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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 捉生将


  阿荦山和安思顺被抓了,自古以来,贼的下场都很一致,挨了一顿胖揍后送到了营州都督府,关到大牢里等候审判。[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因为盗窃的标的巨大,而且苦主是幽州人,当地都督府的刑狱衙门不敢审,开具了刑状,将他们押送到了幽州。

  营州都督兼着平卢军节度使的官衔,负责河北一代的防务,但是,平卢节度使受范阳节度使的节制。

  当时,幽州是大唐最大的军镇,当地的最高领导是范阳节度使张守珪。

  范阳节度使,是唐朝九大军镇中兵力最强大的。治幽州(天宝时为范阳郡),统辖经略军、静塞军、威武军、清夷军、横海军、高阳军、唐兴军、恒阳军、北平军,管兵九万一千四百人。主要的对付目标是奚族、契丹。

  安思顺被抓,安延偃急的心头冒火,马上打点行装,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了,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幽州。

  安延偃在范阳节度使当亲兵多年,虽然退休有些日子了,但有些老长官还在。他舍出老脸,求他们出头,上下打点,花了无数的银子。老长官们看在人情和银子的面子,也算帮忙,将起出的贼赃算在安思顺头上,总算无罪开释。

  安思顺立功受奖,回到了人民的队伍,然而,这个罪名还在,剩下的罪名可就让阿荦山一个人担着了。按照大唐律例,盗窃金额巨大,按律当斩,他的处境异常的危险。

  这一天早晨,范阳节度使张守珪闲来无事,命人将盗羊的重犯阿荦山提出大牢,在审讯犯人的府衙亲自审讯。

  张守珪,字元宝,陕州河北(今山西平陆)人。

  张守珪自幼天资聪颖,生得高大魁伟,神态俊朗,性格豪爽,充满正气义感,一身好功夫,骑马射箭的功夫高明。青年时期,随着父亲流落到西域,在北庭都护郭虔瑾的部下任职,多次与突厥叛军作战,因功成为下级军官。有一次,前方军队遭到了伏击,他奉命领兵援救,在半路上与敌军相遇,其身先士卒,奋力苦战,杀敌千余人,生擒敌军统领一人。因骁勇善战,颇为北庭都护郭虔瑾的重视。

  张守珪的一生是在战争中渡过的,长期戍边,戎马倥偬,从一名下级军官成长为威震一方的边帅。

  因为契丹侵扰北方,致使幽州一带人民流离失所,大唐幽州长史薛楚玉“率万骑往击”,契丹酋长可突于率军攻击唐军,唐军全军覆没。败报传来,唐玄宗李隆基勃然大怒,下令张守珪移镇幽州,迁任范阳节度使。

  张守珪治理地方费尽了心力,因此,幽州的治安很好,阿荦山犯下了如此大案,让他的脸面无光。这样的江洋大盗很久不见了,他是不能不审的。

  阿荦山被带进了刑堂,张守珪不由得内心喝一声彩。

  虽然被关进监狱很多天了,但是,阿荦山依然器宇雄壮,身材挺拔,显得雄赳赳的。

  张守珪暗暗叹息,如此雄壮的汉子,干什么不好,却要去做贼,真是可惜了!

  张守珪翻看着刑状,抬头问道:“阿荦山,你这厮从小好勇斗狠,长大了又成了泼皮,现在做下了如此大案。公然藐视朝廷法纪,祸乱地方,按罪当斩,你有什么话说吗?”

  阿荦山一梗梗脖子,昂然说道:“大人,非是小人蔑视天朝法纪,而是胡里韩度那厮为富不仁,多次骗了小人的宝刀和牛羊。小人看着生气,因此偷了他的羊群,这是拿回自己的应得的财物,也算是为百姓出气了。”

  张守珪没想到,竟然有做贼的比失主还有理,因此气乐了,说道:你这么**,你家人知道吗?“本帅爱民如子,本不欲加刑。你这厮看来是不打不服的贼骨头,听不懂道理,只能用拳头说话。来啊,将这厮放倒,乱棍打死了,省得留在人间危害乡里。”

  节度使府的军士一拥而上,将阿荦山按倒在地,七八条水火棍漫天挥舞,顿时将他打得鬼哭狼嚎。

  阿荦山吃不住打,疼得满地乱滚,大声呼喊道:“大夫不欲灭奚、契丹两蕃耶?而杀壮士!”

  阿荦山这一句话触动了张守珪的神经,他想了想,让军士们住手,停止行刑。

  当时,作为大唐帝国在最北面的防线,范阳节度使面临着两个凶恶的敌人。因为高句丽灰飞烟灭,留下了广阔的发展空间,当时活动于幽州东北部的契丹、奚族茁壮成长,势力强大。

  实力决定野心,契丹、奚族为了获得更多的战略空间,经常袭扰唐军。其中,契丹牙官可突干有勇有谋,经常侵唐边境,奚族的大将琐高照葫芦画瓢,也是如此。张守珪尽管手握重兵,但对可突干和琐高的游击战术无能为力。

  为了对付可突干,张守珪也采取了游击战术,甚至渗透战术。但因为他手下的将士都是陕西和四川一代的,在这里人地生疏,相貌痕迹明显,语言又不通,无法混进契丹的纵深地带,行动屡屡受挫。

  听到阿荦山的一句话,想到了祖宗曾经说过的“以夷制夷”的方略,顿时觉得开了窍。

  张守珪命人搬过来一张胡床,也就是现代的交椅,让阿荦山坐下说话。

  阿荦山的屁股都几乎被打烂了,根本不敢坐,于是张守珪也就任由他站着。

  张守珪问道:“本帅却需对契丹用兵,你真的能效忠朝廷,为本帅驱使么?”

