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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明朝没有电话、没有电报,所以张儒申到登州的消息王进贤并不能提前知道,张儒申一行甚至比李神仙一行人还先到登州。倒是陶朗先抢先一步,在登州知府和王进贤之前将张儒申接走了,让人不能不赞叹:真是当官的料。

  让王进贤略有吃惊的是,吴荣居然陪着张儒申一起来了。不过,想一想自己这方面也确实需要找个人陪一陪,毕竟张儒申的背后是内相,也许还有当今的圣上。据吴荣说,万历皇上听说登州粮米期行的事,没有答应赐字之类的请求,只对卢受说了一句:“有你的人去就行啦。”当然,这都是道听途说,吴荣本人也不可能亲眼得见。事实是,皇上没有做出明确的支持举动,最好的理解也就是他默许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卢受对这件事的支持。

  登州粮米期行开张那一天热闹非凡,登莱道副使陶朗先、登州知府徐应元等官员,以及内相卢受的门商、鲁王寿鋐的门商等重要人物,都作为嘉宾出席并剪彩,登州的权贵就更不用说了,自从得知粮米期行受到京城权贵的支持,登州的权贵们自然从应如流。辰时,登州粮米期行正式开张。

  熊大经出面摆了一桌盛大的酒席宴请各位嘉宾。王进贤一面吃着酒,一面探听着粮米期行的消息。粮米期行的粮食交易短不能短于3个月,长不能超过9个月,以100石【1】为一手。王进贤嘱咐卢国仕,开市后立刻挂出今年夏天的大米,2两2钱一石,能卖多少卖多少。

  卢国仕:“我们有米吗?”

  王进贤:“这叫卖空,难道你忘了?”

  卢国仕:“到时候没米怎么办?”

  王进贤:“没米买嘛。期货期货,就是要套期保值。”

  卢国仕:“要是挂出去价格一路下跌怎么办?”

  王进贤:“让周道明开个账户,由你运作,以我们希望的价格吃进,这样起码不赔不赚。”

  卢国仕:“那佣金呢?”

  王进贤:“我们自己开的粮米期行,管他佣金呢,还不是自己从一个口袋拿到另一个口袋。”

  卢国仕:“你怎么知道这样能赚?”

  王进贤:“因为我是神仙!”

  万历47年的1月,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时期。自从山东大灾之后,加上辽东战事的爆发,山东的米价一路上涨。但是米价春贵秋贱的波动还是有的。1月,登州米价为3两一石,王进贤记得到了6月米价就会降到1.6两一石【2】。但是,对于当时的人而言,到了万历47年的6月,米价是会随着大趋势一路上涨呢,还是会波动到一个较低的水平,大家伙心里都没有底。坊间普遍的推测是:到了6月的米价肯定会比当前价3两要低,但是会高过去年秋天的米价。这个推测基本是准确的,但是并不十分精确。因为万历46年米价的高涨主要原因在于前一时期的大灾,而不是辽东的战事。辽东战事对登州米价的影响,只有海运输送粮饷一事。而在万历46年至万历47年7月,粮米输送辽东的任务并不重。万历46年9月,战事初期,辽东的主客官兵大约只有7万余人,萨尔浒之战输送的压力也不大,登州万历46年上报户部的海运粮米总数只有1.3373万石,从这个数字看,明朝廷投入萨尔浒之战的兵力似乎可以估的更小一些。开铁失陷之后,朝廷才开始向辽东输送大量的粮米,并增开了淮辽和津辽海运航线。因此,随着万历42、43、44年大灾的远去,山东的米价总体应该是降的,而不是受到辽东战事的影响大幅度攀升。

  【1】一般来说,有1料=1石=92.5斤的比例(《中国古代海军史》149页),不过并不准确,不同的研究者有不同的估算法,估算结果也不同。

  【2】米价来源于《明代北边米粮价格的变动》(全汉昇),该粮价为辽东米价,山东的米价应该没有这么高,大约是6、7钱一石,而且量还比辽东要足很多,据说每石是辽东的4倍。

  王进贤一边应酬,一边焦急地等待粮米期行的消息。卢国仕已经挂出去20手了,可是没有人接盘,大家伙都在观望。

  “让周道明接两手。”王进贤吩咐报信的人。

  很快报信的人回来汇报了,以周道明的名字开的账户,以每石2两2钱的价格,吃进卢国仕挂出的2手夏6月大米。王进贤很快将这个消息告知熊大经。熊大经兴奋地宣布:“登州粮米期行第一笔交易已经成功了。”引起现场一阵喧哗。只有王进贤等几个当事人知道,这完全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正当王进贤暗自焦急之际,张儒申来敬酒了,王进贤急忙起身。

  张儒申:“王神仙的局面是越来越大啊。”

  王进贤:“哪里哪里,都是朋友们捧场。这回还要感谢内相支持,张先生不辞辛劳,不远万里来到登州,亲自给兄弟捧场。”

  张儒申:“都是托内相的福。只是这内相的福不知道还能托几天?”

