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几杯清茶，几粒点心。第二天，在吴氏茶庄，魏进贤和贾大岭、魏忠贤凑成一席。席上，魏进贤不露声色地夸奖魏忠贤，一面把话题往贾大岭的飞鹰走狗、自己的神通之术和魏忠贤的宫内事务上引。三人很快打成一片。魏忠贤本来就是市井无赖出身，对于飞鹰走狗十分在行，对于神仙之术虽然不懂却十分敬仰迷信，贾大岭又在一旁对魏进贤的神通大加吹嘘，因此魏忠贤对于魏进贤的敬仰之情立如滔滔江水，佩服不已。魏忠贤除了本身对飞鹰走狗和神仙之术感兴趣，另一方面他还肩负着一个重要的责任感：就是要逗年轻的客氏和未来的天启皇帝朱由校开心。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1】这宫门之内更是清落寂寥，充满了皇家的威严与政治的阴谋。作为贵族的戴安娜王妃连开明的英国王室都受不了，何况从小生长在民间的客氏和还是个孩子的朱由校。作为仆从和长者，魏忠贤有责任让朱由校活的开心一些；作为一个还残存着男子雄风的太监、一个对美好未来尚有期冀的太监，魏忠贤也觉得有责任让能使自己地位变得举足轻重的美丽菜户活的开心一些。如何每天不停地变着花样逗这两个人开心，是这个时期魏忠贤最重的心事。因此，魏进贤把话题往宫内事物一引，就立即将魏忠贤的兴趣爱好和伟大事业紧密结合在了一起。不由得他不深加探讨。很快，魏忠贤就开始求教于魏进贤和贾大岭，贾大岭答应魏忠贤找一些好的蟋蟀，只是说明已近深秋，未必能如愿。在探讨斗蟋蟀的时候，还不时教他一些小的运芡经验，对此，魏忠贤学习的十分认真。而魏进贤则教魏忠贤一些神仙之术。
正巧，戏班撤场。就听到一个欢快的声音：“呀，两个魏先生都在这里啊，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吗。”
魏进贤回头一看，只见朱楚生身着油绿绉纱衫，下穿银红棉裤，两腰白绣统裙，贴身穿了一件月白续机主腰。笑语盈盈坐在了桌边，拿起一块小点心就往嘴里送。姚益城见了，摇摇头，道：“中晌有堂会，别待太长时间了。”
朱楚生：“知道啦！”
她这一来，一桌的气氛立马不对了。魏忠贤是个太监，魏进贤和贾大岭在感情方面都是雏，旁边坐个女的，浑身不自在。
魏忠贤倒是抹得开面，毕竟他结过婚，生过孩子，还善于掏女子欢心。他假模假式做了个揖，道：“师傅。”
朱楚生脸带笑意，道：“少来这一套，我昨天教你的曲子，学会了没？”
魏忠贤：“正要请教师傅。”接着他问了几个小问题，朱楚生一一作答。
朱楚生问：“你们刚才谈什么呢？”
魏忠贤：“魏神仙在教我神仙之术。”
朱楚生：“神仙之术？！什么神仙之术？”
魏进贤早就搜索枯肠，为魏忠贤准备了两个实验：
一、准备一个坩埚，放上清水，投入硝石，下面加热至溶化，投入一小块木炭，木炭就会在水面上不停的跳跃；
二、将大黄熬成糊状，涂抹于身体。在表演时，将刀蘸碱水扎向末有大黄的部位，大黄和碱水会发生反应，生成红色液体，好似鲜血流淌。（这其实是个江湖骗术）
在朱楚生的催逼之下，魏进贤一一表演，看得魏忠贤、朱楚生、贾大岭三人大眼瞪小眼。说来也奇怪，有朱楚生在这里，魏进贤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对魏忠贤有什么亲近之言了，不知不觉摆出一副老大的样子。魏忠贤学习技痒，本来地位也不高，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以他的经验，还是瞧出了点门道，恐怕在心中暗自发笑吧。
看了这神仙之术，四个人又开始闲聊。
魏进贤：“朱小娘子，既然中午有堂会，何不回去准备一下。”
朱楚生嫣然一笑：“没事。他们给先回椿树胡同，然后再去唱堂会，我直接去就行了。”
魏进贤：“你们都住在椿树胡同吗？”
