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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杀戮


  他从来这样,恰到好处的温柔,恰到好处的在她疲倦时递来一只手,教她无法拒绝。

  沈渊阖上了眼,才遮住眼底的那一分悸动:“好。”

  他带着她一路穿林淌溪,夜间山寂,隐约听得虫鸣与野兽立于高崖的低嚎,沈渊的脚步顿了顿,被谢长渝发觉,他遂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就快到了。”

  未几便走到一处山崖上,借着月光,沈渊看到那枝叶掩映中似是有个山洞,讶然地看了谢长渝一眼:“你怎知这里有个山洞?”

  谢长渝笑而不答,沈渊也惫懒与他纠缠,分开枝叶来便走了进去,洞内宽敞干燥,显然是个适宜休憩的地方,沈渊一边向里走一边啧啧有声地道:“看不出来,这里竟然有这样的地方,莫不是有人特意开辟出来的吧。”

  谢长渝噙着笑走在后面,见她的身影突然一顿,挺直的脊背似是僵住,即时他便侧身退开两步。

  果不其然,下一瞬沈渊回身双手一捉……捉了个空,她抽着嘴角将手攥成拳头,紧紧地盯着他:“这山洞是你辟的?”

  谢长渝微笑着看着沈渊,摇头:“怎么会是臣辟出来的呢?殿下未免将臣看得太神通广大一些了。”

  沈渊的手才稍稍放松一些,又见他笑得不见眼:“臣不过是来禹国的途中路过这里,想着若是殿下回程会途径这里,也能当个遮蔽风雨的去处,便顺道清理一番而已。”

  好一个顺道清理,沈渊心中五味陈杂,她早知道谢长渝对她了解,却未料到已然到了如此地步,连她不与仪仗同行,不走官道,途径纵横山这几点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心中虽是这般,她面上却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么辛苦小侯爷了。”

  “不苦,”谢长渝笑得开怀,“为了殿下,臣怎样都是愿意的。”

  这件事便揭过了再不提,谢长渝之前在这里储了一些干柴,此时翻出发现还未受潮,大概是赖这山洞的缘故,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对打火石来,生了火。火苗簇地燃了起来,沈渊的面容在火光中显得温暖而鲜活,看她眉眼低垂地往火堆里添着柴,谢长渝唇角的笑意越深,也离她越来越近。

  在他离她仅有寸许距离时,一条干枯的木枝啪地朝他打来。

  谢长渝似是早就料到,抬手便当了木枝,木枝已然干燥得生脆,他手稍稍用力,便将木枝折断。

  谢长渝顺手取出她握着的那一截木枝,并着自己手中的那一截丢入火中,火光又亮了些,他笑道:“这种事,让臣来就好,殿下去歇着吧。”

  沈渊看了他一眼,挪了几尺,便靠上了山洞的石壁。

  她抱着手臂,似是火光无法将她温暖一般,山间的寒意早已侵入骨骼中,让她发颤,她突然低低地问道:“突渌是什么情况?”

  她这是在关心他,谢长渝的眉目中流转过温柔的神色:“有内奸。”

  “是谁?”

  突渌是南戎边疆的重镇,留安侯治下极为森严,按理来讲让别国探子混入的几率很小。沈渊眉头紧蹙,一时睡意全无,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妨,一切有臣在,殿下不必担心。”

  他的模样风轻云淡,似是万事都不入心的模样,纵使山崩也引不得他眉头一皱,他有过皱眉时候吗?沈渊突然这样想,没有,真的没有,她从未见过他皱眉,那如剔羽的眉若是皱起,该是极为好看的形状,彷如微雨自杏花间落下来,打落一片花瓣在他眉心,透彻而惆怅,而他指尖一拈,便能拂去那绪绪愁思。

  而后,他又是那一树树花开,处变不惊。

  是,她从不用替他担心,因为她知道只要是他,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会做的完美妥帖,无分毫遗漏。

  沈渊揉了揉眉,又闭上了眼。

  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谢长渝才将投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望着洞口外的黑暗,嘴角的笑似乎淡了一些。

  *

  沈渊在半夜间突然醒来。

  这是一种源自于本能地感觉,即便在睡梦中她也能察觉到危险的靠近,她蓦地睁开眼,发现洞中的火光已经熄灭,谢长渝不见人影,整个山洞只有洞口处洒了零星几缕清辉。

  她嘴角一抿,一边贴着石壁缓缓站了起来,一边将手按上了腰间的剑。

  危险的感觉越靠越近,在暗夜中更加清晰,让人凛然屏息。沈渊咬了咬牙,是杀戮的气息。

  她慢慢贴着石壁往洞内移去,想要在山洞里找个利于隐蔽的凹处,能够夺得先下手的契机,她每一步都移得极为缓慢,没有发出声息。

  她记得,约莫再有十步,那里有一处地方能够容得两个人……

  突然,她踩到了此前搬柴时遗落的枯木枝条。

  极为清脆的一声,在静谧中犹如惊天之响,沈渊整个人身体骤然紧绷,按住“纵何”的手险要将剑拔出。

  良久后没有别的动静,她才放下心来,准备继续往那凹陷处移去。

  此时眼睛已经适应黑暗,洞中似乎没有别人,甚至连谢长渝也不知去向,在她又要抬步的时候,一只手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捂住她的嘴,又有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猛地一拉。

  山洞中又归为死寂,丝毫没有人存在的迹象。

  沈渊的心怦怦直跳,但看着面前的人,却表现出一幅淡然的模样,眼前这人生得风流倜傥,不是不知去向的谢长渝是谁?

