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63.圣旨
赐婚圣旨是在狩猎后的第二天下的, 一连四道，此后数十年里，晋阳城的百姓提起三月二十七这天, 都还为之乐道。
第一道圣旨是大清早就下了的，赐婚樾国大王子与杨宗国府家二小姐，杨宗国府二小姐以大王妃的身份远嫁去樾国，日子就定在四月里，樾国使臣会直接将大王妃迎娶回去，到樾国与大王子成婚。
快中午时, 第二道圣旨来了, 赐婚陈山王府小郡王与白夷族小郡主, 婚期定在了八月。
不等百姓们将这两桩婚事给消化完, 一个时辰后, 接连两道赐婚圣旨，把晋阳城的百姓给炸的都有些懵了, 四批宫中内侍分别进了永林侯府、远兴侯府、陆国公府与沈府。
说实在的, 看到这四个府邸，不明真相的百姓实在是想不出谁家与谁家世一块儿的，毕竟这四家人怎么搭配都不太像是要结亲的模样, 远兴侯府的二少爷已经成亲了, 大少爷是个傻子，永林侯府的两位倒是都没说亲，但侯爷是个病弱的, 娶进门冷不丁就守寡了，那陈安郡主，前阵子才闹出过事儿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选。
陆国公府倒是没什么可让人挑错的，家中的孩子也好, 门楣也罢都是晋阳城中数一数二的。
至于那沈家……沈家其实也不错……除了那沈家三小姐……
“可我听说，皇上就是要为沈家三小姐赐婚。”茶馆内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哗然，那就只有从永林侯府和陆国公府中间选了，皇上怎么可能把沈家三小姐赐婚给远兴侯府的少爷。
于是又有人猜测起来，那这到底是谁家的公子，要娶沈家那恶女。
伙计们忙着来回倒茶，今日茶馆里人太多了，打从知道宫中内侍去了各府，众人便都等着，等着这赐婚圣旨的内容出来，到底是谁与谁赐到了一块儿。
提到沈家三小姐，大家的语气里无不都是对她未来夫家的惋惜，若是那永林侯，那身子骨，怕是今年冬天都熬不过去。
“永林侯府与沈府倒也般配，身子骨再不济，那怎么着也是个侯爷，若是能及早生个儿子，永林侯府可不就后继有人了。”
“那你说是陆府的小姐嫁去永林侯府，不可能的，难不成沈府要与远兴侯府结亲？”
“那也没确定就是沈家三小姐，陆家和沈家待字闺中的小姐有好几位呢。”
众说纷纭，吃瓜的比接旨的还要来劲，等了约莫两刻钟，外头冲进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站在门口冲着众人喊道：“沈家三小姐嫁给陆家二公子，永林侯府和远兴侯府结亲喽！”
茶楼内顿时炸了，掌柜的给那报信的男孩塞了几枚铜钱后，赶忙差伙计去倒茶送点心，这么大的事儿肯定要讨论上半天，赚钱！
皇上为沈家三小姐与陆国公府二少爷赐婚的消息，长了翅膀，一个时辰不到就传遍了街头巷尾，其中自然是因为沈家三小姐太过于“出名”，姑娘家的恶名十个里面她能占十一个，如今皇上居然让陆国公府的二少爷娶她？
夭寿哟，陆国公府这是要被灭门，确定皇上不是和陆国公府有仇？
同样令人震撼的，自然还有陈安郡主嫁给远兴侯府大少爷这一件，堂堂郡主嫁个傻子，扣破脑门都想不明白这婚事是怎么赐出来的。
自然是无人敢编排皇上，于是有关于两侯府的，就有了“婚事早以往就定下”、“远兴侯府大公子救过陈安郡主”这样的说法出现，至于真实缘由，也只在各府私底下有说起，并未在外传开。
一天的工夫四桩婚事，内侍们的腿都快跑断了，晋阳城中街头巷尾更是从早到晚都没停止过议论，近傍晚的时辰，陆国公府前厅内，打从接到圣旨后，这凝重的气氛就没消散过。
陆老夫人尚未从圣旨消息中缓过神来，她严肃着神情，看着站在那儿的陆国公，第三次问：“修垣还没回来？”
“接完圣旨就出去了。”陆国公自然知道母亲不高兴，圣上一道圣旨下来，就直接给陆家指了这么一桩婚事，谁都不好接受。
陆老夫人看着儿子儿媳妇，再看长孙与长孙媳妇，深吸了一口气：“你且再与我说说昨日的情形。”她就不信皇上会完全不顾陆家直接赐婚。
“母亲，的确是皇上派人叫儿子过去的，但也只问了家中是否为修垣许亲事，我说尚未，皇上便说要为他赐婚。”
“当时可说了是谁家的小姐？”
“皇上提了。”
“那你为何还应！”陆老夫人厉色呵斥，“皇上既能开口问你，事情还未有定夺，为何你应了，你是要害了自己儿子不成！”
陆国公无奈：“母亲您有所不知，圣上当时那态度，便不是询问我那么简单，是心中已有定夺了的。”伴君多年，当今圣上什么脾气他是知道的，昨日那样的情形，就不是让他去说“不”字的，而是提前告知，让他在晚宴时回话的。
“心中已有定夺，那也有缘由，我陆府与沈家交往不深，圣上要为沈家三小姐的未来保驾，也应该选一个与沈家相熟的才是。”又怎么会挑上陆家。
