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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高三下学期开学第一天,各班早读时都开始在喊口号,李杀手早早地站在讲台上,双手叉腰,带着班里面的学生气势汹汹地喊着“高考必胜,舍我其谁”,程安有气无力地跟着喊,趁李杀手换气的时候跟庄挽说:“你说李杀手她就不能想个有新意一点的吗?!”

  庄挽笑,“口号的作用都一样,短暂的兴奋剂,我觉得她喊得很中肯啊,至少能让我们支撑一个上午。”

  程安纠正她,“顶多支撑十分钟。”

  一天的紧密课程就在口号中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庄挽和从前一样,不紧不慢地复习,年级成绩排名表上,她的名字依然排在最上面,李杀手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有空了可以去请教一下庄挽同学,学习一下人家对待学习的态度。”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刷刷地往庄挽身上汇聚,她清清浅浅地笑,低下脖颈看书,不骄不躁的态度,看在李杀手眼里,只觉得更欣赏,暗叹一句‘果然是具备庞大的基因遗传’。

  下午顾飞扬又开着他的新跑车来接她,带着棒球帽和墨镜,边对着反光镜理头发边朝庄挽和程安挥手。程安看不过他那炫耀又臭屁的模样,对庄挽说了句‘我看顾家的财产迟早要被他败光’。

  顾飞扬一双顺风耳哪能听不见,摘了墨镜反讽道:“小爷家大业大,怕什么破产,只有小家小户才整天担心财产被败光。”

  程安嗤笑,“哟,你跟谁成了家了?”

  顾飞扬瞪眼,愣是说不出话;庄挽笑了笑上车,“以前倒没觉得你们这么能吵啊,好了好了,都家大业大的有什么好争辩的。”系上安全带跟程安道别,顾飞扬一踩油门,车子就把程安甩在后头老远了,气得她直跺脚。

  “飞扬哥你咋这么幼稚呢?”

  “是程安安太幼稚好不好?!”

  庄挽摇头,两个都一样幼稚。

  车内沉默了一阵,顾飞扬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心里莫名地一阵烦躁。

  “说吧。”庄挽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有话要说。

  他想了想,拿起墨镜戴上,“你……在你小舅那里住得还好吗?”

  “很好啊,吃得饱穿得暖睡得香。”

  顾飞扬心里更烦躁,“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庄挽疑惑,“那你说的是哪个?”

  他戴着墨镜盯着前方,双手把方向盘握得紧紧地,“他跟任翎姐的婚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行。”

  血液似乎一下子停止了流动,庄挽扭头看着车窗外,小舅跟小姑的婚礼……

  无论她怎么逃避,怎样自我麻痹,怎么猜测小舅的心思,甚至错觉他对自己也是……却终究躲不开这既定的事实。她怎么会傻到这个地步呢…………

  顾飞扬见她久久地不说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不好受,他最不擅长耍这些小心计,但又忍不住,此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庄家。

  客厅里,庄老爷子跟老太太正在说着什么,庄挽一进来,老太太就冷着脸上了楼。

  庄挽站在茶几前愣住,庄和光也没说什么,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继续看。

  庄挽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不是可以不把这样的冷淡放在心上么?难道跟那人住了十几天,温暖惯了,就不能忍受冰冷了?可惜他终归是要和小姑结婚的,她还是要一个人学会面对这些冷淡。

  转了身上楼去,庄和光从老花镜下面抬起眼看了下她背影,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昨晚简谦言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说了解除婚约的话,姿态强硬,他也知道自己迫不了简家的那孩子,况且那事本来就是两家当时口头说的,没任何实质性,他要解除,庄家也没任何理由不同意。只是老太太过于激动,问了句是不是那个私生女对他说了什么,没想到简家那孩子拿出半年前庄挽被绑架的事来说,场面一下子就陷入了对峙状态。

  “庄挽的事,我都知道,你们若是做得太过,也别忘了我还承她一声‘小舅’。”

  他清冷淡漠的眼神轻轻扫过客厅里的所有人,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这是要把庄挽护在身后了。

  庄和光端起茶杯啜了口茶,他当然知道简家的根基有多深厚,简谦言能力又极其出众,只是一贯低调惯了,隐藏着光芒。如果他要护什么人,庄家能说什么?更别说庄挽本身就是庄家的孙女,绑架一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庄家做得太不妥。

  只是自己的女儿,却是真心喜欢简谦言的,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以为简谦言必定会成为庄家的女婿。

  如今看来,一切都不好说了……

  晚饭餐桌上,庄任华好不容易有空提前回了家,简尔芙开心地忙前忙后,又是替庄乔思夹菜又是替自己丈夫夹菜。而庄乔思,自从上次在幽州谷口野营后,话就变得少了,尤其是庄挽在的时候,更是沉默着没怎么说过话。

