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苑兰芷
云久微明显坐不住了，整个人身子都往前倾，差点直接站起来，她眼瞳缩了缩，似乎是在认真观察林晚秋有没有惧怕的表现，最后才对上后者坚定的目光。
“你威胁我？”她轻笑一声，“呵，你敢对自己动手吗？”
“是啊，匕首在臣女自己手上，臣女的生死，自己还是能掌握的。”林晚秋勾了勾嘴角，“不知殿下可否晓得太子身边那个叫傅空的侍卫，有没有见识过他的身手，怕是整个南周，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之匹敌的人物吧？”
云久微深吸一口气，攥住了扶手。
林晚秋随即冷笑一声：“好在他与我交情不错，就在鸣安阁外等我，若是冲进来救下我，那又当如何？”
“你以为，能有几人信你这区区一面之词？”云久微并不是定力很好的人，她的声音也随着她的心情而激动了起来。
而林晚秋手中匕首已经在脖颈间划出痕迹，渗出血色，可见，她真是下了狠手的，也是实打实地在威胁云久微。
“但臣女知道，如果殿下在东宫待得太久，信我的只会越来越多。”
云久微咬着牙，胸口聚起一股怒气却无处发泄，两人对峙良久，她最终叹了口气。
“只两面之缘，太子就能让你如此心悦诚服，真不知道是你有手段，还是我这弟弟太聪明。”
她把匕首从脖子旁边拿开，然后弯着身子双手呈给云久微。“臣女此生只追随心怀社稷之人，绝不苟且偷安。”
她的手心沾了自己的血，还混了她因为太紧张而出的汗。
多少也算是个生死关头了，怎么能不紧张？
云久微最后睨了她一眼，让人上前去拿过了林晚秋手里的匕首，淡淡地道：“你下去吧。”
“谢殿下。”林晚秋直着腰站起来，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鸣安阁，似乎听见里头云久微吩咐下去，说收拾东西择日离开。
傅空还在鸣安阁外等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可能是从房顶上跳下来，她心想，果然是小说世界，还存在一些奇怪的超自然力量，不知道现在自己去学武还来不来得及。
傅空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受伤了？”
“嗯。”还真有点疼，她自己碰都不想碰，“承平殿那儿有药吗？我想尽快处理一下。”
“有，我带你去。”傅空点头，两人又原路返回往承平殿走。
林晚秋浅浅动了动脖子，口子不深，但扯到了还是有点疼，去消个毒啥的很有必要。路上路过了一队宫女，纷纷偷眼看她，显然是注意到了她脖子间的伤口。冬日的冷风从伤口旁刮过，灌进衣服里，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被人看的，又或者是从鸣安阁出来的后知后觉，她打了个寒颤。
刚进承平殿，云舟就注意到她受伤了，赶紧拉她到一旁坐下，又叫傅空帮忙去拿了药，林晚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正是刚刚云舟给她擦眼泪又顺便直接送给她的那块。
她“得意洋洋”般接过云舟递给她的镜子，用那块帕子擦去渗出来的血，似乎是在炫耀自己在鸣安阁的优秀战绩，结果被云舟瞪了一眼消停下来。然后又拗不过云舟，任他蘸了傅空端来的酒给她消毒。
林晚秋咽了咽口水，总想说点什么，于是别扭地想转头，结果被云舟一声略显严肃的“别动”给愣在原处，连要说什么都给忘了。
她梗着脖子，眼神在云舟的手和认真的脸之间飘忽不定，有些惶恐，这惶恐让她疼都忘了喊，而且如果说疼，那也太没面子了。
好歹是自己暗恋这么多年的白月光，等周遭都静得可怕时，她心里的小鹿便只知道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了。
“好了。”云舟终于帮她处理完，收回手来坐直，“应该可以了，伤口还算浅。”
她拿余光瞟了瞟周遭，发现还是有人看着，无奈地走流程：“谢殿下。”
“别着急谢，还有东西送你。”云舟拿过旁边的一幅卷轴，“方才听你提起你对青绿山水画颇有兴趣，便去库房挑了一幅，看看可还喜欢？”
林晚秋接过，把卷轴放在案上，一手展开，一手收起，仔细欣赏起来。
云舟居然知道她的喜好，她开始喜欢青绿山水画的时候，好像两个人已经断联了吧？
她压着声音：“你……你怎么知道的……”眼睛黏在画上，根本挪不开。
“朋友圈。”云舟几乎是贴在她耳边回答。
林晚秋惊讶地放大眼睛，猛一扭过头，差点儿碰上云舟的脸，气息就这么匆匆擦过，又双双退着躲开。
云舟咳嗽了一声：“看来二姑娘是极喜欢的了？”
“臣女谢太子殿下厚爱。”
“巧作赠佳人，该是本宫的荣幸才对。”
林晚秋把画收起来，两人又弯着眼睛把戏演完，最后无奈道了别，还是傅空送林晚秋回去。
两人说了再见，林晚秋正要出承平殿，却被云舟叫住了。
“林晚秋！”似乎是叫得太急，他甚至都忘了怎么在外人面前称呼她，林晚秋站定，却也瞪了瞪眼睛，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侧目的侍从，改了口，“林二姑娘。”
“殿下可还有事？”她转回身来，挑眉问道。
云舟手足无措了几秒，随后慌忙拿过旁边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大氅，快步上前拿到她手边，“外头冷，怎么也不知道多穿点。”
林晚秋心想，你这么撩，谁顶得住啊。
她压住脑子里的各种发散思维，然后扯出微笑来回答：“谢殿下。”
搓了搓手心，战战兢兢地在众人目光下接过，然后小心披在了身上。
