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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孟姜终于想明白自己难受在哪里了,她明明很饿,却没有想要吞咽的欲望。她自然不是真的昏了过去,但她觉得或许昏死过去可能会比较好受。

  过了好久才睁开眼,屋顶的竹板反射着火舌悦动的光芒,由于是空心,雨滴落在竹板上的的时候声音高低起伏,笃笃的响,像是有人执了木棍敲敲打打,很有节奏感。

  她歪了头去看濑宋,这才注意到他脱下了外衣,背靠着竹制的柱子微微合着眼。他的轮廓很是生硬,如刀刻斧凿般,大约是眉眼间显然的笑意中和了其中的凌厉,也正是因为如此反而叫人看不透,尤其是他的眼睛,成就了他万中无一的气质,但此刻闭了眼,由于离的近,孟姜还能看到他眼皮下泛着青黛色,应该是过度困乏了,呼吸声也显得大些,看了反倒比平时笑眯眯的狐狸样子更为舒服。

  他左边肩膀□□着,缠了密密的绷带,被血渗透了大片,肩胛的地方没能完全缠住,露出伤口的边缘,光线太暗,孟姜迷蒙着眼看不清深浅,只知道伤口的血液没有凝固,伤势估计是不轻。

  孟姜心里百转千回,知道是自己坑他不浅,到底现在的濑宋从未的罪过自己,现在算是欠了救命的恩情,抵了从前的帐是绰绰有余的,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结环衔草以示心志,思索一番将心思吞在了肚里。

  旁边的火堆又眼见着越来越弱,孟姜努力的伸了爪子想将它拨拨开。

  一道喑哑的嗓音吓了她一大跳,急忙将爪子收了回去。

  “要作些什么?”

  孟姜还沉浸在为什么自己要心虚的疑问中,濑宋已经起身寻了角落的竹枝,将长袍搭在了肩上,蹲在孟姜身边,漫不经心的将火挑的更旺了。孟姜见此默默抱成团,下意识想问他怎么没有睡,忽然想起没了神息发不出人声,只得用舌头舔了舔嘴角,以掩饰莫须有的尴尬。

  濑宋却好像看出她想的什么,眯着眼笑意很深:“我渡了神息给你,你想说些什么?”

  孟姜盯着地板,将头搭在爪子上,用尖尖的指甲划八字。

  “你救了我。”由于是浑厚的男声,孟姜自己听了都怪别扭的。

  濑宋揉了揉眼眶,声音依旧哑着,他说话很缓,又喜欢停顿,听得孟姜很舒服,倘若他一直说下去,孟姜听着听着就会入眠。

  但他此刻只是嗯了一声,好像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孟姜知道濑宋只是把她当做一条乱逞能的小孽龙,自己本是要堵他,却意外的被他救了,阴差阳错的拖住了他,已经磨了有七日,按他的伤势再拖到冬至也不是问题,心里早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有些奇怪他如何是孤身一人来到星宿宫,天子裳与玄元不知在哪里。

  于是便试探道:“神君碰巧救我是因为要去什么地方从此路过?”

  其实孟姜不知道自己一说起谎来就喜欢用敬语的毛病,所以每次被戳破都很是莫名其妙,将谎话自心中默默的过了一遍又自觉没露出什么端倪,总是奇怪。

  濑宋填了些柴进去,这时屋外的雨已经是淅淅沥沥的了,夜色却还是如黑幕重重,他拿头端被烧焦的竹节敲了孟姜的龙角,貌似疑惑的反问:“我听这山中的精怪说,你是王蛟召令下来的神龙,竟然不知道我是谁,要来这里作什么?”

  孟姜这才想起那兽和林中的精怪们,濑宋的话问得犀利,她一时竟想不到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大脑正飞速运转中,竹屋的门却忽然被叩响了。打开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声音将屋外的寒意也随之放了进来,接着很快又被濑宋合上,与他一同走近的还有一个身影,有一双极小的足,走的近了才看清楚是那日求她收妖的红衣少女,端着散发这浓烈的中药味的汤碗,放在不远处榻边的桌上搁着。

  她端坐了低头好似在问濑宋什么,像是怕吵到她似的又说的很轻。

  濑宋回道:“它伤的不清,药劳你去煮了,我来喂。”

  原来他假寐是等着这药,孟姜倒有些纳闷了,濑宋爱管闲事她可以理解,只是救了它也可以完全放在了精怪这里不顾,倘若解释说他有始有终,对自己照顾的这样尽心又令人匪夷所思。

  说到底她不过一条他连名号都不知道的龙族。

  纳闷归纳闷,孟姜总不能直接问了濑宋为何要救她,倒显得自己很不够意思,人家救你照顾你,兴许是看你可怜也或许是欣赏,又或许是神君自己的道理作为。全凭个人意愿,自己只是条金龙而已,伤成这样,他又能图些什么。

