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库 > 江山长情 > 第38章 交易

第38章 交易


  贺雍忽然笑了:“自然。”

  兵符是在她启程的前一日她父皇给她的,一贯冷静的她看到这份新婚大礼也惊得愕然,她刚想推拒,却被她父皇握牢了手,威严慈蔼的声音响在耳畔:“渊儿,父皇此生从未觉得有愧于谁,但除你之外。你本该有个安逸的人生,却担起了家国天下。那个预言……父皇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可你确确实实是父皇的好女儿,文治武功连沈潾也不能及你,只可惜这江山不能交予你,但若是此番姻亲修好,也不枉兴盛天命的预言,父皇愿禹帝诚心待你,这兵符在手,能调动南戎一半兵力,至少能让旁人忌惮,欺不得你。”

  这虎符如今在手,她依旧觉得滚烫,她骗过所有人,包括她父皇与谢三来与禹帝签订盟约,说到底是有愧的。她笑了笑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对贺雍道:“敬武想与贺帝谈一笔交易,事成后五五分成。”

  “怎样一笔交易?”

  见她素手一点,圈了西狄土壤,笑意清淡,如谈论诗酒花茶般寻常,掀起的却是乱世的序幕:“以赫连山脉为界,下连伊尔吉布河,西北归南戎,东南归禹国!”

  贺雍沉沉如夜色的眼底掀起惊涛骇浪,谁不愿做个拓张疆域的霸主,中洲四国看似相安无事实则风波暗涌,只等着一簇火苗点燃引线,便可炸碎这表面的平静,他道:“伐以何名?”

  沈渊眼底掠过一分悲凉,随即被潋滟的波光掩盖过去,她抬颌道:“国仇。”

  当夜灼华殿灯火通宵未歇,次日禹帝贺雍眼下乌青地从殿中出来起辇上朝,顺道免了她今日去皇后那处听训,道是延后一日。而靖妃娘娘揉腰捶腿地喊累,让灼华殿一干宫女内侍的脸都红了。

  陛下英勇,真是英勇,靖妃娘娘也是毫不逊色,昨夜这二位都辛劳过度了,大抵需要好好补一补。

  御膳房的御厨在风闻了昨夜灼华通夜不瞑的小道消息后,十分卖力地替灼华殿准备了一桌大补宴,补品珍膳满满地上了一桌。沈渊补觉后揉着腰起身用午膳,看到那一桌滋阴养颜的补膳,表情很是精彩。

  她将牙磨得格格作响,道:“邺宫御厨果真是贴心厚道,本宫深感慰藉。”然后指过一道十全大补乌鸡汤,叫来一个宫女,亮出白森森的牙笑得温情款款:“贺帝昨日也辛苦了,这道十全大补乌鸡汤有提振精力滋肾补气的功效,端去给贺帝吧,就说夫妻应当同甘共苦,敬武不愿独享。”

  俄而宫女端着满满一盘红枣回来,恭敬且强忍着笑地对沈渊道:“陛下说娘娘有心,赏了这盘红枣,让娘娘当零嘴吃,补血养颜。”

  沈渊正折了截树枝在手练剑,指尖一用力树枝“啪嗒”一声便断了,她从喉咙里干笑两声:“谢贺帝赏赐。”

  然后面无表情地捡起最上面的那颗红枣,细嚼慢咽地吃起来。

  她吃第十二颗红枣的时候,地姬从外面笑着进来,对她拘了一礼,道:“主子,乔大人来了。”

  如今已不再是南戎境内,按理四姬八美等人该随别的宫人一般称沈渊一声娘娘,但沈渊觉得这个称谓让她有些膈应,所以统一让灼华的人称她主子。

  枣的香甜还在唇齿间蔓延,他已分花拂柳携一身风流而来,乌木面具后的那双眼映着庭间的花草碧树,她矜贵地坐在庭中,禹国的宫装在她身上也分外合宜,眼光清清淡淡地扫过来,手间还拈着一颗红枣,笑道:“乔鸿胪。”

  “微臣参见靖妃娘娘。”

  他将靖妃二字咬得重,沈渊眼底流转过淡淡的笑意,道:“乔鸿胪免礼,本宫听闻乔鸿胪昨日身体不适,现在可感觉好多了?”

  “多谢娘娘关怀,微臣已无大碍。”谢长渝起身,狭长的眼望旁侧一瞥,那一盘红枣入了眼,他促狭笑道:“娘娘昨夜安否?”

