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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庄挽没有立刻回庄家,而是让吴宇把她送到庄家墓园,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整个庄家,她都可以无谓,可是庄听辰,却让她觉得抱歉。

  站在他墓前,照片上清秀阴郁的面容,透过生与死的距离散发出他独有的苍白气息,庄挽毫无预备地想哭,泪水溅入泥土里,悄无声息,沙哑着声音喊出一声迟来的‘哥’,在死寂的墓园里回荡着,也在她沉痛的内心回荡着。

  她刚来M市时,怀着一颗期待的心与他初见面,他是多么不待见她啊,现在想来,那时少年微怒的眉目,才叫生动,而不是如今这般死气沉沉。

  他们之间,还未做成真正的兄妹,转眼就是阴阳相隔。

  回到庄家时,庄挽想着把房间里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拿走,不用说走不走留不留的,反正是不愿再回去了。

  老爷子正在客厅里和庄任华坐着聊天,春节临近,庄任华也没那么忙了,倒是巧,一年都不怎么在家的人,偏生庄挽一回来,就看见了他。

  “爷爷,叔叔。”至今她也觉得称呼庄任华‘叔叔’很是别扭,但礼数上的东西,她一向做得很周全。

  “哎!小挽回来啦,怎么事先也没说一声?”庄和光如今对她是上心许多了的,一来是她自己争气,高考的成绩给他光耀了门楣;二来是庄家的子孙本就少,庄听辰意外离世后,更是只剩她和庄乔思,人老了,难免会想要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但庄挽是难以释怀他从前睁只眼闭只眼任她被伤害的那些事的,现在自己渐渐长大了,发现自己的能力不会让自己无处可去了,加之有那人在,底气也更足;面上却仍是礼数周到、滴水不漏、温温和和。

  “小舅说让我去K市跟美术界的徐教授学些东西,所以我除夕会在小舅那儿过,回来跟爷爷打声招呼。”她清清恬恬地笑着说。

  端着水果上来的简尔芙听见了这话,眼眸转了转,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庄和光沉吟了一下,也不好说什么,上回简谦言来庄家时说的话,他一直都当着一回事记在心里,简家虽然只有他一人,又跟庄家有不浅的亲缘关系,但简谦言那样的,在金融界浑身充满攻击性的尖锐年轻人,长一副温良如玉的样子,却最是不好对付的,这一点,庄和光看得透彻。

  庄任华啜了口茶,带笑说了句:“小挽跟谦言倒是有缘,要如果是亲生的,可能就更亲近了。”

  听着像是打趣的玩笑话,在场的几人却都听出了不同的味道。

  庄挽没打算纠结那么多,她的事也没什么好跟他们讲的,站了一下就上楼去了。

  走到楼梯口,陈芬茹正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叠东西,庄挽被她喊住。

  “这是你哥之前给你找人修补的画,上面一些笔迹被雪水浸湿,就实在难以修了。”她把画稍稍递前。

  庄挽伸手去拿,她却捏紧了没让她立刻拿走。

  “庄挽,每个人都有些放不下的东西,在婚姻上,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尤其是你的存在,让我觉得很耻辱,我————

  “大娘,”庄挽抬眸看她,乌黑的瞳孔里一片沉静,“曾经那些,我都不当回事,但我可能不会原谅。”说着轻轻把她手里捏着的那叠画抽出来,转身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陈芬茹站在原地看着她关上的房门,脸上不知道什么表情,有些僵硬,心里却是释然的,幸好她没说‘没关系’,这样多少让她觉得,自己把那些沉重的东西一直背下去,才是对自己最好的解脱。

  自从庄听辰离开之后,之前一直没想明白的事情,渐渐的都找回了它原本的面目。陈芬茹难过时,也只是一人坐在他房间里流泪,日子还是一样那么过。她爱自己的丈夫爱到极致,对儿子却不似简尔芙对女儿那般偏执疯狂,加之庄听辰本来就性子冷,不像庄乔思那样会哄大人开心。

  人这一生,谁都有糊涂的时候。

  陈芬茹还记得初见庄挽时,那么清瘦秀气温润懂事的小女孩子,怎么自己后来就魔怔了,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后,因为自己扭曲的心理而次次针对无辜的她呢?

