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反正复州

　　第一节

　　一、

　　早在旅顺之战激战正酣之际，总兵沈有容就派人到旅顺，通知王进贤即刻回到登州，有机密要事相商。但是旅顺之战乃是水师右营和后金正规部队之间面对面进行的第一战，王进贤不愿意就此离开，便拖了几日。如今，皇太极撤兵了，王进贤交代好各项事宜，登上回到登州的战船。

　　王进贤站在船头，见水天一色，波涛翻涌，无边无际，心生无限感慨，脱口吟出戚继光的《过文登营》：

　　冉冉双幡度海涯，晓烟低护野人家。

　　谁将春色来残堞，独有天风送短茄。

　　水落尚存秦代石，潮来不见汉时槎。

　　遥知百国微茫外，未敢忘危负岁华。

　　王进贤一边吟诗，一边沉吟：会是什么事情呢？沈总兵这么紧急把我叫回去，他难道不知道旅顺之战的重要性吗？

　　二、

　　“你小子可以啊，旅顺大捷，整个登州城都传遍了，大家伙都把你吹得跟个神仙一样。不过你小子本来就是神仙，大罗金仙出马，八方鬼神退避，岂有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的道理。看来我这总兵的位子是保不住啰。”沈有容笑呵呵的说道。

　　王进贤：“大帅又讲笑话，又拿我开心，您这个登莱总兵决不能撤，您撤了，我也撂挑子不干了！”

　　“呵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必如此过谦。”沈有容捋着胡子：“你这旅顺大捷，成色可比那个毛文龙好多了。他——”沈有容轻蔑的哼了一声：“就带了200个人去耀武扬威，可怜中军陈良策忠心爱国，作为内应一举拿下镇江城。结果被他毛文龙大笔一挥，全部成为他自己的功劳。贪了这个功劳后，他也不管镇江百姓的死活，把队伍一股脑全部带走，让镇江老百姓自己去抵抗后金的精兵悍将，害得镇江数万百姓惨遭毒手。什么玩意！他还有脸去吹什么镇江大捷，除了打赢了几十个伪军，他干什么了！吹得天花乱坠！不要脸的东西！他这个总兵就是用镇江老百姓的鲜血换来的！你说说，他在皮岛一年多了，他干什么了？他干什么了？

　　你小子倒好，后金上万精兵围攻你个旅顺，连根毛都没碰到，后金损兵折将，什么叫大捷，这才叫大捷！这才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大捷！”

　　“大帅这么着急把我叫回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王进贤知道沈有容和毛文龙不和，不想掺和到其中，还是赶紧问正事吧。

　　“你看看。”沈有容略带神秘的拿出一封信。

　　王进贤粗粗浏览了一遍，这是一封后金驻复州副将刘爱塔写给登莱巡抚袁可立的信，在信中刘爱塔表示愿意反正，投降大明，不求高官厚禄，只求免于一死。

　　沈有容：“袁抚台已经给刘爱塔回信，暂时同意免其一死，并着我全权办理此事。你以为如何？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王进贤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会！不会有诈！”

　　沈有容：“哦！何以见得？”他眯缝起眼睛，感觉王进贤的回答过于肯定，出乎他的意料，他对刘爱塔的反正心存疑虑，想听听王进贤到底有什么说辞。

　　王进贤暗道：完了，又说漏了。

　　刘兴祚是辽东开原人，因违犯明国法令，开原道将予以杖责，兴祚又怒又惧，于明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离开父母妻子，逃入建州【1】。努尔哈赤非常喜欢刘兴祚，“授以备御之职”，改名爱塔。

　　天命六年（1621年）三月后金进驻辽东后，努尔哈赤派刘爱塔驻防金州，升为游击，六月进为参将，八月升副将，管辖金州、复州、盖州、海州四州。其侄为海州参将，弟为游击，在当时的汉官中，可以说是官运亨通的名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刘兴祚竭力为金国的汗、贝勒服务，追捕逃人，胁迫避居海岛的辽民降顺，击杀明朝官兵。为巩固金国辽南辖区，防敌，平叛，止逃，立下了大功。【2】