云舟的神情这才满意了起来。
却轮到林晚秋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干脆将计就计，踮脚把嘴贴在他耳边，云舟也俯耳过去，周边的人本来还只是拿余光小心翼翼地看，这会一个个的眼睛瞪地比两个铜铃还大，纷纷心想，这暧昧节奏也太快了些？！
林晚秋则怀着一来被撩了就要撩回去，二来真有事儿想起跟云舟说的心情交代着，
“你发挥一下你的钞能力，找个小宅院，要隐蔽的，但不能离大内太远。”
大氅的毛刮在他的脖颈间，说完她退回身子来，眨了眨眼睛，明媚极了。
云舟点了点头，应下后，林晚秋这才真正离开了承平殿。
按规矩，林晚秋是不能从东宫正门出入的，必须得绕道侧门出去。
林晚秋不光是个近视眼，还是个路痴，刚怎么走的全忘了，还得是傅空带着她才行。正绕过一个回廊，路过一个月亮门，倒是可窥见院子里头的喧哗声。
大概是个婆子嬷嬷之类的，正拿着条子惩戒女侍，嘴里嚷嚷着：“你个狐媚妖精！仗着自己三分姿色，也敢往承平殿钻！活腻了你！”
林晚秋叫住傅空，询问里头的情况：“怎么了？”
“好像是今日晌午，她不在西苑当差，去承平殿被抓住了。”傅空言简意赅地描述完毕。
“那还在东宫留着干什么？不如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的好。”林晚秋又看了看里头，实在看不清脸，不晓得所谓的“三分姿色”到底如何，只好作罢，而那里头还围了一圈儿人，似乎都在看笑话，“在这也怪让人不放心的，先把人送我那儿去，然后查查她的底细。”
傅空看了看她，虽然脸上表情毫无波澜，但他好像就是明明白白地知道林晚秋其实是想出手帮人，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二姑娘，要帮她。”傅空很笃定，简直不像是在问。
“我想帮就帮了。”林晚秋最后看了一眼，摒开了喧闹，示意傅空接着带路。
林晚秋在车上犯了困，居然颠簸着也浅浅睡了一会儿，摇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了。
刚回林宅，便收到了袁忌差人送来的消息，说郑潜两日后便抵京，郑潜听说她对金石学颇有见地，又大赞那后半首诗，便约了她腊月十五在遇仙楼见面，袁忌当日也会作陪。
翌日，傅空果然带着人上门来了，除了那个女孩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捎了一封云舟的手信。
她扫了眼那个女孩，笑着让她站到自己身前来，确实长得清秀漂亮，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跟现在这个身体倒是差不多年纪。林晚秋仔细打量，发现她袖口里头的手臂，还有领口里面，显然是有淤青的样子，估计平时也没少挨打。
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生得一双鹿眼，还有些怯生，手指头搅着衣摆，垂着脑袋回答：“兰芷。”
“哪个兰，哪个芷？”林晚秋心里有数，但还是问了问。
“兰、兰芷变而不芳兮的兰芷。”她说话还带颤，似乎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出自屈原的《离骚》。
林晚秋笑得突然有点假：“你几岁了，原来是读过书的？”
“十四岁，只是些许认得一些字。”
嘶，这个画面怎么似曾相识，有一种林黛玉进贾府的既视感，感觉下一句就要问“现吃什么药”“尊名那两个字”了。
她把脑洞收回来，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随便开脑洞，毕竟这个世界就是开脑洞脑出来的大乌龙。随后正了正神色，先晾了人几秒，打开了云舟的手信。
信上还是钢笔字迹，简体字，从左向右横排书写，内容也没有平时装得那样文绉绉的，写着：“搞清楚了，是淮南公主留在西苑的人，只是一直混得不太行，所以到承平殿被抓了，当时我不清楚具体情况。其次，淮安公主已经收拾好了大部分东西，感觉是要搬走的样子。至于宅子，我先选一些，然后你再挑。ps，告诉傅空你什么时候和郑潜先生见面，我暗中陪你，好随机应变。”
这个干净利落还提行的“ps”倒是亲切。
她把手信重新折好，目光落回兰芷身上，问道：“你可愿跟着我？”
正好，查得清是谁的人就好办，就怕背景太干净的，反而让人生疑。
兰芷想直接跪在她面前，被她提前预判后扶住。
“兰芷愿意！”
今日这会儿，恐怕满京华都知道，太子云舟看上了林宅的二姑娘，又是请人去东宫，又是给人送东西的，跟在她身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嗯，那你先去收拾东西，到院子里头等我，我一会儿领你去看你的屋子。”林晚秋把人支出去，叫了傅空过来说话。
“你跟云舟说，这个姑娘先在我这待着了。”她压低声音，“然后我跟郑先生的见面定在了腊月十五遇仙楼，到时候袁忌也在。”
“好的。”傅空这就是表示自己记住了，话一定带到，他就像是个没感情的传话机器，林晚秋意识到这点，心里还怪别扭的，可是也只能这样了。
“罗尘。”她叫他，“你要不吃过饭再走吧？”
没想到傅空却执意像个需要定点出现的npc一样，坚定地拒绝了。
林晚秋无奈，只能送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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