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069.期待
晋阳城说春娇, 形容的是三四月里晋阳城，天气堪堪暖起来，四处都透着青嫩, 娇滴滴的, 仿佛是羞涩的小娇娘。
入了五月, 鲜花齐放, 晋阳城的百姓喜欢形容为春媚，媚在花娇，媚在暖人，五月的上半旬, 还没有初夏的痕迹, 天气暖和太阳又不烈, 这时的天最是讨人喜欢。
四月里接连几桩喜事, 到了五月还在为人津津乐道，百姓，初七那天, 周子熠离开了晋阳城, 带着阿璃和十四娘他们, 赶早出城，等沈黛娇收到报平安的信件，那都是半个月后的事了，一行人走得快, 这会儿已经出了绵州，上至陇西。
而这会儿, 沈黛娇忙着准备和齐叔去茶庄收茶。
去年和邱老板约定的茶叶，沈黛娇今年还多收了三成的量，除了供给大铺中那些货单外, 其余的沈黛娇都留做送去黎国的商货。
所以沈黛娇根本不得闲，那头沈老夫人动了念头想给她寻两个绣娘，好歹装装样子不是，也□□撂在了府里，最后全送去了沈黛容屋，教她女红。
五月到了下半月，天渐渐热起来，沈黛娇忙过了手头的事儿，暂且松了一口气，在家呆过两日，便有陪着沈老夫人去了龙山寺，爹娘每年的法祭到了。
打从十一年前开始，沈砚和妻子出事，六月初七这一天，便是沈老夫人前来龙山寺为儿子儿媳妇做法祭的日子，一连七日，风雨无阻十一年，从未间断过，也不曾假手于人。
比起去年沈老夫人为了沈黛娇来相亲谎称的那次法祭，这要来的慎重许多。
换上寺庙内准备的僧褂，一连七日，沈黛娇要跟随沈老夫人一同吃斋，清早天不亮起来到做法祭的殿内跟着僧人一起祈拜，夜里还要听僧人诵经，对沈老夫人而言，这其实十分的辛苦。
“祖母。”第六天，早晨的祈拜过后，僧人端着牌子去佛塔，沈黛娇扶了沈老夫人起来，“夜里我来听诵经就行了，让x妈妈陪您回去歇一歇。”
“最后一日了歇什么，要歇息，这会儿也够了。”走出法祭的大殿，快至中午，回院舍休息不过一个时辰就又要过来，沈黛娇本意是祖母干脆好好歇上会儿，但她不肯。
“就是最后一日了，明早还在上堂，您不养好精神，怎么给爹娘添香堂。”沈黛娇劝着，“您要是因为这累着，以爹娘的脾气，他们肯定心里头不安稳。”
“你这丫头，这是法祭，缺一天都不行的。”沈老夫人轻戳了下她的额头，“既然来了就要虔诚，休息这半日做什么？明天不是回去了。”
“这不是怕您累着。”每每来这一趟，回去总是要休息上好几日，沈老夫人嘴上不说，大家都明白的，毕竟上了年纪，接连七天，总是吃不消。
“我再累着，也得在有生之年啊，让你爹娘好生些。”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就快要出嫁了，今年格外重要，你爹那脾气，要瞧着你出嫁，保不齐要落泪。倒是你娘，看着温和，性子韧的很。”
沈老夫人说着叹了口气，若是还在就好了。
若还在，就能像寻常人家的爹娘那样，给她添嫁妆，送她出嫁，在夫家有什么委屈的，回来也有人能说道。
“爹娘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投胎转世了。”沈黛娇扶着沈老夫人坐下，为她倒了一杯茶。
“那就更要做好这法祭，求得他们投一户好人家……将来能长命百岁。”
禅房内的气氛一瞬有些低沉，这些话触到了沈老夫人的伤心处，年年伤在此处，对失了孩子的母亲来说，总是难以愈合。
沈黛娇知道这话题不能继续了，再要往下说爹娘的事，祖母又要伤怀。
“祖母您先歇会，我去前边瞧瞧，等会回来再与您一道过去。”沈黛娇又让知书去端些吃的来，将话题岔开，“二姐成亲四哥没赶回来，中秋应该能回来一趟。”
沈老夫人阖了下眼，扬了扬手，沈黛娇这才带了抱冬出去，朝着佛塔的方向走去。
“你去找知书，让她把参汤先送去禅房，让祖母喝了。”沈黛娇吩咐抱冬回去，劝不住祖母，她只能为她补补身子，免得这一回亏多了，回去要生病。
抱冬点点头，留了沈黛娇在佛塔的竹林外，不远处，僧人的诵经声伴随着那一阵阵的钟，回荡在了沈黛娇的耳畔。
爹娘的牌位就供奉在佛塔内。
