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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因紫鹃知黛玉思念弘历,令四喜等人再快马去探消息,不料近十日方回,黛玉心中慌慌的,忙问弘历可有事,二人回说‘没事’,却又犹豫说道:“不久前大战,大将军在战中重伤,此刻正在军中医治,不知可救得,那边情况十分危急,朝中还并未派下人来,估计暂时四爷要顶大将军的位置。”

  黛玉一听,不禁又痛又悲,又惊又虑,思及弘昌重病,不知如何难熬,况‘如此一来,阿玛,额娘必然挂念伤心了’,是以悲痛,又想到弘历初涉沙场,作战经验少,性子又难免有些狂傲自大,想‘敌军如狼似虎,一招走错,满盘皆输,朝中又不派人来,岂不是将他往虎口里推!死路一条?’

  一时心中如冰水浸透,又如沸水煎熬,反复折磨,难以自持,只悠悠说出一句‘这可如何是好,他现在如何能引全军?’,身子就有些软了,紫鹃等人忙上前扶着,又拿茶来给黛玉喝,见黛玉红了眼眶,只痴痴的,念红便先冲口劝道:“姑娘且别伤心,四爷好歹是亲王之子,从小定得亲王教授,况他又多读兵书,又在战场上经了这么长时间,该有些本事了,姑娘就是担忧,也不能去帮四爷,白作践坏了自己身子,万一四爷得胜回来,看到姑娘不好,可比战败还难过呢,——姑娘还是好好将养,等四爷回来要紧。”

  念红一说,别人也都应和,黛玉叹一声,悠悠摇头道:“只可惜我不是男子,这会儿也不知怎样才好。”便慢慢起身,冲着墙边铺天盖地的纸鸾过去,手指轻拨,暗暗伤心。

  满室寂静无声,忽听四喜说道:“我倒有一个办法,不知能否帮得上四爷。”

  念红忙道:“什么办法,快说来。”黛玉也一时凝神无声。

  四喜说道:“我只是记起来,曾经听过四爷说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什么军什么胜的,人才不可怎么缺’,说白了,就是一个柱子盖不起来房子,要想干成事儿,没人帮忙不成,我记得那时四爷夸过一个人来,说他有学识,又懂军机谋略,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何不如让他去当四爷的左膀右臂,也好过四爷一人孤军奋战!”

  黛玉心中也一动,想到一个人来,且先不说,只悠悠问道:“你说的是哪个?”

  四喜便笑道:“这个人叫纪晓岚。听四爷说,他是个颇有内秀的,脑子很有些东西。”

  黛玉点点头,想了想,道:“好是好,只怕那边凶险,他未必肯去的。”

  四喜忙笑道:“这个姑娘就不必担心,且包在我身上,四喜别的不擅长,唯有一八寸不烂之舌,凭他是谁,必然能让我说动了心,再说那个纪晓岚是个怀才不遇的,只要我给他好生说说里面好处,不怕他不高高兴兴的去。”

  念红和紫鹃不禁相视掩口而笑,紫鹃说道:“姑娘听听,他的舌头也长,人家都三寸,他八寸呢,且让他试试去罢,若真能帮了四爷,也是好事。”

  黛玉倒也稍稍松了一点心,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就烦劳了,将来一并酬谢。”

  四喜,斗儿忙都谦逊一回,便出去了,紫鹃又软语温言劝了黛玉一番,好让其宽心。

  此时湘儿还万事不知,贾府姐妹丫头多,又有宝玉每日百般讨好伴玩,使得湘儿住了许久,仍乐不思蜀,亲王府每每派人来催,只说‘林姐姐一个人没趣儿’,搪塞不回,王府一时倒也罢了,黛玉欲将弘昌重病之事与湘儿提起,谁知每每看她一副无忧无虑形容,又觉不忍将这焦雷之讯告知,心中只道:‘且再等等’,一拖再拖,是以湘儿仍蒙在鼓里,每日四处找人顽。

  这天湘儿正和黛玉收集晨雪,装到小白瓷瓶里,见王府又派了两个媳妇来催湘儿回去,湘儿笑道:“这才走了没几天,又来了!回去告诉阿玛和额娘,老太太留我过元旦呢!过完了就回去。”

  那媳妇便有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之色,笑着说道:“福晋让格格速回,家中有点事呢。”

  湘儿看她一眼,笑道:“家中能有什么事?——难道是大哥回来了?”

