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死灵的诉说
怪鸟被江之淮制服后终于放弃了挣扎，驮着他一直向西方飞，西边的尽头是这座死城的城墙，城墙一直向西绵延，直到消失在泥土中，看不见哪里是它的尽头。
在城墙与泥土坡连接的地方，旁边有一道很大的缝隙。巨鸟驮着江之淮挤进缝隙里，用利爪勉强向斜上方爬了几米，头顶的空间豁然开朗。
这是一条勉强能容纳怪鸟展开双翅的冗长山洞，地面不知因何缘由在早年间塌陷，露出死城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
山洞四周露出黑黄色的土面，偶尔有几根杂草生长出来。
江之淮抬头向上望去，外面的天快亮了，洞口在灰白的光亮中透出隐隐的一抹氤氲绿意，这是自己在地下度过的第二个夜晚。
飞到地面后，怪鸟把江之淮抖到地上，头也不回地飞走了，这次它没敢再尝试报复他。
江之淮环顾四周，此时自己位于魔界王宫的后山上，而李正郝正在远处山脚下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享受着成为魔王那至高无上的感觉。
这回算是彻底把脸皮撕碎了，得想个办法强行把他带回人界，取出他体内的魔元才行。不然等再过一段时间，魔元被他完全吸收就麻烦了。
“我在这里等你一夜了，你可真慢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他回头看那人，一张俊美又清冷的男人的脸庞从密叶中显露出来。
是海潮洪。
“我听说有一个精神似乎不太正常的乌鸦精被新魔君关进了最深的地牢里，而这个乌鸦精还穿一件羽绒衣。一般的妖精哪里用得着关进那座地牢，我便猜是你，所以提前在这等候。”
江之淮道：
“我被关进地牢里，就算要等，你不也是应该到地牢的大门口等我么？你也知道这座山下有一座死城？”
海潮洪道：
“魔界的地下有数不尽的死城，你看见的只是其中之一。那座地牢是整个魔界最深的地牢，原本是那座死城里的人向外打通的用来逃生的通道，后来被改成了坚不可破的地牢，用来关押最危险的囚犯。你绝不可能从里面冲破它，要逃出来只能通过死城。”
江之淮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要不说你们魔界的人都是两条腿的活畜生呢，屠杀了满城的人不说，还把人家的逃生通道拿来当牢房，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海潮洪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如果我告诉你，这座城市的灭亡，以及魔界地下数万座城市的灭亡全都和魔界没有一毛钱关系，你信么？”
江之淮糊涂了：
“和魔界没关系？那和谁有关系？”
海潮洪不再说话，掏出一个黑色麻袋套在了江之淮的脑袋上。
江之淮气急，这个王八蛋骗不了人就狗急跳墙，拿麻袋套人是想学人贩子把自己兜走不成，他掏出匕首就要戳头上的麻袋。
海潮洪急道：
“你个败家子别用刀割啊！这东西叫魂灵囊，全世界都不超过五个，你不是想知道死城是怎么灭亡的么？这里面装的就是曾经生活在这座死城里的某个人的灵魂，她会向你展示自己的全部记忆。”
江之淮本不信，但他耳边响起一个女孩稚嫩的声音，这声音正在向他娓娓道来自己经历过的一切，他眼前甚至出现了女孩视角所见到的画面，正随着她的诉说慢慢变化。
于是他不再挣扎，安静地听女孩说。
我叫千千，从我出生到现在，十六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小城。
我很喜欢我的家乡，这座叫“春盎”的小城，春盎春盎，春意盎然，多好啊。
不过这座城并不是只有春天，它的一年四季都很分明，春生嫩叶，夏有蝉鸣，秋飘枫叶，冬落雪。
我确信不止是我热爱这座城镇，整个城中的大部分人对这座城的热爱都不比我少，至少我见过的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很少有人会哭丧着脸叹气。
远道而来商人们常常会用十几辆马车，拉着满满的新奇玩意儿在城中售卖，再用卖东西换来的钱买城里多余的粮食。
春盎是远近闻名的产粮大户，几百年来没闹过一次饥荒，大家都愿意用吃不了的粮食换钱。
有一次，爹给我买了一只会自己跑的木头狗，这只小木头狗陪我度过了两年的时光。
我们的生活平静，又美好。
不知从哪年开始，冬天越来越长，黑夜也越来越长，而我喜欢的温暖的春天，它离我越来越遥远。
大多数人没有过于在意季节的异常，只有城东的赵老头，一天到晚跪在城西的神庙里，祈求神明原谅大家的罪过。
隔壁的李大哥总是拿这件事取笑赵老头，他说：
“老赵肯定是老糊涂了，那座破庙都荒废好几百年了，哪还有神啊？有拜神的功夫还不如多种两垄地来的实在。”
赵老头也总是神情严肃地回应李大哥：
“你才老糊涂了，就是因为你们都把神明忘在脑后，忘记神明是怎么庇佑我们的，上天才会发怒，冬天才会越来越长。等着瞧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活不了了。”
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大家都说他老糊涂了。
有一天，遥远的青州传来消息：天上降下来一块大罩子，把整个青州都严严实实地包在里面，连只蚂蚁都跑不出来，里面的人都快饿死了。
人们都不信，笑着说哪有这样的事，仍四散开只顾做自己的事。
城东的赵老头听说这件事后一言不发，没再去城西破败的神庙里叩拜神明，三天后，人们发现他吊死在家里的房梁上。
一个多月过去，人们渐渐忘记了这件事，全都回归到原来的生活里。
突然有一天，天边雷声滚滚，有紫色的光芒刺破云层照耀下来，田里庄稼和路边的野草被这种紫光一照，不到一刻钟就会枯萎。
每个人都能听见雷声和雨声，却不见有一滴雨落下，有人爬上城里最高的阁楼，仔细朝天上看，发现雨水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挡住，在半空中汇聚成无数小水流，直接流到了城外。
现在，我们也被罩子扣住了。
田里的庄稼全都枯萎，少量积存的粮食也很快吃光，人们先是宰杀了视若珍宝的马和牛，后来又啃光了所有枯树的皮。
而我们家，先是弟弟妹妹先后饿死在娘亲的怀里，后来娘亲抱着我时渐渐也没有了气息。
罩子里每一块能埋东西的土地下都埋葬着一个饿死的人，后来活着的人饿的再没有力气掩埋自己的爹娘儿女，家家户户都传出腐尸的恶臭。
鸡鸭早就宰了吃了，家里只剩下我和爹爹还活着，爹把最后一口米汤灌给了昏迷的我。
垂死的人们发现那个大罩子的边界正好在山边，于是商量着赌一把，无论男女老少，还能抡动镐的人都到山边去，挖一条求生的通道。
在耗尽所有人的力气之前，那条山洞终于挖通了，大家都争前恐后地从那条山洞往外攀爬，爹也举着我全力求生。
这时，天上传来一个庄严的声音：
“大胆凡人，焉敢背离神道？尔等速速伏诛，不得反抗！”
我听那个声音，怎么和那个卖货赚钱，再用赚来的钱盎多余的粮食的商人那么像，。
洪水从那条山洞倾泻而下，用来逃生的通道变成了前往地狱的奈何桥。
看着被洪水冲散的人群，我知道，这次所有人都要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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