  庄挽吃了十几天李阿姨做的各种番茄,如今在看着眼前的各种洋葱配菜,又只能低下头默默吃白米饭。

  老太太放下碗筷,陈芬茹问她要不要喝汤,她摆手,清了清嗓子,郑重了语气开口:“我这个人,平生最恨那些破坏别人家庭和感情的人,岁数大了不代表我糊涂。”

  一桌子的人都停下动作,庄挽也吃完了最后一口饭,餐桌上的氛围感觉起来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要说。

  老太太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庄挽,“收留谁让谁住下,也只是看她无处可去、实在可怜而已,要是想学她那不懂羞耻的母亲一样,介入别人感情的话,我庄家也不会继续收留她住下去。”

  餐桌上静得没有一丝杂音。庄挽双手端放在膝盖上,极力控制着却还是轻微颤抖着,垂着眼眸,脑中一阵嗡鸣。

  不懂羞耻的母亲、介入别人的感情…………

  庄任华看一眼餐桌上的人,家里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当年的事他知道,大哥跟那女记者本就两情相悦,是家里逼着大哥娶了陈芬茹,实在不能说是庄挽母亲介入他们婚姻的,轻声问:“妈,您说什么呢?”

  “说什么?”老太太反问,“家里还有谁,能遗传到那种歪风邪气、不三不四的习性?”

  本来她可以一直无视这个私生女的存在的,可事关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就由不得她继续兴风作浪。

  庄任翎低下头没说什么,姿态却是默认了老太太的话的。

  “让你住在庄家不意味着我就能容你,以后自己识相点,不要妄想着纠缠不该纠缠的人,庄挽,听见了吗?”

  印象中,这还是这位奶奶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呢……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说着这样的话,真讽刺。纠缠?纠缠谁呢?小舅吗?连她都觉得荒唐。

  庄挽没说什么,用她一贯最擅长最顶用的方法,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卑不吭地抬起头,打算上楼去。

  感觉自己的话被忽视了,老太太抬高了声调:“说你两句还不爱听了?!庄家也是你能甩脸色的地方吗?果然跟你那没什么教养的母亲有得一比!”

  身子顿住,藏在毛衣袖里的双手攥紧、成拳,那么多反驳的语言堵在喉咙口,她要拼命把它们吞下去,因为只要一说,她就彻底输了。

  可是怎么忍得住?说她什么都没关系,反正她有自我麻痹、装作不懂的强大功能。但是,她素未谋面的母亲、勇敢得有些傻气的母亲、连自己被抛弃了十八年都没埋怨过的母亲,却被人说着不懂羞耻、歪风邪气、不三不四、没教养…………

  全身都在颤抖,就在她要转身的时候,庄听辰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凳子被挪位的声音一阵刺耳。

  “奶奶,这又不是她的错。”他淡色的眼眸看了一眼庄挽,没等老太太说什么,就离开了餐桌,路过庄挽身边时没看她,说了一句‘还不上来’,就率先上了楼。

  庄挽回到房间里,楼下一片嘈杂,不知道在继续讨论着什么,还是继续诋毁着、辱骂着什么。

  她背靠着房门,缓慢无声地从门后滑到冰凉的地板上。

  像被一盆冷水浇头而下的感觉,难受到什么话都说不出,在这初春化雪的寒夜里,一次次冻成碎冰。

  很多故事自始至终也没能发生在她身上,比如等到一个结果、解开一些发黄的偏见、委屈终于被人得知……她怎么能哭?她怎么舍得因为这些人哭?

  可是小舅,不是都有婚约了吗?还能成为她最大的软肋,别人随便一碰就疼进五脏六腑里去…………

  一想起那人总是没办法止住委屈的,从她见他第一次开始就是这样。

  温的泪淌进颈窝变冰冷,仰起脸来还是没用,泪珠一串一串往下掉,想咬嘴唇,又想擦眼泪,就当她真的变软弱了吧,无奈到只能看着自己任性。

  不断有人告诉她应该这样做、应该那样做,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应该怎样做。

  庄听辰敲了敲她房门,庄挽不敢开门,不敢让外人看见她软弱的模样,要一直仰着脸,保持双眼干燥,笑起来才不假。

  庄听辰在她房门外蹲下,隔着房门不轻不重地开始说:“爷爷他,在娶了奶奶之后,喜欢过另外一个文艺女知青,所以奶奶对此,一直很介怀。父亲当年的事我不清楚,也许根本不是你母亲的错,但奶奶她,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怀;昨晚你小舅过来说了件事,估计是跟小姑的婚约有关,但这些都不应该怪到你身上。庄挽,你听得见吗?”

  庄挽静静听着,良久,站起来说:“我困了,堂哥晚安。”

  趴到床上望着天花板,乌黑的大眼空洞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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