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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太原斗殴


  在阿荦山和阿史那箤干锒铛入狱的几乎同一时刻,高仙芝坐在大车上,正踏在去往山西的茫茫旅途上。[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到了幽州以后,唐军完成了护送任务,回到军营交回了令箭。难民们失去了依靠,只好各自东西。

  在幽州集市上,高舍鸡雇了两辆带棚的马车,打点了必须的生活用品,将家眷和管家等人带上,继续向东行进。

  随着路程在脚下变短,气温也一天天升高,中原花红柳绿,呈现了勃勃生机。

  高仙芝少年心性,属耗子的,撂爪就忘。经过了这些日子,他早就忘了老爹的一顿训斥,一路看风景,好山好水看不尽,心情好的阳春白雪,对家乡的思念淡了许多。然而,一样风景,几样心情。对于他的父亲高舍鸡来说,却是人生的“生别离”,他的心情并不是很美好。

  尽管心情不一样,走的路却是殊途同归,向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迈进。

  在春天剩下一个尾巴的时候,太原城扑面而来。

  太原,也就是并州,古称晋阳,因为很多帝王都是在这里挖到人生第一桶金的,因此也被人们称为“龙城”。

  太原是一座具有战略地位的要冲,“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战术地位无与伦比,横跨汾河,三面环山,东有太行山阻隔,西有吕梁山为屏障,“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

  正因为如此,曾经在这里发迹的大唐朝廷,将太原视为“龙兴之地”,称之为“北都”,十分注意这里的建设,经过百年建设投入,太原城更加稳固,呈现了一派繁荣的景色。

  早晨的时候,高舍鸡一行从太行山方向进入太原城。

  太原城市井繁华,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然而,高仙芝依稀觉得,现在的气氛不对头,因为阿妈的脸色变得异样的复杂。

  所谓近乡情怯,李氏的心情就是如此,不由得想起了那首流传千古的《诗经?小雅?采薇》,心里暗暗默诵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李氏的心情郁闷,因为她不知道,二十年了,尚留在太原的兄弟会不会还是那样的无情!她不想见到他们,但是,却不能不见。

  李氏回到了梦里依稀的家乡,李家的大宅,依然是旧时模样,但岁月如梭,已经换了主人。

  大车停在了飞檐斗拱的门楼前,李氏在高舍鸡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轻移莲步,登上了台阶。

  高仙芝跳下了马车,好奇的四周张望着,一扭头,看到了阿爸、阿妈进了大门。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高仙芝听到了大院内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随即,他看到阿妈哭着被阿爸搀扶着走出来。在阿爸、阿妈的身后,沉重的大门轰然关上了。

  高仙芝虽然很小,但他也知道,这是阿妈的叔伯兄弟将阿妈赶了出来,阿妈因此而流泪。

  阿爸高舍鸡的面色变得铁青,他紧紧地拉住了夫人李氏的手臂,对管家郑德林说道:“走吧,我们先找一个地方住下。”

  在晋祠附近的一个旅店安顿下来,吃过了午饭,高舍鸡在房里安慰着夫人李氏,管家郑德林领着郑德诠出门,到附近打听有没有空房子出租。

  高仙芝闲着无事,一个人来到了外面,东游西走的闲逛着,一不留神就来到了阿妈刚刚离开的恢弘大宅。

  高仙芝仔细的打量着这个有几十间房间的宅院,觉得这里的气势很大,甚至超过了自己在平壤的宅邸。

  高仙芝从阿爸、阿妈的只言片语中依稀了解到,这个大宅子就是自己的老爷的产业,现在被一些不相干的人家据为己有。而他们竟然不留一点情面,将自己的阿妈轰了出来。

  高仙芝想起了阿妈曾经教授过的“鸠占鹊巢”的成语,觉得这家人就是那个可恨的斑鸠。

  高仙芝心中浮起了一丝恨意,看了看街道两边,捡起了一块大半截的青砖头,跑前几步,用力甩出砖头,狠狠地砸到了朱漆大门上。

  砖头砸在朱漆大门的铜钉上,发出了一阵轰响,随即静寂无声。

  高仙芝意犹未尽,在街道旁继续寻找着,又捡起一块砖头,向着朱漆大门砸去。

  恰在此时,大门突然开启,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恰好出现,被砖头直接砸进了门洞里。