  谁说得清楚?也许谁都不能。

  如果时时刻刻都能保持着理智,人与人之间就没有所谓误会、所谓错怪、所谓原谅与不原谅了。

  简谦言开着车过来的时候,庄挽站在高中时上下车的那个公交车路口,认出那人的黑色路虎,绽着一张明媚的笑脸,挥着细细的手臂。

  “怎么不在家里等着?”他微微皱着眉,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

  庄挽手里牵着安全带准备给自己系上,突然停下来,倾身凑到他跟前,飞快地在他精致白皙的侧脸上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般轻盈,简谦言感受的,却是小朋友最直接热烈的表达。

  他不说话,等着她的倾泻而下的心情。

  “小舅,如果没有你,我一定迷路了。”

  庄挽看着他,镌刻在生命里,永生永世都不会忘的绝色容颜。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简谦言侧脸去看她,没有平时那样似笑非笑的妖娆神情,而是认真安静的。

  “怎么报答啊……”她故作思索了一会儿,双眸弯成月亮状的,“赠尔余生,你要不要?”

  他转眸,“你觉得这就够了吗?”

  “余生么?远远不够。至少三生,否则我不要。”

  庄挽愣住,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从这时开始她才知道,千万不要引诱小舅煽情,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然而哪有那么简单啊,简先生在余生的日子里,有意无意说一些这样的话,分分钟能将她吃得死死的。

  在K市机场下了机后,庄挽开机一看,足足有七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陌生的号码。

  简谦言让她打过去,接电话的声音让她在心里吃了一惊。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走啦?”庄乔思在家里拿着手机,稍稍有些不自在地问。

  “没什么事,就先走了。”庄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两人便一问一答地对着话。

  “哥在走之前有些话要我带给你,”她的语气一下子变淡,仿佛用力一点说,就会触碰到心里的什么东西,控制不住地流出血来一样。从前一直宣称的‘我哥’,也悄悄换成了‘哥’。

  “他说,你怎么这么讨厌,看不见他的思思已经后悔了,也听不见他的思思跟你说的‘对不起’。”

  庄挽握着手机沉默了一下,有什么情绪悄然被点燃,嘴角蓦地上扬起来,带着些许释然的味道。

  “那你转告他,庄挽看见了,也听见了,只是懒得回应。”

  说完就率先挂了电话,嗯…………这一点也是跟小舅学的…………

  一看那人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已经把她落后好几步了,庄挽追上去,双手环上他的手臂,仰着脸清清恬恬笑着说:“小舅,要不我来拿行李吧,你一定挺累了。”

  那人声音带笑:“好啊。”

  庄挽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果真认真庄重的地把他修长五指拉着的行李箱接过去,有模有样地拉着,跟他并肩走着,脸上是明朗开怀的笑,双眼亮亮的。

  简谦言看着自己身边的小人儿,傻得可以,却莫名地让人心里软得要命。

  一手揽住她略单薄的肩膀,顺带把行李箱拿过去,“下次身边有男士时,不用自己拿行李,知道吗?”

  “为什么呀?”她抬眸,认真问。

  “哪有为什么,女士在生活上的小特权,男士理应这样周到细致,以此来彰显自己的绅士之风。”

  “哦。”

  就知道没什么特别的…………

  “还有,我小朋友的手,应该被我牵着,而非用来拿行李。”

  “哦。”

  “啊?!什么什么……”庄挽反应过来后才眉开眼笑,摇着他大衣的下摆追问,“小舅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再说一遍好不好…………”

  简谦言充耳不闻,看着前方,拉着她小手,眉间漾开笑意。

  庄挽也笑,挂了电话之后就一直在笑。小舅曾经在老宅给她说的话,果然都是对的呢。

  那些在青春里越是飞扬跋扈的人,趋于成熟时越是后悔不已。

  还好年少时她坚持着沉默,当一个人身处恶劣的环境而没什么能力出声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话语堆在心里,悄然地去坚固自己的内心,有朝一日足够强大时,自然可以选择远走高飞,可以选择记住或淡忘,选择自己真正向往的生活。

  如果不曾有过那些隐忍、那些黑夜里绝望的奔跑、那些站在哭泣面前的微笑、那些踩在刀疤之上的成长,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真的没有辜负那一段兵荒马乱的年华?

  时光最终会掩埋很多东西的,他们、她们与她,谁都用不着太急着去惊慌。

  但若要等年岁来冲淡,倒不如她自己先行选择遗忘。

  庄乔思看见简尔芙正在浇花,便跑进侧边园子里,挽着她手臂,笑得像朵花。

  “怎么了这是,这么开心?”自从她堂哥离开后,就鲜少见她这么高兴的模样,“莫不是期末考第一啦?”

  庄乔思看着夕阳,继续笑,“才不是,比期末考第一更开心的事!”

  因为她,终于觉得自己开始明白————什么叫‘成长’。

  那么,谢谢了,庄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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