　　刘兴祚的效劳，受到金国汗的嘉奖。努尔哈赤不仅一再给刘升官晋职，还常下达汗谕，劝他谨慎小心，防护身体，免陷奸计。天命六年五月二十九日，努尔哈赤谕告刘兴祚之侄海州刘参将说：“尔参将和我处之人一样，河西之人将要下毒，谋害尔，尔食物之时要注意。尔要注意自己身体，多派遣可以依赖之人看守尔家之门。送信给尔叔爱塔说：食物时，要注意，多派可以信赖之人守门。”

　　虽然努尔哈赤欣赏刘兴祚的才干，依靠他来维护辽南金州、复州、盖州、海州的统治，多次嘉奖厚赏，越级提拔，半年内由备御三次升迁，晋为副将，成为降金汉官中仅次于大汗之女婿抚顺额驸李永芳、西屋里额驸佟养性的第三位高级汉官。刘兴祚在一段时间里也确实尽心效劳，在征赋、防敌、平叛、止乱、捕逃、安民等方面，为保卫汗、贝勒的江山，出了大力，立了大功，双方互相依靠，各有所获，关系是密切的、融洽的。

　　然而，高处不胜寒。越向上走，刘爱塔就越能认识到后金统治的本质。他身为汉人高官，不过是后金管理汉人的一件工具。而他在尽心竭力为后金效力的过程中，如果要坚决履行职责，执行法令，依照汗谕稍微保护一下汉民的合法权益，他就会引起依仗家主权势为非作歹的恶奴及横蛮随员的反击和蔑视，遭到他们的主子——八旗女真贵族官将的压制，惹恼掌权者，碰得头破血流。这些事实深刻地教训了刘兴祚，促使他下决心脱离金国，返回明境，走上抗金之路。

　　因此，在天启三年二月，他给袁可立写信表示愿意反正，三月沈有容前去接应，决定于当年七月起事。

　　【1】一说是被后金掠走的。

　　【2】《满文老档》中载录了刘兴祚的投金及其在天命六年四至六月立功升官的情形，现摘录如下：

　　乙已年（1605年，万历三十三年），太平之时，爱塔弃其父母妻子故乡，来归于汗，汗惠爱之，授以备御之职。得辽东后，给与游击之职，遣官金州。到金州城，见城内惟有书生二人、光棍十余人。次日询之，回报皆已避遁入海，乃遣十余人，分二路把守海岸通道。夜间，有二船来此岸取粮，捕十五人，夺其船。得此船后，致书各岛劝降，十五岛之民尽数归降。

　　四月十六日，闻登州之人驾船三十四只渡海，来金州，遂连夜往迎，遇敌交锋，射死四人，擒二十七人而回。海内七十里外，有一广鹿岛，杀我方遣去招降之一人，捕一人解送SD乃乘船前往，擒何游击，获二千余人，以及金一百两、银一千三百两，拾刻褂皮钝子、衣服、绸帛共三百件，送来。

　　登州之兵，驾船七十五只来攻，我往战之，射毙七人。其兵败退，爱塔率一百五十人，乘船往追，不及而返。又，明国翰林院给事中等官，赛赐朝鲜国王衣服，朝鲜之二总兵官、一侍郎送彼归国，乘船二十只行于海，因未得顺风，漂至金州岸边海岛。六月初七日闻讯，爱塔率三十人往，其众官员登舟已去，未能捕获，不及登舟之朝鲜人五十二人及明国之人九十人，悉被擒获，得银四两。因有此功，升爱塔为参将，赐银五百两、备有鞍辔之马、甲胃、细甲叶袖、弓、撒带、箭二十支、帽、带、靴等，尽赏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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