  高仙芝看到砸伤了人,知道自己惹祸了,撒腿就跑。这时,门洞里窜出一个轻灵的身影,向着高仙芝逃跑的方向追去。

  高仙芝毕竟年纪小,跑了几十米的距离,就让后边的人追上了,他被狠狠地一脚踢倒在地。

  高仙芝摔得鼻青脸肿,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他睁眼一看,但见面前站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

  这个人穿着一身光鲜的衣服,如果不是因为愤怒,脸色变得十分的骇人,应该是一个英俊少年。

  此刻,这小子面色狰狞的瞪着高仙芝,厉声喝道:“就是你这个小崽子砸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高仙芝虽然吃了亏,但依然不服气,梗梗着脖子说道:“你是何人,竟然当街打人?”

  这小子张口骂道:“这个宅子的主人是我的姐夫,我是这家的外亲杨钊。”

  “原来就是吃软饭的!”高仙芝不屑的说道:“我砸了又怎的,那是我家的宅子,让你们这些强盗强占了去。我就是把宅子毁了,也不能便宜了你们这些强盗。”

  中国人自古就有看热闹的习惯,一看到两个孩子打架,很多人就围拢上来。

  杨钊看到了人多,立刻就威风起来,冷笑着骂道:“你家的产业早就过户了,你还敢来撕闹,看你就是皮痒了,找挨揍的。”

  杨钊说着,一把抓住高仙芝的脖领子,一个大耳瓜子扇到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下去,高仙芝的嘴角立刻滴出了血。他哪里受过这个,狠狠地一口咬在了杨钊的胳膊上,将他咬得大叫一声,当即松开了手。

  高仙芝一咬得手,得理不让人,狠狠地给了杨钊一个耳光。

  高仙芝虽然年纪小,但经常随着父亲打猎,开弓射箭,膂力惊人,杨钊这一巴掌,着实挨得不轻,顿时天旋地转。

  中国人愿意看热闹,更愿意看到强者倒霉,看到身材明显高半截的杨钊吃了亏,顿时有人喝彩。

  高仙芝一击得手,本打算要溜,听到了喝彩声,顿时得意起来,也就忘了跑了,洋洋得意的看着杨钊。

  杨钊一不留神着了道儿,挨了揍又丢人,顿时急了,胳膊一撸,抬手就是一拳,狠狠地向高仙芝面门打去。

  这一拳力道凶猛,眼看着高仙芝就要吃大亏,恰在此时,一个人猛扑上来,撞倒了高仙芝,硬生生的承受了这一拳。

  这个人十**岁的年纪,身体单薄,长相很普通,穿着一件秀才长衣,显得文质彬彬的。

  秀才承受了这一拳,被打的一趔趄,后退了几步,勉强站住了脚。

  高仙芝知道是这个人救了自己,赶快爬起来,站在他的身旁。

  杨钊看到有人插手,于是厉声喝道:“你是何人,难道是他的帮手?”

  秀才摇了摇头,说道:“这位兄弟,不知你们缘何打架。不过,他明显是一个孩子,你以大欺小,岂不是太过分了么?”

  杨钊骂道:“这小子公然砸门,是一个小强盗,我要抓他送官,难道你要一起去坐牢吗?”

  秀才奇怪的看着高仙芝,问道:“小小年纪,缘何做贼?”

  高仙芝嘟囔着说道:“我不是做贼,他姐夫占了我家的宅子,还欺负我阿妈。我看着生气,因此去给阿妈出气。”

  秀才赞许道:“小小年纪,就有此志气,真是了不得也!”

  秀才之乎者也的,让杨钊十分气闷,脱口骂道:“你不好好读圣贤书,偏要趟浑水,我就一起把你们送官。”

  秀才张口说道:“小小年纪,竟然口出大言,看来不是良善之辈,该打。好吧,送官就送官。不过,今天审不了案子,我爹昨夜宿酒未醒,估计得明天才能审了。”

  杨钊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

  秀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爹是阳曲县令,昨天,乡里送了一顶万民伞,老人家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到现在还醉着。我出来要买一尾黄河鲤鱼,为我爹做一碗醒酒汤。也算我倒霉,就碰上了你们打架的乱事儿。”

  太原城横跨汾河,分成几块地域,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阳曲县地面。

  所谓“破家的知县”。在官本位的年代,法律是官府解释的,老百姓甚至连知情权都没有。县令的权威无比巨大,包揽了诉讼、判决、执行的所有权利,而且没有限制。县令的一句话,就是国家的法律,甚至可以决定百姓的生死。

  听到秀才如此说,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不过,杨钊并不害怕,因为他的靠山更硬,于是,颇为不屑的问道:“你是何人?”