  沈渊状似自然地抬手揉了揉腰,哎呀一声:“床榻被褥不比南戎,到底还是有些水土不服,地姬,来替本宫揉揉腰。”

  地姬强忍着笑上前去替沈渊揉腰,若是换在南戎,揉腰这等能吃敬武殿下豆腐的事情自然被谢小侯爷一概包揽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吃不着豆腐揩不着油水的谢小侯爷只能安守本分地站在那里,向沈渊有条不紊地禀呈一应的事宜。

  沈渊边吃枣边听,神情瞧着心不在焉地,面前渣碟中枣核越积越多,地姬忍不住出声道:“殿下……”

  “嗯?”沈渊又拿了颗枣,地姬有些不忍直视地皱着脸说道:“您别再吃枣了。”

  “嗯。”

  她似乎置之不理,偏过头去看那人,甜蜜压过苦涩,她清了清嗓音,问道:“方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乔卿五日后便要启程回南戎了。”

  沉着的声音响起,谢长渝垂下眼来跪在地上,朱红的官服染上了尘土,叩首道:“参见陛下。”

  沈渊站起来装模作样地预备着给贺雍行礼,贺雍上前来扶住她,笑道:“敬武还与朕见这般虚礼?不必了,朕爱你随性不拘目空一切的模样,一等一的迷人。”

  沈渊干笑了一声:“谢陛下恩典。”

  贺雍十分大度地摆了摆手:“敬武欢喜便好。”然后看向谢长渝,道:“出极元殿便到灼华来了?乔卿的脚程也太快了些,身体好了?不妨再请太医看看,以免回程时再复发。”

  沈渊抱臂看着谢长渝,方才龙马精神神采奕奕的模样在贺雍进来的瞬间便消失无踪,成了那个古板呆愣尚有些体弱的鸿胪少卿。啧啧啧,真是像,沈渊冷眼看谢长渝演什么像什么的演技,觉得心口有些不顺,是以又拈起了一颗枣放入口中。

  贺雍与谢长渝说的大抵都是些她知道的,两国边境的开放、精粮的种子以及南戎对禹国提供战马。禹国之前的战马大多都来自西狄,而自从西狄与北夷恢复邦交之后西狄便停止了对禹国供应战马,南戎的战马也不必西狄差多少,贺雍当初同意和亲,很大程度是看在战马的份上。

  不过却未想到收获了更大的惊喜。

  “那么,微臣告退了。”谢长渝的声音想起,打破了沈渊迤逦飘远的神思,沈渊看向他,他一举一动都恪守着礼仪,再不见风流放荡的模样,视线永远垂在地面,下颌透出几分病态的苍白,恭谨地施礼后,快步告离。

  再不见他临走时转身递来的那道满庭生香的眼风。

  沈渊又想去拿枣,却被人握住了手,贺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本是弯酸你的,这还吃上瘾了?”

  随他握着手,沈渊也不动,那颗枣被她用白如玉的食指和拇指捏着,显得更是甜蜜诱人,她抖了抖眉,道:“贺帝不去处理国家大事,反而来与敬武调情?”

  “你这是什么话,”贺雍皱眉,“敬武就是朕的国家大事。”

  “打住!”沈渊怕了他张口就是情话的毛病,一听就头疼,丢了枣揉头道,“有事说事,没事我要去补觉了。”

  昨夜二人敞明心思的彻谈让贺雍彻底明白了沈渊来和亲的意图,他最不解的是这种盟约虽为机密却不值当她以和亲为名来订,她翻扔了个白眼给他:“凡事讲求名正言顺,古之勤王之师,揭竿之众,皆师出有名,才能服众。况且……”

  况且她不能再待在南戎了。

  她知道危险在靠近,她父皇的病情她再了解不过,届时夺位之争不知又是如何的风波诡谲血腥残酷,她若不在南戎,既可免了这场争斗。

  正如谢长渝那日所说,字字句句分毫不差,他对她的了解程度之深让她自己都觉得可怕,若他有朝一日终成异数,猜透她的心思易如反掌。

  一旦被猜透,等着的就是一败涂地。

  贺雍觉得她的想法有趣,便问她:“你若不为那国主之位,那么是为了什么?”

  在他看来,他走过的这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权与欲脱不了干系,他是如何走上如今这个帝位的,他自己最清楚。满手的血腥,不乏下属与敌手的性命,甚至兄弟,反目成为,骨肉不亲,当他最终站在这万人之上俯览众生时,只觉生如蝼蚁。

  帝王,不过是身负天下大任的蝼蚁罢了。

  而这耀耀于世的女子,手握一国兵甲,谈笑间与他划定山河疆域,素指一落,摆出一局江山之谋。她侧首,精致的轮廓在日光中流转过艳世的神采,以不容置疑地语气,直直震撼他的内心,掀起滔天之浪。

  她说:“苍生基业,虽敬武一人,死亦甘愿。”


  (https://www.motanwx.cc/mtk6870/4478825.html)


1秒记住墨坛库:www.motan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otan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