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靶子

　　正逢此时，马车缓缓停下，楚漠看她一眼，靠到马车门口，一手掀帘，挑衅一笑，身轻如燕飘下了马车，几个腾挪，转眼进了一品楼，战绯怒了：“喂！你别跑！”紧跟着也跳下了马车。

　　一品楼迎客的小哥儿目瞪口呆，一个人影急旋风似的刮近进大厅，他连连叫道：“哎哎！您哪位啊！”

　　楚漠身影消失在二楼，飘下来一句话：“本世子早定了房间，问你家掌柜的。”

　　迎客小哥还要说些什么，被他家掌柜的一拍脑袋，压低了声音：“那可是楚世子，一等一的贵人，出了名的小魔王，你还敢问！以后那双招子放亮点！”

　　迎客小哥儿挨了打，双眼放光：“这位就是连续五年赢得武状元的楚世子！”

　　与世家子弟畏楚漠如虎不同，天下习武少年莫不把他当成传奇神话，极为尊崇向往，就连只会一招半式的半大少年提起楚漠，也是一副心向往之的崇拜模样。

　　战绯别落在后面，有心追上楚漠，奈何人小腿短，进了门就失去了楚漠的踪影，她一把抓住掌柜的，明亮的大眼睛了似是在冒火：“楚漠那个混蛋呢？！”

　　一品楼的掌柜看了看不到自己腰部的女娃娃，垫着脚费劲儿吧啦的拽着自己衣服前襟，漂亮如画的我小脸上凶神恶煞，心道：敢直呼世子爷的名讳，这位主儿怕也是身份贵重的贵女于是带了十二分的恭敬道：“回贵人的话，世子爷定了天字一号包间，应是在房间里等您，小人这就派人为贵人领路。”

　　战绯松开攥着掌柜的前襟的手，主要是姿势太别扭，她忘了自己早不是前世一米七二的身高，平时习惯做的动作，用这副身体做来十分滑稽好笑，挂在人家身上跟撒娇似的。

　　战绯被人领着进了天字一号房间，她扫了一圈周围环境，这是她每到陌生环境的习惯。一张宽大的榻，铺设上等的皮毛丝绸，一幕淡紫的水晶帘隔绝窥探的视线，半面墙壁大的窗户，如今正大敞着，窗户正对着正街，人群熙熙攘攘，往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确实是观看陈将军入京的视野最佳的场所。

　　一品楼的人倒是有心，桌子上早早备下小点心，楚漠靠在榻上，视线落在窗外，冬日寒凉萧索，少年英姿勃发，眉眼如画。

　　战绯定定看了一阵，猛地扑上去，恶狠狠的道：“混蛋！想闷死姑奶奶，姑奶奶先闷死你！”

　　楚漠坐着不动，等她扑上来，单手与她拆招，战绯跟着楚漠习武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楚漠一只手对战绯两只手，转眼过了三十几招，楚漠自小在赞誉之中长大，教过他的师傅，见过他的人，无不对他的武学天赋啧啧称奇，但是这样的他，却暗自心惊战绯进步神速，她的武学天赋绝不亚于他。

　　转眼又是百招过去，战绯见他给哄小孩玩似的游刃有余，不禁恼怒，手下招式变幻，不自觉使出了前世的杀招，楚漠闲散的眼神一变，多了几分认真，手下动作快了几分，快的肉眼只能捕捉到隐隐的幻影轨迹，战绯在使出前世杀招的时候，心中暗叫不好，暗骂自己：换了一副小孩身体，连心性也倒退了么，争一时意气，冒冒然露出破绽，前世的经验教训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想到这里，战绯骤然撤招，摆摆手：“不打了不打了，渴死我了！”

　　抓起茶杯，一通牛饮，楚漠意犹未尽的也收了手，墨瞳中泛上深沉的绿，燃着汹涌的战意和兴奋，舔了舔唇角：“野丫头，刚才那几招从哪儿学的？”

　　战绯喝了口水，唇色晶晶亮，装傻：“不是你教我的嘛？”

　　楚漠微微眯眼：“别想糊弄我，这几招我从未见过，如何教你？”

　　战绯挠了挠脑袋：“啊，是嘛，那我记错了，我是从一本孤本上看到的，随便拿来试试。”

　　楚漠眼睛灼热：“那本孤本现在在哪儿？”

　　战绯想了想，懊恼道：“我不记得了。”

　　楚漠眼里的亮光一下子暗了，说不出的心痛惋惜，指着战绯的鼻子道：“暴殄天物的野丫头！”

　　她摸了摸鼻子，杜撰出来的孤本哪里会真实存在呢？

　　楚漠似乎是被气到了，两人都不出声，不知何时，一品楼里渐渐爆满，正街上叫卖的小摊贩都不见了龙互军出动，把街上围的水泄不通，人群被控制在外围，街上被肃清，空无一人。而道路两边则是被龙虎军和围观百姓层层包围，人群熙攘拥挤。

