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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为人


  沈渊坐在谢长渝房中,神色冰冷地看着谢长渝替他自己的手上药。

  谢小侯爷连给自己上药都分外优雅,也十分龟毛,在他慢吞吞地绑完绷带之后敬武殿下已经相当的不耐烦了。

  “你看过《百毒鉴》。”沈渊十分肯定地开口说道,谢长渝将药瓶等放回药箱,才看向沈渊,眼珠乌嗔嗔似墨玉,说道:“是。”

  沈渊面色一沉,道:“本宫记得当年这本《百毒鉴》师父只允许了二师兄和我研习,其余人一概不得借阅。”

  当年玄真让她和白情二人研习《百毒鉴》时她惫懒于观阅这种书,不屑以此为手段,而白情认为医与毒本是一家,兴致勃勃地开始研习毒医之道。玄真特意叮嘱过二人,此书不得与其他同门传阅。

  尤其是谢长渝。

  玄真为何如此着重地提及谢长渝当年她是不知,但是她与白情都牢记住了玄真的话,那本《百毒鉴》因她不想研习,便一直由白情保管,从未露于人前。

  而瘴木,正是唯有《百毒鉴》中才有记载的毒物,谢长渝知道瘴木的特性,那么自然是看了《百毒鉴》。

  沈渊眉宇间戾气乍现,拍案沉声:“你何盗走的《百毒鉴》?”

  因气极,她的用词也难听起来,谢长渝清清淡淡地笑道:“殿下误解了微臣,不过是拜访二师兄恰逢二师兄不在,偶然窥见,哪里算得是盗取?”

  他神情光风霁月,换做是旁人定信以为真,然而沈渊与他相知多年最是清楚他风雅懒散下的真面目,她想起方才谢长渝举着那只溃烂的手说,瘴木分雌雄,雄瘴木本无毒,遇水生瘴气才成毒,而雌瘴木花开为毒,触者遇水肌肤溃烂,若瘴毒钻入骨髓,则骨朽无医。

  如此熟稔的姿态,在他说来竟是偶然窥见?她冷笑一声,道:“本宫不信。”

  “殿下不信,那微臣也没有办法,”谢长渝就坐在烛火中,目光坦然地看过来,“或者说,不管微臣说什么,殿下都是不信的。”

  “殿下,你从来只信你自己。”

  这一句如惊雷般炸在沈渊耳畔,她情绪翻涌却强按捺住,恢复了冷静克制的表情,定定看向谢长渝,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本宫只告诉你,不要妄想伤害本宫身边的任何人,否则本宫会让你后悔生而为人。”

  “生而为人,十分抱歉,”谢长渝粲然一笑,窗外花枝簌簌响动,是夜风忽起,摇落一树芳华,“殿下,微臣说过,微臣总是不会害你的,此生既是永远。”

  他的神情和十六年岁时重叠,一贯的温和无害,一贯的从容散漫,他是风月中的一流人物,无可挑剔的笑容与惊艳俗世的皮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不属于任何人的梦。

  沈渊眉间的冷意一寸寸瓦解,化在温暖昏黄的烛光中,她背过身道:“如此最好。”

  便推门而去。

  留谢长渝独坐灯下,像一尊精致的玉雕。良久,他抬起手支在下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叹息道:“即使想伤害你,也是不能啊。”

  *

  此后的时日二人都十分默契地将这夜的事情藏在心中绝口不提,唯有那夜的几个侍卫暗自后怕着,若自己当时接触了那朵花的话恐怕一双手已经不保了。

  行到离横阳城不远的官道途中,又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是日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沈渊正坐在车驾中与谢长渝下棋。谢长渝和闻远不同,闻远虽然是个棋痴,但棋艺平平,沈渊与闻远下棋简直是信手拈来随心所欲。而谢长渝看起来散漫,却步步为营尽藏暗招,一个不留神便会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所以沈渊全神贯注地看着棋盘,分不出别的心思,谢长渝全神贯注地看着沈渊,不知道他能不能分出别的心思。

  反正二人都没发现车驾停了下来,直到玄姬惊惶地撩开了门帘,语无伦次地说道:“殿下,前面……前面……”

  沈渊从棋盘中抬起头看了眼玄姬,皱眉道:“怎么了?”

