑手套,永远不说自己的过去?”

  简谦言眯了眯凤眸,“不对的人,就说不出。”

  谁都没想到,这些话,今后都或多或少得到了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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