  一个媳妇忙道:“格格怎么知道的?果真是大贝勒回来了。”

  黛玉心中一提,便听湘儿笑道:“编慌也不编得圆些,大哥好端端的在那头打仗呢,你说回来,就回来了?这不过是你们骗我回去的招数罢了,我再不信的。”

  媳妇们哭笑不得,方要说什么,看看黛玉,又忍住没说,黛玉心中顿时知道了:定是大哥哥已经再不能强挺,特抬回来请御医治病,既让湘儿回去,伤势之重,可见一斑,又不想让我知道,跟着伤心。想到此,心情顿时沉重,强笑着对湘儿说道:“你这丫头,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岂有长居不走的理?”

  湘儿见黛玉都让她回去,不禁撅起嘴来,扭扭捏捏,不情不愿,半晌,说道:“那你陪我回去,我就回去。”

  黛玉一想:大哥哥重伤,我理应去看看,也好劝劝阿玛,额娘。——还不知他们怎样伤心呢。

  遂说了一个‘好’字,湘儿立即喜欢的不行,忙催促丫头打点行装,便要到各处去辞行,黛玉也让紫鹃去请示贾母一声,紫鹃便去了,不一时回来,蹙眉说道:“老太太看大夫呢。”

  黛玉忙问:“几时的事?怎么我不知道?”

  紫鹃道:“听鸳鸯说,前几日病着就没好,昨日又吃了些米粉,肠胃又不舒服了,这会儿脸黄黄的,又说不受用,才忙着叫来大夫,此刻正忙着号脉开药呢。”

  黛玉便有些焦急,跺足道:“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都倒下了。”值此事生,黛玉自是不好离开,便对湘儿说道:“我去不得了,你自己回去罢,给我向阿玛,额娘,哥哥们问好,好好照顾大哥罢。”

  复又进屋,将自己吃的灵药用小纸卷弄出指甲大的一些来,细细包了,并一小坛水,让湘儿交给弘昌服用,又告诉剂量等要注意之事,说道:“吃了这个,想必对伤口是有益的,我能做的,也不过这么些了。”

  湘儿便又有缠绵不舍之意,黛玉强让她走,湘儿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早有人知道了信,李纨并几个媳妇们出来相送,宝玉也出来了,围着湘儿身前身后的转,帮拿这样,拿那样,妹妹长,妹妹短的说个不住,又道:“他日若得空了,可记得再来,——最好带着六弟一起来!”千万番叮咛嘱咐,湘儿皆答应了,宝玉看上了马车,走得看不见了,方痴痴落落的回来,一步三回头,也不消多述。

  原来贾母是吃坏了东西,又禁了些凉,才病了这一场,这一年多来多有注意,未曾有何病状,如今突然这样一病,便弄得众人皆惊,忙请医问药地慌乱一番,黛玉挂念贾母年迈之身,虽知其身边许多丫头伺候,鸳鸯等人都是妥帖的,仍觉不放心,便且将身边万事放下,每日常亲来捧药端茶的伺候,便如当日服侍贾敏一般殷勤,贾母心中自是对其更为疼爱。

  这日贾母和黛玉细话良久,所说并无别的,不过是旧日贾敏之事,说到尽处,她祖孙二人不禁都泪眼朦胧,贾母见天色晚了,便让黛玉陪着她在这边睡,黛玉便只留下紫鹃一个伺候,让念红等人都回家去了,一夜无话。

  至第二日清晨,便有邢夫人,王夫人等人前来请安问病,黛玉嫌吵,况身子正有些累了,遂要回潇湘馆歇息片刻,紫鹃忙搀扶着回去,一时到了潇湘馆,方进了门,便见雪狮摇头晃脑走近,口中叼着一片布料,放到黛玉身前,抬头看她,黛玉不禁有些生疑,忙让紫鹃将那布料拾起来了,却是一个粗蓝褂子,一看便知是男子的,二人都愣,那雪狮又走到蓝花楹旁边,拿双爪刨雪,紫鹃笑道:“这狗儿究竟打什么谜?我竟看不出来。”

  黛玉却依稀有些明白了,心中暗暗思道:许是昨夜有人来过,要打我那点子玉器的主意了。

  遂叫来念红等人,问‘昨夜可曾见人来过’念红等都惊愣不知,婆子也都说没见,一时众人都见了那布料,心中也都诧异,念红道:“这好办,交给二奶奶,让她查去!”