  玄姬往谢长渝身上瞥了瞥,又立马将目光收了回来,沈渊似笑非笑地看了谢长渝一眼,从棋盒中拾了枚黑子在棋盘上敲了敲,道:“本宫何时教过你说话禀事吞吞吐吐畏畏缩缩了?”

  吞吞吐吐畏畏缩缩的玄姬咳了一声,道:“车队被留安侯府的少姜姑娘挡住了,她说,她说……”

  沈渊眼皮一掀,玄姬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声音越说越小:“她说,让小侯爷说明白,为什么要抛弃她。”

  沈渊呛了一下,立马扫了谢长渝一眼,谢长渝眼底闪过狡黠的光,神情十分无辜,耸了耸肩,道:“殿下,微臣没有做过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你是没有做过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你做过的事情比这等事更要丧尽天良,沈渊白了他一眼,往外抬抬下颌,意思是事情因你而起还不赶快去给本宫解决了。

  谢长渝笑道:“微臣遵旨。”然后缓缓起身准备向外行去,又听沈渊拿棋子在桌上敲了三下,回头看去她正锁着眉面上的表情不甚耐烦。

  对敬武殿下的表情知根知底早就摸了个透彻的谢小侯爷看一眼就知道,敬武殿下是在说赶紧解决了回来陪本宫下棋。

  “喏。”小侯爷风姿翩翩地走出车驾,一身紫袍落地,便是羡煞旁人的风流姿态。

  众人:啧啧啧,怪不得小侯爷的风流债这么多,如今又找上来一个。

  少姜一身白衣拦在浩浩荡荡的车队前,乌发与眼眸成了她全身唯一的色彩。春风也融不了她周身料峭的寒意,见谢长渝缓缓走近,她眼神中淬着冰,急行几步停在他面前,扬起白如雪的面容,脆弱的下颌线条暴露在阳光中,问他:“为什么抛下我?”

  她问得直接又明了,一如她十六年来的苍白如纸的岁月,只有极汵山的皑皑风雪。是眼前的紫袍男子替她描上了第一笔,但这第一笔却太过浓墨重彩,如他的人一般,过目不能忘的惊艳风华。

  她不知他突如其来的看重与温柔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只知在她出极汵山前,年迈的族长告诉她,要誓死效忠那个得到青花的人。

  不明所以的她追问族长,如何能得知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得到了青花,族长只是笑道,命数已定,帝星必陨。

  再后来她在敛宝会上遇见了他。

  只一眼她就认定是他,那样的风姿,是凌然于万人之上的一流人物,举止散漫却难掩上位者的气势。她捧着水晶盘,心却在狂跳。

  她终是遇见了他。

  如族长所说一般的命数,她在留安侯府里的数个日日夜夜,看着他立案临帖,看着他倚窗阅籍,看着他花前舞剑,看着他月下吹笛。

  他的每一个姿态都如琴弦弹奏的仙乐般优雅,她见过许多高贵或是骄傲的人,她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他更有高贵骄傲的资本。

  而他又是如此的谦逊,看她时眉眼间的温存让她着迷。

  她沉醉其中而流连忘返,不见世间万物流离失所。

  而他,却用最温柔的语气对她说,他要和敬武公主去横阳城,让她留在牙城,别跟着他,否则,要么打断她的腿,要么把她赶出侯府。

  他怎么能以这么温存的姿态对她说出如此狠心绝情的话语?

  少姜眼角泛红,一把撩起白色的裙裾来,她连同宽松的裤腿一起拉上,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小腿,车队中不少侍卫眼睛都看直了,她却不管也不顾,指着自己的腿,一贯淡漠的表情破裂开,迸射出夺目的瑰光。她情绪激动的对谢长渝道:“腿在这,你打断吧,我不走,不许赶我走!”

  她说话不是很流利,声音也并非很大,却偏偏传入了坐在车驾中的沈渊耳中。

  沈渊左臂撑在小桌上,眉梢一动,将棋子放回棋盒,起身掀起了车帘,便见到谢长渝抚着少姜的脸,亲密狎昵的姿态,薄唇勾出风流的笑意,一开一合说了句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句情人间甜蜜的耳语,只看见少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谢长渝依旧笑得风流,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并伸出另只手的食指搁放在自己唇上,弯眼一笑,示意她安静一些。

  沈渊负手立在不远处,眼底闪过讥诮的情绪,她对玄姬招招手,玄姬应声而来。沈渊抬臂指了指少姜,道:“把她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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