沈黛娇从未到过那三座佛塔，龙山寺内，也只有在圣上前来祭天时才可能开放佛塔，撤了守卫的僧人，有人道龙山寺佛塔内藏着至宝，更多人说起的，是这佛塔内供奉的千人牌位，是龙山寺为守护安宁，在供奉上去后便不由亲人再到佛塔祭拜。
像是沈家这样每年来的法祭，第六日的时候，也是由主持的大师带领僧人端牌前往佛堂诵经半日，将前六日法祭时的祈拜烧给过世的亲人。
沈黛娇轻轻抚了下手腕上的镯子，声音极轻：“爹，娘，我会找到那些东西的，等我找到了，再送到这里来，一块儿陪着你们。”
“原来你在此处。”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沈黛娇转过身去，看到陆修垣时，有些意外。
“陆公子怎么会来这儿？”今日不是休沐，没什么祭典之事，他应该在馆内才是，怎么会来龙山寺。
陆修垣倒是坦诚：“小郡爷说每年这时你与沈老夫人会来此法祭。”
沈黛娇轻笑：“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陆修垣嗯了声，一个借口都没用，就是来找她的。
“一个时辰后我就得回殿上去。”有话直说的性子，倒是让沈黛娇与他相处时少了很多猜想，坦坦然的，不必将话绕开去。
“周小将军回西北州，你还派了秦掌柜一同前去，可是要查什么？”陆修垣也是转而从小郡爷那儿知道这件事的，这位陈山王府的小郡爷，打从自己的婚期越来越近，酒楼不去了，公馆之处倒是跑的越发勤快，因为苏瑛与沈黛娇关系好，他便经常去鸿胪寺找陆修垣，基本都是他在说。
“确实是想找一些东西。”沈黛娇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派人送个信就能问的事，也不至于跑一趟。
“可是难找？”
“难找，找了十一年了。”
“有线索了？”
“有些线索。”
陆修垣看着她：“可是沈老爷与沈夫人的遗物？”
这下沈黛娇是真的愣住了，十四娘去酉州的事并不稀奇，但她找爹娘遗物的事，沈府上下也就四叔知道，四叔与陆修垣还差着辈分呢，怎么都不会将这种事告诉他。
那他是怎么想到的？
沈黛娇好奇的很：“为何这么说？”
“我猜想的。”陆修垣的表情还有些认真。
林间一阵风，夹杂着暖意，是满满的竹叶清香，沈黛娇被他这极其简单的四个字，给说懵了，随即笑出了声：“你是怎么猜到的？”
“小郡爷说，秦掌柜提到了永家当铺，要查当品。”知道永家当铺的，就会知道他们家收当品只收贵的，越是稀罕越好，寻常之物他们都不会放在眼里。
“那也可能是想寻件稀罕的东西，我一向喜欢值钱的。”
“你说找了十一年，时间吻合了，最有可能就是这个。”
沈黛娇看着他，敢情还是她自己话里的漏洞，让他有了猜测的方向，可在这之前，他也就只知道十四娘要在永家当铺找东西，就来了龙山寺？
尽管沈黛娇可以确认他足够重视自己，但这样的理由就跑来龙山寺，实在不符合他“有理有据”的日常作风。
沈黛娇这般盯着他看，好一会儿：“陆公子，你是不是想趁着法祭，来拜祭我爹娘？”
陆修垣倒也承认的痛快：“确有此意。”
七日法祭，前五日都是在殿内的，不是沈家人，来也不合适，唯有第六日，僧人前往佛塔烧祈拜的经文，这一日，就算是不能跟着一起去佛塔，也能在外看着僧人做法。
特意挑着这一天过来拜祭，他有心了。
“多谢。”沈黛娇心中感慨，郑重的向他施了下礼，有些事连她都没想到的，他竟会来做，这已经很出乎她的预料。
“我从未拜见过伯父伯母，理应如此。”
陆修垣抬起双手，朝着佛塔方向，凝肃着神情，拜了三拜。
在沈黛娇眼底，他仿佛是在向着爹娘承诺着什么，在成亲之前，用着他想的，能够给予的大礼，在这样的日子里前来拜祭。
这是他对爹娘的尊重，也是他对她的许诺。
无声息的，总在给她意外的惊喜。
沈黛娇忽然开始期待嫁入陆国公府，与他相处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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