  秀才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要告官,自然要知道我的名字。那我就告诉你,人们都叫我封二,正在蒙学的秀才。”

  杨钊一声冷笑,骂道:“不要觉得读了几本书就了不起,也不要以为你爹是芝麻官就得意忘形。告诉你,我姐夫是朝廷有品级的命官,太原都督府的都知兵马指挥使。”

  这回,轮到封二吃惊了,因为他知道,这次真正遇到了茬子。

  太原在唐初为并州,贞观年间升为大都督府,为唐初五大都督府之首。

  都知兵马指挥使是从二品武职,掌管着太原府的数万兵马,位高权重,官职要比七品知县高多了。

  听说是都知兵马指挥使的小舅子,围观的百姓们大吃一惊,害怕遭受池鱼之殃,谁也不敢看热闹了,纷纷散去。

  封二也吓得够呛,本打算走,看到高仙芝孤单无助的样子,又不忍心,只好站在原地硬挺着。

  杨钊看到封二害怕了,得意洋洋的走上前,一把将他推开,伸手就要抓高仙芝。

  封二再一次拦住了杨钊,没想到,杨钊一脚就把他踹了一个趔趄,接连后退几步,“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高仙芝的眼睛红了,上去就是一脚,杨钊早有准备,一把抓住他的腿,随即一掀,高仙芝飞起来,摔倒在地。

  杨钊得理不让人,飞快的冲上前去,狠狠一脚,就向高仙芝的太阳穴踢去。

  太阳穴是人体中最柔软的地方,也是要害,一旦踢中,高仙芝的小命就没了。

  高仙芝躺在地上,无法躲避,只能一闭眼睛等死。恰在此时,杨钊整个人飞起来,摔倒了数米开外。

  杨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抬眼一看,一个身高两米,铁塔一样的年轻汉子站立在他的面前。

  杨钊挣扎了几次,就是站不起来,但他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不能认怂,骂道:“你是何人,竟敢打了你家少爷?难道你不怕死吗?”

  这个大汉冷冷一笑,说道:“我是李嗣业,是要到西域从军的军汉,再此路过,看到你欺人太甚,揍了你又如何?”

  杨钊恨恨的骂道:“在这里还敢撒野,我看你活够了!”

  李嗣业冷冷的说道:“我还要在太原城等候几个伴当,我等着你。”

  杨钊吃了明亏,害怕再挨上一脚,不敢再言语了,爬起来,一步一回头的离去。

  正在此时,高舍鸡和管家郑德林寻找儿子至此,看到了李嗣业舍身相救,十分的感动,一再道谢。

  高仙芝整了整衣襟,对封二和李嗣业深施一礼,说道:“感谢二位大哥,今天如果不是您们帮忙,我可要吃亏了。”

  李嗣业没说什么,憨然一笑,而封二却不同了,摸了摸高仙芝的脑袋,意有所指的说道:“你年纪这么小,就这么能打,以后可要搂住火。长大了要走正道,要当一个好汉,不要当了流氓。”

  高仙芝脸色变得通红,尴尬的笑着,点了点头。

  封二挥挥手说道:“都让这事儿闹的,我还要去买黄河鲤鱼,醒酒汤做晚了,我爹可不高兴。”

  说着,封二不再搭理高舍鸡等人,慢条斯理的向着人流热闹的方向走去。

  李嗣业站在原地没有动,高舍鸡抬眼观望,看到他称得上“巍峨”的身躯,喝了一声彩。

  确实,李嗣业当得起任何人的夸奖,这个将跌落尘埃的大唐朝廷一手扶起的英雄,在史书上记有一笔:身高两米一,“膂力绝众”。

  高舍鸡一抱拳,对着李嗣业说道:“壮士,在下高舍鸡,如蒙不弃,到附近喝一杯如何?”

  李嗣业哈哈大笑,说道:“初到太原城,闲来无事,气闷得很,既然有酒喝,岂有不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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