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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6日 5 灰蓝曲谱


  我小心翼翼地把簿子抽出来。它的封皮原本是灰蓝色的,大概沾上灰,又淋过雨,颜色深浅不一。四个角有三个卷着,像干枯的秋叶;还有一个角撕裂了,露出里面泛黄的页面来。

  真是饱经风霜啊!

  没记错的话,这本簿子,是我刚搬来垃圾处理场不久时捡到的。好像很长时间都找不到失主,我就放弃了。做了书架后,簿子还引起过我一次注意,但给它寻找主人的念头被别的事情冲淡了。于是我把簿子收起来放在书架上。时间一长,也就忘记要帮它找主人,任由它在角落里和旧漫画挤在一块。

  因为能和这些被遗失的被丢弃的物品交流,在我眼里,它们都有自己的记忆。世间万物,一旦有了记忆,就不能仅仅当成无生命的东西来对待。怠慢了它,我心里会过意不去,就像亵渎了某种神明似的。

  “不好意思哈,这些年很寂寞吧。”我抱歉地对簿子说。

  它没什么反应。应该没有怪我吧,我想。我用小毛巾擦干净它封皮上的灰尘,把它放在床铺上,轻轻翻动。

  一连串的黑色小蝌蚪映入眼帘……是五线谱!而且是本手抄乐谱。内页里五条一组的横线,都是用铅笔先画好,再用水笔或者钢笔描上去的,有的地方两种笔迹没有重合,还能看出底下的铅笔印记。

  “原来你是本曲谱呀。”我试图和它聊天,“你原来的主人肯定是个懂音乐的人。是歌手?还是作曲家?不管怎么说,你既然是乐谱,总学到点跟音乐有关的东西吧?不如唱首歌听听?”

  曲谱扑啦啦地自动翻到第一张内页,小屋里立刻响起了宏伟激昂的钢琴曲。振奋的音乐产生的共鸣,让小屋也震动起来,小屋里唯一的吊灯,荡秋千似的晃动。

  “够了够了,我知道这首曲子。”我让灰蓝曲谱停下。它的能量有限,如此激昂的乐曲太耗费能量了。眼看吊灯就要掉下来,它再演奏下去,万一引起小屋塌方,我就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你唱的,嗯,还是说演奏比较好。你演奏的曲子我听过,是《C小调练习曲》。没错吧?”灰蓝曲谱演奏的曲子,就是这首肖邦创作的,我下午听彭沙弹奏过的“革命练习曲”。

  怪不得我觉得《C小调练习曲》非常熟悉,想必我捡到灰蓝曲谱后,听了不少回。只不过那时候不知道曲子的名字。

  我翻了翻簿子后面几页,都是空白的。灰蓝曲谱里只记录着一首曲目。

  我又翻回扉页,也是一片空白。

  似乎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明天要去见彭沙,她精通钢琴,说不定这本曲谱,她能看出什么不一样的细节来。

  想到彭沙,我又忍不住思索起来。

  据陆七远他们的描述,彭沙应该是个非常温和的人。我见到本人后,虽然也认为她很温柔,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开始满地的残骸是怎么回事?当时病房里只有彭沙一个人,她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呢?如果她真的是个温和的人,要让她大发脾气,非得是很严重很严重的原因才对。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彭沙压根就不是个温柔女生,非但不温柔,性情还很暴烈。她的温柔可能仅仅是装给外人看的。

  可是,看到那种场面,詹木夕他们也没有特别的反应,说明他们也对此习以为常了。就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还说彭沙是个温柔的姐姐,又是为什么?

  詹木夕在彭沙面前的状态,也和平时大不相同。不仅沉默寡言,还容易慌张。彭沙对她来说,有那么大的震慑力吗?

  彭沙的病房里竟有一架钢琴,这点也令人惊奇。神经科的病房里,能放置钢琴吗?弹奏钢琴不会影响别的病人吗?要是我是神经科的医生,我绝对不可能允许的。除非那间病房有特殊的消音装置。

  最令我费解的,是彭沙最后竟然要求我第二天去找她,还要给我讲“关于秋蝉的故事”。怎么想怎么怪异。

  彭沙这个女生,连同那间病房,都给我一种神秘兮兮的感觉。

  说实话,我很好奇,相当好奇。

  我把灰蓝曲谱用开本更大的美术课本夹好,放进背包里。然后顺利无碍地进入了梦乡。

  我又回到了那个常常走入的梦境里。

  一个我匍匐在软软的云朵上,俯视着地面。

  另一个我坐茂密的苍天大树下,靠着树干,安稳地闭着眼睛。

  云朵上的我想,树边的那个我睡着了吗?他在做什么样的梦呢?该不会也做着一个乘着云朵,俯视树边的我的梦吧?那可就梦中有梦无穷尽了。但是这样好像很有趣哎,无穷无尽的梦境。云朵上的我笑出声。

  我的笑声,似乎惊醒了树边的我。

  他慢慢睁开眼睛,慢慢看向天空。

  他好像看到了我。

  “嗨。”云朵上的我,向树边的我挥挥手。

  树边的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任何动作。他只是把视线投向比我更遥远、更深邃的地方。我感觉到他的眼神,比这个世界寒冷一些。

  他是不是在为什么事伤感?是不是感到孤单寂寞?

  云朵上的我听见阵阵蝉鸣响彻云霄。

  它们的鸣叫不是杂乱无章的。通常有一声比较明显的、特别嘹亮的蝉声作为领唱,其他的蝉则纷纷应和它。在一波蝉声平息后,它们会短暂地休憩几秒,接着那只领队的蝉会再次高声歌唱,然后所有的蝉都开始随着它们自己的韵律歌唱起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蝉鸣交响曲渐渐地减弱了。蝉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仅有的一只蝉声嘶力竭的叫声。我不知道这只坚持到最后的蝉是不是一开始带队的蝉,只能判断,它的鸣叫声,和开头领唱的蝉一样响亮,一样振奋人心。

  我暗暗为这只蝉叫好。

  当我再把目光集中到树边的我,发现他已经不再看天空,继续靠在树干上,睡着了。

  趴在云朵上的我,在云层摇篮似的晃动里,也感到了困乏,于是闭上了眼睛。

  那只蝉还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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