  阿荦山绽颜一笑,说道:“大夫如果允诺小人无罪,小人甘愿豁出命去。小人没什么学问,不知道朝廷,但知道大夫恩情。这条命交给大夫,虽百死而无悔。”

  阿荦山说得多了,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张守珪久在蛮荒之地,接触的人都是国家观念极差的粗野汉子,因此,对于阿荦山大逆不道的表白不以为异。反倒觉得这人真情流露,内心很高兴,于是说道:“你这厮既知道报答本帅,本帅又何必多杀一命。好吧,本帅就免去你的死罪,任命你为捉生将,暂留军前效命。”

  捉生将是唐军低级军官的名称,和现在的特种侦察兵类似,主要是从敌占区抓获活的敌人。

  捉生将从事的工作十分的危险,张守珪任命阿荦山为捉生将,实际上,也就是让他晚死几天而已。

  阿荦山逃过了一劫,还因此成为了公务员,于是大喜过望,双膝跪地,谢过了张守珪。

  张守珪命亲兵拿来名册,往上填他的名字可就犯难了,于是问道:“阿荦山,这是突厥名字,但不是姓氏。你姓什么?”

  阿荦山眼珠儿一转,自己的继父姓安,但自己随了他的性可不甘心。但说自己的父亲是康丹,这就让别人知道了自己的母亲嫁过了两回,汉人假道学,瞧不起妇人再嫁,没的让汉人笑话,于是说道:“回大夫,卑职的母亲姓康。突厥贵母不贵父,卑职应该姓康。”

  张守珪摇摇头说道:“岂有此理,你现在即是唐朝军官,岂能再随胡俗,还是把你父亲的姓氏报上来吧。”

  阿荦山弄巧成拙,再说自己的父亲姓康就不好了,因为他知道,汉人最忌讳同族通婚的,于是只好泱泱的说道:“卑职的父亲是安延偃,曾经是节度使府的亲兵。”

  张守珪想起来了,这几天有人说请,说是老兵的儿子犯了罪,因此让自己网开一面,就是这个人吧。不过,他心里犯了嘀咕,放掉的那个人是安延偃的儿子,这个怎么也是?这不合乎情理,哪有救了一个,让另一个听天由命的道理。

  张守珪放下手里的笔,目光犀利的盯着阿荦山,厉声说道:“阿荦山,你要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说错了一个字,今天休怪本帅无情了。”

  阿荦山大吃一惊,知道惹祸了,不过,他在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知道这时候不能乱了阵脚,但这事不能实话实说,于是,脑瓜一晃,当时就有了主意,说道:“大夫,非是卑职欺骗,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在卑职刚出生的时候,阿母难产,几乎死掉。阿父很伤心,因此恨极了卑职,如果不是阿母坚持,卑职早就扔到山里喂狼了。正因为如此,阿父不许卑职用他的姓,所以卑职这些年来有名无姓。”

  奥,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张守珪明白了,神情黯然的说道:“你的父亲爱屋及乌,因此恨你。这也不奇怪,你以后光宗耀祖就是了。你姓安,名字组合在一起,很不像话的。本帅替你起个名字吧。”

  阿荦山立刻跪地行礼,说道:“请大夫赐名。”

  张守珪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现在是朝廷军校,食国家俸禄,禄字很吉利,你出生在山野,原名字又有个山字。这样吧,人不能忘本,你以后就叫安禄山吧。”

  阿荦山大喜过望,说道:“谢大夫赐名,卑职以后就是安禄山了。”

  张守珪很为自己起的名字得意,龙飞凤舞的将安禄山三个字签在了名册之上。

  不过,安禄山毕竟很年轻,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大夫,卑职做事很机密,中间过程干净利落,要发现咋也得十天半月的,咋就那么快就让官府抓了?”

  张守珪气乐了,骂道:“你这厮还敢说做事机密,真是不知廉耻。那么大群的羊丢了,胡里韩度早晨就发现了,当时就派出手下骑着马向四个方向追赶,一个时辰就截住了羊群。抓住了买主,你这厮还能跑多远。”

  安禄山无比懊悔,自己咋就没想到这一点,因此倒在了成功前的最后一米。看来,干什么事儿都要有专业知识,当一个合格的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守珪宣布退堂,临走时对着安禄山教训说:“你这厮记住,做什么事要‘未先虑成,要先虑败’。也就是说,要先想好退路,人生的路千万条,后路却是第一个。羊群走得慢,就是晚发现三天,骑兵半日也能追得到。你得了银子,根本就不能回家的,回家就是死,被抓了不奇怪。”

  安禄山唯唯称是,心里暗道,你这厮真是老贼,比老子考虑得多,怪不得你能当官,而我却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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