  王进贤:“此话怎讲?”要知道卢受其时不但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亦是东厂的厂公,权倾一时,和后来的魏忠贤不遑多让。

  张儒申:“一朝天子一朝臣。卢公公虽然深受今上的恩信,但是今上病疴缠身,已经30年没上朝临政了。听说,近来的情况亦是很糟糕。如有一日——那卢公公岂能还坐在现在的位子上。”

  人一走茶就凉,这对于太监也是适用的。对于一个养老的太监,谁会买你的面子,做不了保护伞,也没人会去给他当门商。王进贤隐隐猜到了张儒申想要做什么。自己现在正是缺人之际,缺能干活的人,特别是商人,怎能轻易拒人于门外。

  于是王进贤道:“我这里正缺人,若真有这么一天,张先生如果不嫌弃,我愿意与张先生携手共进。”

  折腾了一天,居然没人接单。整整一个交易日,只有王进贤他们自己自导自演的两单成交。忙碌了一天的王进贤和卢国仕、吴荣晚上凑在一起,总结工作,探讨得失。都感到压力山大,感到无计可施,只能再看看吧。

  第二个交易日,情况有所改观,有些胆大的牙郎出手了。由于对机制不太熟悉,前面几天出手的,牺牲的较多,他们基本满仓操作,很快就被清除出局。有个别人一时气不过,想闹事,但是很快被王进贤、熊大经,以及登州知府徐应元联合打压了下去。他们的后台老板,虽然心痛这一大笔银子,但是他们深知其中的利害:这个登州粮米期行是内相、甚至可能是皇上撑腰的,是不可以胡来的。况且,粮米期行做事完全按规矩来的,绝没有欺行霸市的猫腻行为。

  经过前几个交易日的大起大落,不但各个经纪的手法更加稳健,极少有人敢于满仓操作,连大盘的米价也渐渐平稳起来,这粮米期行还真起到了稳定粮价的作用。不过王进贤也知道,既然是期货,少不了投机客,现在不过是大家伙还没学会操控价格罢了。王进贤本来想尝一把鲜,哄抬一下物价。但是,制造小道消息、操控物价显然不是王进贤的长项,而且他的事情也多,这件事就搁下了。已经有御史上本,批评登州粮米期行,倒买倒卖,操控粮价,败坏世风,等等等等。但是这些奏章一入大内,就如同泥牛入海,一去不返。

  李神仙一行人终于到登州了。晚上,王进贤在登州设宴为李神仙等洗尘。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唯独李文烛让陈继儒带话:不参加晚宴。为李神仙接风洗尘的晚宴,结果主角不来,这个局面就不免十分尴尬。

  好在大家伙都是熟人,也不是讲究人,也没什么利害关系。就海阔天空的聊着,倒也畅快。周履靖叙说着他们在胶东的足迹。胶东半岛是全真派的发祥之地,名胜颇多,特别是对于李文烛这样的道士,以及陈继儒等方外之人很有吸引力。他们踏着王重阳的足迹,畅游胶东半岛。

  他们先去了宁海州,参观了全真庵。双鹤府是马钰家的宅邸,王重阳初到宁海,很快博得了马钰的尊重,马钰在自家府邸的南园中修建了一所“全真庵”,使得王重阳第一次有了固定、坚实的传教场所。甚至连全真教的名号,就来源于此。

  而宁海州的圣水玉虚观是全真嵛山派(王处一)的祖庭;栖霞观是南无派(谭处端)的祖庭;先天观是华山派(郝大通)祖庭;龙门派(丘处机)祖庭则在棲霞县太虚观。

  金世宗大定八年(1168)三月,王重阳先是带领马钰、谭处端、丘处机、王处一来到昆嵛山烟霞洞修真,其后又吸引来了郝大通。王重阳的精心培养,为全真七子成为全真道的领袖人物奠定了良好的信仰和理论基础。在经过了昆嵛山烟霞洞传道修炼后,王重阳和他的徒弟们又以昆嵛山为中心,在胶东三州开展了更大规模的传道活动。

