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最后的交代

　　白路双目开盍间，一股无以名状的沧桑之感蔓延而出，他双手抬起，左手食指上一小团白气缓缓流转，右手食指上则是大小完全相同的一团黑气，这两种气息，似乎都并非灵气，而是一种极为玄妙的存在。

　　“生死之气，入岁月之河，真假之意，融万世轮回……生死决的奥妙，的确博大精深。”白路因为数十年没说话，如今的嗓音让人有种沙哑刺耳之感。

　　“生死决第一重生死气已被我融会贯通，第二式九死一生也用数十年的时间走入大成……”白路双手食指一弹，左手的生气立刻滴溜溜地旋转起来，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而右手的死气却是随着剧烈的旋转疯狂涨大，最后竟然在龙须山之上形成了一个方圆百丈的巨大漩涡，而那团白气仅仅剩下短短的一丝，缠绕在了白路的食指之上。在黑色旋涡笼罩的范围之内，一股腐朽的力量疯狂地蔓延，所有的花草，树木，鸟兽或直接枯死，或迅速萎缩化成白骨，而以这百丈为中心，腐朽的死气开始迅速向周围扩散，所过之处，生机尽失，万物不存，而白路体内的灵气却是越发饱满，丹田处那团雾气更加凝结，经脉内似乎响起了流水般的潺潺声，心脏处的魂力开始迅速凝聚，然后汇入灵气的长河中。

　　“死气吸收的生机可为我所用，此术法若修炼大成，修为可谓生生不息，几乎可以称为不灭体……”白路想起了当年在化蝶谷中，面对通天古猿强行吸收生机而短暂形成的不灭体状态，不由得微微心动。

　　“闭关已成，是时候给你们一个交代了，大哥，二哥，父亲，白家……”白路的眼中不再有迷茫，也不再有冰冷，而是蕴含其中的那一抹沧桑，那一片清明。

　　白路站起身，一阵山风吹过，那头垂至腰间的白发随风飘飞，极为轻灵，他微笑着，一步向前踏去，身形极为诡异地直接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时，已经站在了林国的大地上，站在了一个偌大的集市中，他的面前是一家造型极为古朴的酒家，木质的屋顶上插着一杆白旗，其上写着一字：术。

　　白路脸上微笑更盛，信步走入了酒家，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浓烈中却又不乏清幽，令人沉醉其中却又极为舒爽的酒香，店内此刻并无太多人，只有数桌平民聚拢在一起喝酒打牌，不时传来阵阵吆喝，不亦乐乎。

　　而在柜台之内，一位打扮朴素，却貌若天仙的女子在细细擦拭着酒杯，其专注的神情更是让人为之沉醉，说是倾国倾城都不为过。

　　听到脚步声，女子眼睛微抬，嘴角掀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彬彬有礼道：“客官里面请。”白路点点头，随着女子来到了一座楼阁上，轻轻推开一座房门，道：“请进。”

　　白路无奈地轻笑一声，踏入房内，叹了一声道：“二哥的算计可谓是越来越厉害了。”出现在白路面前的，是白术，但与白路相比起来，白术的外表可谓保养得极好，肌肤依旧是水润白皙，一头黑发轻轻扎起，丹凤眼更显凌厉，除了棱角更为明显的双颊和更为颀长的身躯，其外貌几乎与数十年前如出一辙。

　　“小弟过赞了，怎么样，好多年没喝酒了，今日不醉不归？”白术捻起一壶酒，还未等白路同意，便自顾自地向面前的两个酒杯斟酒。

　　“嗯，不醉不归。”白路三指抓起那只属于自己的酒杯，仰起头一干而尽。

　　“哦，对了。”白术斟酒的手忽然一顿，那双丹凤眼略带戏谑地看向白路，“小弟，该告诉二哥真相了吧。”

　　白路愣了一愣，无奈地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哥啊……”

　　…...