　　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城门口，翘首以待。一品楼内，人也多了起来，连大堂都挤满了人，在后面进来的人，掌柜的只能客气赔罪，说人已经满了。

　　战绯和楚漠占的这间左右也都进满了人，一品楼的天字号房一日百金，世族阔少出手阔绰豪奢享乐，并不在意钱财。

　　战绯站在窗前，兴许是前世为国效力，同样在军中摸爬滚打十几年的缘故，她心中很是期待传闻中威风赫赫，鲜有败绩，手握重兵的外祖父。

　　楚漠不知何时也来到她身旁，目光落在城门外的官道上，眼睛里闪着熠熠的光：“陈老将军纵横西北大漠几时载，挫败西戎数次计划周密的进攻，保我齐晟王朝西北子民免受战火蹂躏，铁骑践踏，男儿大丈夫当如是！”楚漠目光灼热，少年人坚毅的线条初现端倪，他放在窗沿上的手用力收紧，仿佛在收紧心中的信仰和渴望，终有一天会砥砺成金，虎哮九天！

　　战绯心中同样热血沸腾，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她以为那些曾深入骨髓的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灰飞烟灭，却原来只是埋在心底更深的地方，平时不动声色，遇到机会便会顷刻间生根发芽，融入骨髓，缠入心脏，若想摆脱过去，除非抽干这血液，挖去这心脏。否则，前世的印记她是如何也摆脱不了了，无关乎信仰，已经成为身体的本能，战绯垂下头，露出苦笑。

　　冬日萧瑟，然而人群中气氛火热，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陈将军来了！”

　　战绯把情绪压在心底，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街道尽头看去。最先看到的是西北军的大旗，以西北狼王为图腾，西北狼悍不畏死，勇猛狡猾，所以，陈雍率领的西北军又被称为狼军。狼军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卷起一股血腥肃杀之气。

　　当先一匹高头黑马，神骏高傲，穿着一身银白铠甲的陈雍坐于马上，腰间一把长剑，发须皆黑，面容坚毅俊挺，腰杆笔直，双目炯炯，浑身翻腾着肃杀血腥气，不难看出其年轻时的风姿。

　　似是察觉到战绯的目光，陈雍犀利的视线扫过来，战绯呼吸一窒，杀就万人的名将果然不一般，单这周身的气度就绝非凡人可比。

　　陈雍朝战绯的方向扫了一眼，没发现特别之处，于是收回视线，继续打马前行，此次回京述职，陈雍带了三千西北军，率领一百人进城，其余两千多人在距离京都一百里外安营扎寨，一百名西北军随着陈雍鱼贯而入，军纪严明，丝毫不乱，除了铁蹄踏在地上的声音，再无其他。

　　楚漠目光灼热，果然是与他父王所率军队齐名的西北狼军。

　　围观百姓和附近酒楼上的人被肃杀之气所摄，鸦雀无声。

　　目送陈雍和西北军远去，楚漠抚平衣摆的褶皱，对战绯道：“走罢，为陈将军设的接风宴要开始了。”

　　战绯点点头，跟着楚漠走出一品楼，沿路听到不少人在讨论，陈将军如何如何神勇，令西戎闻风丧胆，多亏了有陈将军在，保西北十年太平。

　　由此可见，陈雍在民间的声望之高，战绯旁观一品楼内人声鼎沸，有说书人将陈雍的生平事迹编成说书故事，说的人绘声绘色，听的人聚精会神。

　　战绯垂下眼眸，鸦羽似的睫毛下闪过一丝冷意，功高震主，先是功高才会震主，自古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做到陈雍这个位置，功勋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甚至他的功勋可能成为催命符，希望她的便宜外祖父是个聪明人，懂得激流勇退，明哲保身的道理，否则，陈家很难全身而退，她的母妃姓陈，这意味着无论她愿意与否，早就与陈家这艘大船绑在一起。

　　回到宫中，时辰已经不早了，接风宴即将开席。秦香忙着为战绯梳洗打扮，灵巧的手将她的发丝挽起，将一颗颗圆润匀称的珍珠编入发中，秦香取来昭仁帝那日送来的新衣裳，衣裳很繁琐，两人摆弄半天才穿好。穿好以后，战绯定神凝视镜子中的自己，极品云锦触手光滑，动作间，流光溢彩，华美夺目。

　　秦香赞叹道：“殿下好美，假以时日，殿下必定会长成贵妃那样的大美人。

　　战绯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吩咐：“换了它，找件别的衣裳来。”

　　秦香很是不解：“为何要换掉？陛下特意嘱咐您穿这件，而且这件衣裳真的很美，各位后宫娘娘那里都未必有。”

　　战绯自己动手扯开衣服，似笑非笑道：“你也知道后宫娘娘都未必有，我若穿着这件衣裳去了宴会，不知道要惹得多少人眼红嫉妒，那才是真正成了靶子。”昭仁帝想将她竖为人群中的靶子，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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