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外门大比（三）
论道结束之后，王念免不得留下来，与簇拥而来的众灵修门弟子敷衍。
“王师姐如此出众，又得长老恩赐，想来一定能拜入长老门下呀！”
“是啊是啊，王师姐的天赋，谁人不知？此次外门大比中，定能夺魁。”
“……”
弟子们蜂拥而来。本来，所有人就都知道王念，而今王念承了金长老的恩赐，更是炙手可热起来。如果能交好王念，哪怕只是在她跟前留个印象，日后肯定受用不尽。
王念笑笑：“承大家吉言了。”
而后，她和秦松风很快离开了人群，往住处走。两人一言不发，直到周围没什么人了，才开始说话。
“你这簪子？”秦松风伸手摸了摸，“是中品灵器？”
“对。”王念说。
“这该怎么办？”秦松风低声说，“若她真的看中了你，你只能拜入那一脉了……实在没有办法。”
这个“她”指的便是金赜金长老，尊长之名在言谈中往往被回避。
秦松风所出身的秦氏一族族长、灵修门客卿长老秦鹤一直倾向于辜长老一脉，而族中秦杉云等人也追随着钟颖。因为这种家族倾向，秦松风也自然地将自己归于这一脉。
如果王念成为金长老的徒儿，那么，在金辜对立的形势下，两人的友谊肯定土崩瓦解。
王念也很清楚这一点。
“我们先见见钟真人。”王念说。
“嗯。”
她们准备先回住处一趟，再去拜见钟颖。但是，当两人推开院落的门的时候，就见到正立在庭中的钟颖。
两人匆忙行礼。
钟颖随手布置了隔音和防窥探的阵法，而后望了望王念头上的簪子，开口：“我此前在料理一些重要的事，前日才从宗门属地回来。我没能及早得到金长老那边的消息，否则，我就不会叫你参加外门大比了。”
“不过，既然你已经被她注意到，那么现在再做什么也多余。师母闭关，施掌门远在仙乐，三位元婴之中，只有她在这边。如果她收你为徒，你就去吧。”钟颖说。
钟颖面色过于平静，语气过于笃定，反倒叫王念和秦松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王念的目光投向钟颖。钟颖一如既往，强大而美丽，嘴角微微翘起，外貌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可是，王念感到，仅仅是几个月未见，钟颖已不复过去顾盼神飞的风采，她的眼睛变得狭长了些，变得更黯淡了些。
“就只能这样了吗？”王念问。
王念立志早日扫清金氏一样为非作歹的家族，可是，没等她进内门，就要归附金氏，成为她最厌弃的人了吗？
跟随钟颖的六年中，王念明知前路渺茫也不动摇地走下去，因为她对着大道在于救民的论断所深深吸引，因为她无法容忍自己修行的结果是昧着良心做出恶行。
钟颖明明天资纵横，实力超群，可她却放弃了前往江河宗三大派的机会，选择了扎根灵修门，实现胸中抱负。只是，怎么钟颖一般的人物，也要任由自己看好的王念或许会拜入金长老门下呢？
王念望着钟颖的眼睛。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钟颖第一次在王念面前摇头。
“不过，有些事情，你一旦认识到，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哪怕拜入金氏门下，哪怕你的行动由不得你，可我相信你心中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送走钟颖之后，王念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从六岁时第一次见到钟颖起，她就为钟颖折服，理所当然地以为钟颖近乎全知全能。后来，哪怕她知道并不是那样，但她还是在潜意识中将钟颖视为一个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人。
看来，这只是她把事情看得过于乐观了。哪怕背靠辜长老，钟颖未必能在世家如此猖獗的世上坚持自己的信念。恐怕很多时候，钟颖这样的天之骄女也只好忍气吞声。
自从读到“凡人有丧，匍匐救之”这句话后，王念就一直把它作为自己的信条。直到不久前，在翻阅古籍时，她才知道这句话是由惠道人引入修真之中的。
惠道人法名惠博容，是江河宗第二代掌教，是江河祖师真传弟子之一，亦是最早的几位化神修士之一。她用一生去践行“凡人有丧，匍匐救之”，一度被誉为最接近飞升之人，可她最后还是陨落在天劫之下。
若要践行拯救生民的信念，就必须要触犯世家的利益。惠博容逆着世家勃兴的潮流而行，长期打压世家的专权，所以，在她陨落后，她便被继任的掌教穆成康逐渐淡化出了江河宗道统，以至于后世的修士往往只知晓惠博容的姓名，对她的道不甚了解。也只有惠博容自己一手建立的厚泽派中，还残留着她留下的痕迹。