  金世宗大定八年(1168)八月,王重阳带领弟子们“迁居文登姜氏庵”,在宁海州文登县(今文登市)传播全真道,并在文登县建立了“三教七宝会”。

  金世宗大定九年(1169)四月,宁海州富户周伯通邀请王重阳一行回到宁海州州府所在地牟平,并住进了周伯通为其准备的住所——金莲堂。在周伯通等人的支持下,当年八月,在宁海城金莲堂建立了“三教金莲会”。

  周伯通!听着周履靖一一道来,王进贤默念着《射雕英雄传》中的人物。他本以为周伯通乃一代大侠,就算不是武林高手,也算是有作为的人物,没想到只是一个土财主。

  王重阳一行马不停蹄,又到了登州福山县,建立了“三教三光会”。随后,又到了登州府的所在地蓬莱县,在蓬莱阁讲经布道,并建立了“三教玉华会”。十月,王重阳一行又到了莱州府的所在地掖县,在掖县建立了“三教平等会”。

  “真忙啊!”王进贤心里想着:但凡成就一番事业,无不是有一群人在共同奋斗。王重阳在这么短的时间纠集这一群人,绝不是因为王重阳有多大神通,而是他的三教合一的学说适应了时代的发展。那么,我的身边呢?王进贤心中一阵酸楚:满纸谎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他又想起自己那20多个学生,不知道他们今后将会怎样,自己把改天换地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的身上了。

  陈继儒他们又要走了,山东他们是玩够了。王进贤叮嘱他们,一定要给自己招些人才来。比如:泰州学派不知道还有什么遗存吗?泰州学派本来极盛,但是到了万历47年,王进贤所知的名宿都已经凋零殆尽。在统治阶级——从张居正到万历皇帝----乃至东林党、魏忠贤----的持续打压之下,泰州学派已经没有声响了。虽然各有各的矛盾,但在对付泰州学派这一点上倒是一致的,打击起来,毫不手软。可见,泰州学派不是一个能为士大夫广泛接受的学派。

  “你真要找泰州学派吗?”陈继儒充满疑惑的问。

  王进贤心中一紧,只好回答:“泰州学派别的不说,实在不像话。但是他们肯于教化一方却是好的。我现在办个义学,就愁找不到人来教课,全靠我一个人怎么行!”王进贤一边继续闲聊式布置任务,一边急忙叫人把赵尔汲带过来。

  赵尔汲到了之后,王进贤叫他背了一段《出师表》(对付陈继儒这种人,决不能背《四书五经》),然后和各位答对。赵尔汲侃侃而谈、对答如流,虽失于浅薄,却胜在可爱,一时间赢得了大人们的欢心。陈继儒一边笑一边说:“王千户,你放心,我会去给你找人的。”

  还有一个人,是必须要找来的——那就是邓玉函。邓玉函是天主教耶稣会德国传教士。他可不同于一般的传教士,他是灵采研究院院士,正宗的科学家,精于医学、博物学、哲学、数学,并且通晓德、英、法、葡、拉丁、希腊、希伯来、迦勒底等多种文字,是伽利略等人的好朋友。比起耶稣会双雄——利玛窦和汤若望,王进贤更喜欢这个纯粹的科学家。毕竟利玛窦和汤若望虽然在中国起了很大作用,但是其居心却不好说。比如,利玛窦就给葡萄牙国王写过信,说什么中国不易征服云云。不过真正的科学家给有人能使,有人会使。天知道中国的大明朝到底埋没了多少人才,连邓玉函这样正宗的科学家也被历史所埋没。不管对邓玉函个人,还是中国来说,这都是一种悲剧。邓玉函来到中国,却混得不如利玛窦和汤若望好,如果他留在欧洲,王进贤相信他一定会在科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邓玉函应该在万历47年的夏天来到中国。王进贤记不清他是先到江南还是先到澳门,应该是先到澳门吧。王进贤干脆写了两封一样的信,托陈继儒交给松江府的教士以及澳门的教士。和给徐光启的信一样,数学是科学家通用的语言,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勾股定理;再来点勾人的:微积分和解析几何,这可是当时的欧洲顶尖科学家都无法企及的境界啊。王进贤相信,只要见到这封信,邓玉函会不顾一切地立即赶到寻山所,谁叫他是科学家呢!真正的科学家都有一个毛病:求知欲强。

  徐光启已经搭上关系了。至于其他人,王进贤也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明末另一位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天工开物》的作者——宋应星,他大概在江西吧,托陈继儒他们把他找来。周履靖好奇地看着他:“你认识宋应星吗?”

  王进贤摇摇头:“不认识。”

  周履靖:“我听都没有听说过,你也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会有这么个人?”

  王进贤目瞪口呆,一时编不出瞎话:“这——”

  陈继儒连打圆场:“王千户可是神仙啊!”

  大伙一阵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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