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分房

　　冷宫地处偏僻，闻芷回到宫殿时，已是半夜。

　　常卿殿依旧是灯火通明，红瓦飞檐上大红灯笼烛光摇曳，清一色的蓝衣侍女与内侍侍奉于宫殿两侧，品阶略高的则身着淡青色的官服，自古入朝为官的女子极少，这常卿殿也仅有两位而已。

　　跨入大门，即刻便有侍女奉上防寒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贴身的侍女替她系好领带，立于身后一侧。

　　走向寝宫，似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微顿，对其中一位女官吩咐道：“袭人，你去冷宫附近的掌事公公那里去一趟，嘱咐一声，若有个姓夏的寺人来这常卿殿，不可阻拦，直接放行便可。”东宫大院制度森严，有些事还是先去打个招呼才好。

　　青衣女官微微福身，眉间平静沉稳，甚是熟悉，正是之前在御湖之上的那位，她道：“诺。”话落，躬身退下，出了大殿。

　　如此，闻芷身边便直剩下一位女官了。

　　步入寝宫，燃着的火炉噼里啪啦的爆出声响，屋内气温比屋外还要高上几分，寒意渐消。手脚伶俐的侍女们依次替她将身上繁琐服饰褪下，价值不菲的凤冠霞披整齐的置于衣妆台上。

　　红木镶嵌贝壳花卉四条屏将宽敞的大殿分于两侧，绘着的仕女图上，衣带飘散，亭亭而立。水声潺潺，清澈的水流从白玉凤头口中淌出，雾气升腾。

　　在宫中自设温泉，向来只有帝王方可行这特权，便是连皇后也没有这项殊荣，可如今这常卿殿不止设了温泉，还将那池子建的宽敞至极，足以看出这长宣帝于她，到底有多宠爱了。

　　淡蓝色衣裙的侍女将捡择好的花瓣撒入清澈的温泉水中，另有捧着各色果子，西洋茜纱香软巾，精致芳香的西域胰子等各种洗漱用品的侍女侍奉于温泉两侧。

　　缓缓步入白玉石阶，水流渐渐泛起了涟漪，倚着白玉池旁，闻芷大半个身子浸入水中，修长白皙的脖颈露出水面，双眼微阖，淡淡的熏香在殿中弥漫开来，如扇面铺展开来的长睫倏然抬起，她望着随着水流打旋的花瓣，声音清凉如薄雪：“今日，点的什么香？”

　　双手拢于袖中的一直垂着头立于一旁的青衣女官抬头，鼻翼轻阖，青黛描绘的眉头微蹙，跨步来到闻芷身后，双手作揖：“回殿下，今日燃的是玉华香。”她眉目间与先前的女官颇为相似，除去嘴角下方一颗极小的黑痣，两人相貌无一二致，俨然是对双生子。

　　玉人眉头轻蹙，殿下平常只用长安寺上供的半月香，她眼睛朝着今日点香的侍女看去，在朝为官的气势不怒自威，那蓝衣侍女不由一阵腿软，匐于地面，声音发颤：“殿下……殿下恕罪，奴婢今日见香盒中已无半月香，怕殿下责罚，便……擅自做主，换成了气味相近玉华香。”

　　宫中各位主子的用品都是定量的，这个月领的香足以用到月底，根本不可能出现不够用这一说，玉人只觉得那侍女定是说谎，脸色冷凝，眼神一个个扫过殿内的侍女，定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偷用了殿下的熏香，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正欲开口，想要将这群侍女行廷杖，闻芷伸出手，止住了她的话：“都下去，各领二十大板，今日之事本殿暂不深究，但若再犯，定不轻饶。”

　　声音慵懒如初醒的波斯猫，那些侍女止不住颤抖，心中却不由微松了口气，二十大板，还好不伤及性命。

　　随即，逃也似的出了大殿。

　　玉人知她将众人逐出去定是有事吩咐，上前一步，道：“殿下。”

　　闻芷身子微侧：“将我寝殿旁的偏殿收拾一下，若是安阳小王爷回来了，便让他住那儿。”

　　听闻，玉人不惊愕然，大婚之日，将新郎官逐到偏房去的，从古至今，怕也只有殿下一人，下一刻，她心中忽觉此事有些不对劲，自家主子什么性子她是知道的，看似对什么事情都懒懒散散，漠不关心的样子，实则内心极其敏感。

　　心中暗自沉吟，这安阳小王爷能将殿下惹到这种程度，想来，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她不由探身，试探的问道：“殿下，莫不是……”

　　下一刻，闻芷便给了她答案，她并未说那施檀宇如何与闻月苟合，仅说了一句：“他，被人用过了，我，嫌脏。”

　　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尤其是那双素来清冷如月的眸子，此刻，被雾气熏染，如同蒙上了薄薄水雾，乌黑的发丝被水浸染，服服帖帖的拢在耳侧，尤为动人。

　　这可惜玉人是个女的，并未觉得自家殿下有多勾人，只是觉得现在的殿下特别像老太后身边养的那条西洋进贡的波斯猫，无论是那毛茸茸的头发，还是那双在她认为水润润的大眼睛，分分秒戳中她的萌点，尤其是自家殿下一字一句吐出来的话。

　　玉人感觉有些手痒，怎么办，好想去摸几下，怎么办！

　　好在，她及时收敛了那种想法，心中有些感叹，似乎只有在某些时候，自家殿下才会露出那种符合年龄的表情，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内，锦衣华服，珠玉环绕，在那受尽皇恩的南阳大长公主的称号后，人们似乎忘了，那个身份尊贵的殿下，只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岁的孩子。

　　她轻叹一声，微微躬身：“臣这就去安排。”

　　闻芷点点头，“恩”了一声。

　　青衣女官退出殿外，待那碧色衣角消失在门口，闻芷这才从白玉池中起来。

　　殿中侍衣的女婢已被她逐出殿外领罚，宽敞的大殿之内空无一人，连个伺候的人都不见。

　　看着梨花黄木衣架上的衣裙，闻芷心中有些后悔没留个人下来，眉头轻蹙，暗叹幸好不是正式的宫装，将衣服取下，胡乱往身上套了一通。

　　随后，走出屏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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