　　白路此行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清晨，离开了酒家，离开之时，他脑海中还回响着白术的一句话：“我们的真假，世界的真假，我一点都不在乎，我穷尽一生，只是想逍遥天地，看尽世间朴素繁华，无论你我谁是真，白家却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到最后，还是要回来白家的，不是吗？”

　　“最后，还是要回来的……”白路喃喃道，随即释然一笑，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这次，他要去的是皇庭。

　　又是三天，白路从皇庭中走出，他看到了体型已经有自己三四倍强壮的大哥，看到了穿着霸道金色铠甲，手持白金巨斧的大哥，看到了统领三千军队，三十万军士的大哥，以及他的那些生死至交，看到了即将出征火国，讨回自己妻子的壮阔场景，看到了已经面露苍老，但真正显示出了王者之气的风落羽，还有其对大哥的尊重。在看到这些的时候，白路心中的结瞬间不复存在，只要大哥能过得好好的，便是自己如今最大的幸福。当白路与白梁说起那件事时，白梁的眼中闪过了一阵迷茫，但随后便化为乌有，白路知道，自己这个粗线条的大哥根本不懂什么生死真假，他最大的希望，只是保护自己的弟弟，保卫白家，保卫风国而已，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最后一个地方，白路来到了龙须山一个不知名的山谷内，那里有一大片镜面般清澈的湖，无数颜色各异的蝴蝶在湖边纷飞嬉戏，而离湖水极近的一个树荫下，有一个简易的小木屋，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正在编着竹排，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迟暮的虚弱，有的只是安详，和蔼。

　　白路站在木屋之前，久久无语，看着一直保护着自己，好像无比强大，不可击败的父亲，在岁月的侵蚀下成为迟暮老人，任谁的心中都不会太好受。

　　“呵，路儿终于出关了。”白松停下了手中的编织，回过头来，笑咪咪的对白路说道，“正好，为父这竹排编好了，我们父子二人去湖上好好叙叙。”

　　白松一手拖着竹排，一手直接牵起白路，向着湖边走去。白路细细感受着父亲苍老粗糙的手掌，虽然质感变了，但那份温暖，还在。

　　两父子坐上竹排，向着湖中央漂流而去，白松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两壶酒，递了一壶给白路，随即将两酒壶轻轻碰了一下，道：“干了这酒，为我白松有三个令人骄傲的儿子。”

　　白路看着白松安详的脸庞，眼中的微笑想鲜花般盛放开来，轻轻回道：“干。”

　　一壶酒下肚，二人静静地坐在竹排上，看着天上云卷云舒，湖中游鱼嬉戏，听着微风拂过的绿叶沙响，无比惬意，白松的眼睛微眯，似在这美景中假寐起来。

　　时间慢慢过去，转眼已是黄昏，血红的夕阳将半片天空都染成了红色，将远处的山脉镀上一层彩边，不温不火的红芒照耀在两人身上，形成了一幅绝美的山水夕阳父子图，白路这时终于开口问道：“父亲，难道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白松眼睛微微睁开，懒洋洋地道：“还需要问什么吗？为父这把年纪，有你们三人成才，就已无遗憾了，剩下的只是老来无事，宽心度过最后的时光而已，这样，此生便无憾了。不过啊……”白松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为父还想再与他相见一面，把酒言欢啊。”

　　白路知道父亲口中的“他”说的是谁，沉默了好久，夜色逐渐降临，皎白的月光高挂天空，一丝凉意在这山谷中蔓延开来，宣告着一天的即将结束。

　　思索许久后，白路释然一笑，一层淡淡的金色薄膜从头部开始，缓缓覆盖了他的全身，与此同时，白路从竹排上飞起，在空中笔直站立，向着白松，深深一拜。

　　白松愣了一愣，随即轻笑起来，那轻笑熟悉之后变成了爽朗的大笑，那苍老爽朗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山谷，笑着笑着，眼角浑浊的泪水便流淌出来，滴入湖里，扩散开来，白松一边笑一边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微扣，就如握著酒杯般，向着白路高举，一饮而尽，白路隐藏在金色薄膜中，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而后决绝地转身，离开了这个山谷，离开了，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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