  二人现在便身处在方才沈渊欲寻来藏身的凹陷处,这里比沈渊原想的要宽敞一些,见沈渊挑了挑眉,谢长渝松开那只扶在她腰间的手,又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沈渊顺给他一道眼风,谢长渝便又拿开了那只覆在她唇上的手。

  手才刚刚移开,就被沈渊给按到了石壁上。

  咫尺的距离,仿佛就要贴上他的唇,她的唇瓣如樱花开合般映在他眼帘,无声的美丽:是谁?

  他微微一笑,也动了动唇:贤王。

  沈渊眉头紧皱,显然是未知自己即便来了个金蝉脱壳也甩不掉贤王的追杀,又见他开口道:没用的殿下,无论如何,贤王都会杀你。

  所以他才会前来助她回国,看到她懊恼的神色,谢长渝覆住了她按在自己肩头的手,神色温柔地道:有臣在,殿下尽管安心即可。

  她的所思所想都是好的,她料到了贤王会在她回国路上对她下杀手,所以弃了仪仗而改轻骑,只是她还是未曾想到人心的可怕之处,她没有想到贤王沈潾所下的杀手,令人着实胆寒,甚至连禹国的太傅也被贤王所买通。

  是的,这一张针对她的天罗地网,早已密布在这个国家,贤王所发下的命令,是要将她诛杀在禹国境内。

  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有他在,他便不会让她受到一丝的伤害。

  贤王派出的人手大部分还是埋伏在仪仗途径的路上,是为了避免沈渊来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剩下的人手分布在各个路线上,纵横山这一条路径是极为冷僻的路径,想来贤王若是分派人手也派不了那样多,粗粗估来,最多六十人。

  再摒去四散去打探消息的,约摸剩四十人左右。

  二十人,沈渊定下神来,这样的人数不算太多,若是有所布置,完全不在话下。脑海中紧绷的弦却未曾放松,偏偏那青桂气息萦绕在鼻息间,让她又懈怠几分。

  沈渊瞥了谢长渝一眼,心里想到这骚包百年如一日的骚,要是待会儿被发现了,一定也是因为他比女人还香。

  谢长渝却怡然自得地笑了起来,他略略偏头,温柔的呼吸便缠绵在沈渊的耳畔,沈渊的手指一紧,头皮都开始发麻,一把卡在他的颌骨上,将他的头扳了过来。

  她的手触感极好,像在颌骨上垫了一层软云,谢长渝无声地笑了,粲然的笑容在黑暗中像是招魂的歌谣,摄人魂魄,沈渊瞪了他一眼:别闹。

  他眨了眨眼睛,神情纯良无害地笑着,沈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山间有风,将洞口的枝叶吹得沙沙作响,每一声都像他的笑一般抚在她心上。

  突然,风声中掺杂了别的声响,与杀意相辅相成的脚步,穿风掠叶,混入夜色中。

  他们每踩在枯叶上的一步,都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浑身漆黑,仿佛为暗夜而生。

  发现了有人停留的痕迹,其中一人将手捏在喉间,“咕咕”叫了一声,未几,便有另一人出现在他身边。

  两人没有出声,一人指了指地面的痕迹,另一人便明了,于是又作了一声“咕咕”。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集合过来,为首者看人数差不多了,便领着人沿着痕迹往前寻去。

  痕迹的终止处,是葳蕤的枝叶。

  为首者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人小心谨慎地上前一步去查看,他并未太过接近,饶是如此,也能看去那被掩藏在枝叶后的山洞。

  他迅速退了回去,右手作圆,对为首者示意。

  为首者点了点头,所有人都后退一步,只见他摸出一对白色的打火石,后又有人掏出葫芦来,对着那洞口的枝叶便泼了上去。

  腻且闷的气味弥散开来。

  为首者此刻已然点亮了火折,火光惶惶照亮了山间生物,大多惧火的都退避三尺,只见他被黑布裹得严密的手将火折向前扔去。

  “轰——”

  滔天的火光汹涌而起,像是要吞灭一切,山间干燥,枝叶燃起来势不可挡,那燃烧的噼啪声,像是踏碎了谁的骨骼。

  黑衣人终于开口,对着洞中的人道:“出来吧,谢小侯爷,敬武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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