便是惠博容一样威压中土的化神大能也无法以生民之道证道，死后道统沦丧。钟颖有信心做类似的事情，本就是因为她有大勇。如果，钟颖也对很多事束手无策，那也不算奇怪。
王念心中发冷。
透过窗子，王念望见小院中芃芃的灵草，以及枝头沉甸甸的红苹果。
盯着那深沉浓郁的红，王念眉头蹙起。
“为什么？”
自然无人应答。
虽然这些想法盘踞在王念心中，让她很难再考虑别的事情，但是，她知道自己还有事情要做。
如今的王念并不只为自己负责，她还要为自己的家人负责。
王妍早已回了家乡，并在几年间引气入体，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全是凡人的王家的族长。王念如今已经是灵修门外门弟子，又常常受到赏赐，她既手头宽裕，就总是接济家中。
王妍已经在家乡盖起了大宅子，容纳王家众人居住。这新宅子是王庄中最大最漂亮的。新宅子落成的那一天，连胡财主一家也来参加王家的筵席了。
另外，王念的爹娘又生下了一个小女孩，比王念小八岁。王妍特意写信来令王念给小女孩取名。王念想了想，给妹妹取名为王思。
王妍很关心这个孩子，灵修门内也专门派人给这孩子鉴定资质，但可惜的是，不要说和王念天赋近似了，王思完全就没有仙缘。
不过，王念的爹娘倒挺欣慰的。王念一去灵修门就再也没回来过，而王思没有仙缘，则正好养在身边。
王念也这么觉得。她对爹娘的印象很淡，但她朦胧记得他们对她很好。而且，从道义上来讲，子女孝敬父母、修士奉养家人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她不可能常在爹娘身边，如果有妹妹王思陪伴爹娘，那再好不过。
王念时不时会托同乡给家里送些金银和丹药。这些对于修士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王家来说意义重大。王念的爹娘就在地里操劳整年，不饿肚子就不错了，但王念很容易就能拿出足够他们后半辈子生活的银两。此外，王念也会送回家一些补血益气的丹药，为家中众人调理，以少生疾病，益寿延年。
王妍认为，王家不能一直龟缩在小小村落中，也不能只靠王念一个在外打拼。王念同意这一点，她也一直为王妍在乡乃至县里的活动支付开销，并且往家中寄一些改善资质的丹药，希望王家能再出有修行天赋的孩子。
改善资质类药物一向昂贵且难以保存，王念只能少量多次向家中寄。
在外门大比之前，她还需要再寄一次。
益气丹本身并不难炼制，王念自己就可以炼成。可是，运送益气丹是个麻烦。
这一次，她认识的几位同乡恰好都脱不了身，要么是得参加外门大比，要么是正在出任务，要么是正在闭关。王念只好委托宗门内部的递送系统来把药送到家。只是，这么一来，运费免不得大大提高，远超货物本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门中向来百物昂贵。
王念从丹房取出昨日炼好的益气丹，在庭院中抛出了一只小船。
小船迎风涨大，王念轻轻踏了上去。她驾驭着小船走了许久，跨过灵修门的山河，来到了灵修门的三座传送大阵之一。
这座大阵通往灵修门的几大驻地，正是她最初来外门时所经过的大阵。
那时，她对一切都不了解，在红褐岩壁四围之中，看到一片小小的天空，心中充满期待与忐忑。不过，现在，她已经能以外门修士的身份，驾驭小船轻松自如地落入大阵中，等待传送的光芒亮起。
传送开始了，王念投身于长长的隧洞之中，而后落在了坚实的地面。
光芒落下，眼前变成了灵修门驻地的演武场。
王念轻易地掠过人群，朝着演武台外行去。
她此行的目的地是宗门驻地，那里有通往她家乡的邮路，可以递送药物。路途太过遥远，如果她自己去，虽然快一点，但单程也要将近十天，会赶不上外门大比。而宗门邮路虽然会慢一些，也贵，但只要赶在药物有效期内送达，对王念来说就足够了。
王念去了属地司邮驿总部办事大厅。这是一个圆顶建筑，会御空飞行的修士们从圆顶最高处的入口进入大厅，而后来到二楼的柜台办理事务。
“……就是这样，一个月能到吗？”王念说完了要求后问。时间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师姐这种情况，可能要两个月。”办事员回答。
“好吧。”两个月就两个月，好在益气丹三个月内有效。
王念很快办理完了手续，并支付了两百块下品灵石，而后看着办事员把药品的包裹送到身后堆积的大片物资中。它们会被送到仓储中心，而后通过灵修门的驿路送往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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