越想越不对，陆老夫人起身：“为我准备诰命服，我要入宫面圣。”
“母亲！这圣旨已下，岂能随意弃了。”陆国公连忙上前阻拦，示意妻子将人扶助，“有些事儿偏听偏信的，沈家三小姐其实并没有外面传的那样。”
“你们懂什么！”陆老夫人狠捶了下拐杖，“如此风评，就是只有其十分之一，那也不是能娶回家的！”
“祖母！二哥哥回来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陆之瑶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陆修垣，她飞速的扫了圈厅内的情形，自觉的走到了自己母亲身后，装作她没有去通风报信。
“修垣！”陆老夫人见到孙子，情绪更激动了，刚刚接了圣旨人就匆忙走了，她还什么都来不及问，“这婚事咱们再去求圣上收回。”
“为何要收回？”
“沈家三小姐那样的女子不能娶！”
“为何不能娶？”
“她恶名远扬，伤人无数，城府又极深，嫁与你为妻是害了你！”
陆修垣眉头微皱：“沈家三小姐即将嫁入陆府，就是您的孙媳妇，您理当维护她才是。”
陆老夫人愣了下：“她还不是陆家人！”
“圣旨已下，她往后就是陆家人。”陆修垣认认真真的纠正，“祖母，您从小教导我们要护着自家人，您不可这样说她。”
“修垣！”陆国公低声呵斥，你是要气死你祖母不成！
陆修垣却是端着神色，没有要把话收回的意思，这不是家中从小教导的么，兄友弟恭，相互扶持，怎能先自家人说起坏话来，就算是祖母也不行。
陆老夫人倒是没生气，就是有点懵，这话怎么能是从二小子口中说出来的呢：“那你是要娶她了？”
“孙儿向皇上请的旨意，求娶的沈家三小姐。”
声音在厅堂传开，就连陆国公都愣住了，自己去求娶的？什么时候？
可转念一想，事儿就都通顺了，他自己去求的旨，所以皇上才会派人请他过去问那一遭，又直接在晚宴上将这事儿给定了下来。
许久，陆老夫人反应过来，看着陆修垣，手还颤抖，她有千言万语，到嘴边就只有三个字：“为何啊？”她的乖孙儿是想不开还是怎么了啊，求谁不好，求沈家三小姐。
“孙儿喜欢她。”
这下连陆大夫人的手都有些抖，她求助的看向陆国公，儿子莫不是读书太用功，读傻了？好端端的，张家小姐那样温婉的女子不喜欢，喜欢个恶女？
“修垣啊，你可知她是什么样的人，祖母也知没见过她，不该那样说她，但外面传言如此，加上她的确在众目睽睽之下伤过人，这样的女子并不适宜做你的妻子。”陆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规劝孙子，想让他迷途知返。
“祖母，她为人心善，不会伤人的。”
厅堂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无语。
陆之遥此时此刻看自己二哥哥的目光钦佩极了，求圣上赐婚也就算了，心善这种话他都说得出口，他得多喜欢那沈家三小姐啊，就算是沈家三小姐没有传闻中那般恶毒，也当不上心善二字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外已是夜色，陆老夫人颤巍巍扶了下儿媳妇的手，终于缓过神来：“修垣，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修垣看着众人，目光清凌，一如他过去做任何一个决定时的模样：“孙儿觉得她很好。”
夜幕之下，同样的声音在吉祥街的一处府邸内响起，透着也懒劲，依在沈老夫人身旁：“我觉得他很好。”
沈老夫人笑出了声，伸手刮了下她的鼻梁：“何曾听你说过谁很好。”
“所以我答应赐婚。”沈黛娇把玩着手中的镯子，冲着沈老夫人咧嘴一笑，“就冲着他敢娶我这一点。”
“胡闹！”沈老夫人笑掐了她一把，随即又搂住了她，眼眶里有了泪，轻轻悼念了声，“你爹娘该高兴了。”
“祖母你放心，我能过好日子的。”沈黛娇垂着眼眸，再抬起来时已是笑意，“我这不还有抱冬她们。”
“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欺负了人就不错了。”沈老夫人被她逗乐，对着一旁侍奉的何妈妈道，“赶紧把她给我送出去，碍眼的很。”
“我这就走。”沈黛娇笑靥下了榻，装着没瞧见祖母红了的眼眶，请了安，连忙往外走。
直到出了院子脚步才缓慢下来，沈黛娇抬起头，晴朗的夜空中，星光闪闪，似是思念的人在瞧着，令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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