魏忠贤：“呵呵，这个，兄弟你就有所不知了。京城里的大班都住在椿树胡同，小班多在新帘子胡同、旧帘子胡同。”
魏进贤这才知道又露怯了，道：“没想到这京城之中还有这等所在，哪天倒要去看一下。”
魏忠贤嘿嘿一笑：“这椿树胡同，高墙大院，门口挂着牌子，写着某班某班，没啥好看的，去了也看不到什么。一般大户人家都是叫下人去请的。倒是这新旧帘子胡同，两边门内都坐着些小官，一个个粉妆玉琢、朱唇皓齿，魏神仙这样的相公去了，只怕有人要着急了。”明朝不比宋朝，这“相公”二字带有男同性恋的意思，而那新旧帘子胡同是小班云集之所，也是娈童遍布的地方，明朝的戏子，不比21世纪的明星，地位很低，做男**妓的，为数不少。明末龙阳之好成风，倒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魏忠贤作为太监还开这种玩笑，倒是洒脱的很。而朱楚生被人说破心事，心中懊恼，却又不好发作，脸上泛出红色。魏进贤和贾大岭根本没听懂，没啥反应，更惹得魏忠贤暗自发笑。
【1】语出《云谿友议》
正好吴荣出门回来，看到他们四人凑在一起，便凑了过来。一阵忙乱之后，五个人围着小桌坐定。吴荣看到杂乱的实验设备，问道：“这是——”
贾大岭：“魏神仙刚才表演神仙之术。”
吴荣：“神仙之术？是何神仙之术？”
魏进贤：“贻笑大方，雕虫小技而已。”
吴荣突然问：“不知魏先生对朝廷出兵辽东有何见教？”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吴荣作为商人对于政治特别关心，政治的走向对于生意有极大的影响，他今天看到魏进贤就想问清此事；魏忠贤身处宫廷核心，也自然十分关心这些事，何况他是个粗人，更需要有人帮他分析；朱楚生更想听听魏进贤到底有什么高见，到底几斤几两。
此时为万历46年的秋天，**哈赤在4月克下抚顺，正式拉开了同明朝对抗的序幕。7月，克下清河，参将邹储贤、游击张旆、守堡官张云程及部下万余人战死。这消息已经传入京城，但是仅仅是消息而已，像在座的一般人，只能是道听途说，完全不得要领。这时，**哈赤刚刚崛起，京城百姓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可能革故鼎新的政权。想当年，也先打到京师城墙根底下，不也滚回去了吗。大明朝经历类似的事多了，谈论起**哈赤，也就跟谈论其他肘腋之患一样。不过也确实如此，如果政局清明、上下一心、组织有力的话，**哈赤就算使出吃奶的劲，鸿运当头，顶顶多也就是个维持的局面，说什么也论不上他刺毛啊。其实就算魏进贤不知道萨尔浒战役的结果，单单进行力量分析对比，以建州女真如初生旭日般强大的战斗力，加上明军的腐败，即使组织得好，双方也就是旗鼓相当之势，何况各怀鬼胎，分进而不能合击，被击败是必然的，用运气来排遣都是自欺欺人。不过对魏忠贤有必要说实话吗？
魏进贤沉吟一下，小声道：“昨日里多有不便，今天都是自己人，我便说个实话：此战必败，十万大军，有去无回。”他长叹一声“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1】”两句诗一念完，魏进贤一下子感受到了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的目光。哎，女人啊！
吴荣：“何以见得？”生意人在其中有利害关系，因此最为急迫。
魏进贤长嘘一口气：“此乃天数。话只至此。你们不可说与其他人。”
吴荣一拍大腿：“哎，卢国仕还要随大军北去，为户部运送粮饷，这不是去找死吗。我这就去把他拽回来。”
吴荣这一走，四人也就散了。
【1】出自唐代诗人陈陶的《陇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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