  发怔的时候濑宋端了药碗,在她身侧反手托了她的身体好让她顺利张嘴

  孟姜回过神来,发觉红衣少女还在等着,觉得在她面前张开血盆大口让濑宋喂药进去很不好意思,一来怕她觉得惊悚,二来不愿让她瞧见自己喝苦药的纠结模样。

  濑宋见她扭扭捏捏的迟迟不张嘴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嘴角弯起了揶揄的弧度,放下热碗放在火堆旁以防冷掉,然后转身去打发人。

  那厢红衣的姑娘跟濑宋说话的时候,姿态很是谦卑,低眉顺目的不似当初求自己时的强硬,奈何孟姜竖了耳朵也只勉勉强强捕捉到什么“上神”,什么“随从”的一些破碎的字眼,无从猜测。

  她说的久了,孟姜也有些犯困,迷迷糊糊的听得濑宋好像说了拒绝的言辞,紧接着屋里又灌进一股寒气,想是少女开门走了。

  她喃喃的问:“走了?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睡着了。”

  濑宋又拿竹节敲了她的角,俯下身在她耳边说话,声音柔和似风:“先喝了药再睡。”

  孟姜觉得痒就一边让了一边点头,眼还没睁开呢,就咧开了大嘴,濑宋正要倾身,孟姜忽然又闭上了嘴,很难过的看着他:“如果我说,我想先吃点肉食垫垫肚子,你会给我吗?”

  濑宋:“…………”

  自那夜以后,孟姜总能看见红衣少女随侍在濑宋身旁,自称黎歌,神色如常,濑宋也不劝着,黎歌又固执非常,旁的人说什么也听不入耳,好歹懂分寸,也就随了她去,濑宋从不使唤她,只礼貌的托她为孟姜熬药。

  孟姜好奇的心痒难耐,心中脑补了一出以身相许的好戏,只待濑宋一句话定案。便寻了黎歌熬药的时候问濑宋,当下濑宋正坐在锺茂山上的八角亭里,骨节分明的指间夹了一本诗集。

  且说孟姜与濑宋住的竹屋,其实是一个号为青岚居士的文人所筑,用他自己话说便是一介穷酸书生,郁不得志只想归隐山林,在锺茂山上处的算是安稳,精怪们从前也会捉弄于他,他却也不怕,还与精怪们逗趣,长此以往,精怪们也就接纳了他,如今人已入土,精怪们感念便一直留了这竹屋,年年修补加固,连书房的文案笔记都保存的极好,濑宋闲来无事就会随便翻了解闷,陪着孟姜一看便是一整天,真似是个赶考书生,书不释手,不是状元就是探花。

  孟姜被刮麟本来就属重伤,伤重便要加补,奈何她又被胃作贱了消化都成问题,日子一长便瘦的狠了,新生的鳞片也失了光泽,小妖物们倒是常常采了滋补的草入药,孟姜的精神仍然厌厌。到底锺茂山灵气好,濑宋就日日扛了她去八角亭的瓦楞上晒太阳,总算有所见效。

  她倒吊着,尾卷着亭尖,摇头晃脑看着一本正经的濑宋,人瘦弱了不少语气却调皮的紧:“神君,那晚黎歌来送药,是要叫你收留她?”

  濑宋见她那吊儿郎当的痞气十足,将书夹于身侧的绶带上,抬头睨她似笑非笑:“你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我收留她?”

  孟姜避了他的目光,用爪子挑起一块红瓦掂着,嘿嘿一笑:“哪里,神君救了她于妖物的爪牙之下,她主动衔恩也是人之常情。”

  濑宋轻啧一声,负手而立,意味深长道:“其实着黎歌与那妖物还真有些瓜葛……”

  孟姜的八卦瘾才被他勾起半截,却又听他峰回路转,背过身便要走:“你既然自有定论我就不多言了。”

  孟姜气的龙须倒翘,也翻身将肚皮朝上,哼了一声,德行!心中诽谤,真心是黎歌瞎了眼要跟他,若换了自己,倒贴还觉得委屈。

  一侧头,却又见他曲腿坐了檐角,在清风中撑了下巴看她:“那妖物没死。”

  孟姜一顿,掂瓦片的动作停了,那瓦片抛将出去,被濑宋接住,她撑了爪子笨拙的起身,她身上有些许麟片还未长出,不能蹭到皮肉,因此费了好些时间。

  “没死?”

  濑宋笑的神秘莫测,这其中的机缘想必还深着,孟姜见他点头,按捺不住的追问道:“那它去了哪里?”

  濑宋总算干脆了一次:“我把它的元神收在了笏中。”

  孟姜知道那是十殿阎罗独有的法器,孟姜只知道它的一个效用,当年天子裳从三河涂中费尽千辛收集了她的三魂七魄收在笏中,那笏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做,有聚神凝气的神息,可养元神千年万载不息不灭。

  不是关键的时候一般不轻易取出,濑宋动用此笏保那妖物为的什么?

  况且它还刮了自己的金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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