  黛玉摇头道:“若让她查,这事必然闹得大了,况这里必有说不清楚之处。也难叫她查。”正难分解之际,却听四喜在外求见,黛玉忙让进来,四喜笑道:“姑娘交代的事都办妥了,那纪晓岚已经被我好生送到了四爷处,特来给姑娘回话。”黛玉一听纪晓岚去了,不由得也喜欢,口中轻声念了几声佛,念红看到四喜,忙将布料塞给他,笑道:“你是个厉害的,给你这个东西,务要查出是谁的衣服来。”

  四喜便细细看了看,苦笑道:“这样料子,想必府上许多小子都有,要查出是谁,可也难些个!”

  念红便推他脑袋,说道:“就是难,才叫你查,昨夜有人私潜入府,亏了姑娘不在,若是在,万一被他惊到了,如何是好?”

  四喜一时也惊,忙道:“既如此,我就去查。”转身要走。

  黛玉心中忽生出一念来,忙道:“回来。”不由得淡淡笑道:“是了,我正还有一事求你。”

  四喜忙笑道:“姑娘千万别再说求不求的,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与我便是。”

  黛玉笑道:“倒也不是难事,只是让你牵着雪狮出去一趟罢了。”遂牵过狗儿来,交与四喜,四喜忙牵了,因问:“好好的,姑娘怎么想起让我遛狗了,要溜到哪儿去?

  黛玉微微一笑,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你且别管,只牵着他,他要到哪儿去,你就跟着到哪儿去,也不必生事,回来告诉我知道便好了。——不知这是不是‘也难些个’?”

  四喜忙笑道:“不难,不难,这值了什么?姑娘就放心罢了。”

  黛玉点点头,便蹲身在雪狮身边,两个指头拈着布料,悄声细语地说道:“好狗儿,把这个窃贼找出来。”纤手轻拍,雪狮尾巴直摇,也不知是否听懂了。

  这边四喜告辞出去了,念红方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姑娘是不是怀疑有人要偷我们的玉器?”方说完,又道:“是了,怪道那日我觉着大姐儿的奶娘古怪,可是与这事有牵连?——难道是先给他们探虚实的?”

  黛玉也不答言,只悠悠暗叹一声,说道:“地狱鬼门,都未必有人心可怖呢,可叹一‘财’字,竟能引得人如此。”

  雪雁在一旁,这会儿疑惑道:“可奇了,我记得雪狮很厉害的,怎么昨夜有人行窃,他都没有抓住,不过只扯下来一个衣角?”

  黛玉笑道:“想必是那次我怪他鲁莽,是人就咬,用小鞭子教训了它一顿,它记住了罢?”

  大家都笑,紫鹃见黛玉在风口里站了半日,这会儿颇有些弱弱的,便扶着进了屋子歇息,且不再多言。

  话说四喜牵着雪狮出来,一路摇头晃脑,口中吹哨,果真只当做遛狗一般,别人也不知其意,那雪狮只低头闻闻嗅嗅,择路前行,一径出了大观园,向上边去了,路中盘盘绕绕,七扭八拐,穿过好多巷子道口,四喜也不知要到哪去,只能跟着,一直跟到凤姐院子门前,雪狮仿佛定下一心,便挣着要往里进,四喜忙小声拍它说道:“小祖宗,可不能就这样进去,且等些时候。”片刻,便看见一个小丫头出来了,四喜忙向她摆手,又叫‘过来’,那小丫头疑疑惑惑,及至跟前,不由得笑道:“这可有趣,你又牵它过来做什么,可是讨骨头吃来不成?”

  四喜笑道:“少说那些,我没功夫和你闲扯,二奶奶可在家?”

  小丫头笑道:“二奶奶这会儿忙着呢,你有事?”

  四喜道:“不但有事,还是大事,林姑娘那边丢了东西,丫头说看见一个小子样儿的人,狗儿一路找到这里来了,所以想回二奶奶一声,好让我进去找找。”

  小丫头忙笑道:“哎哟哟,从来没听过狗儿还能找贼的?你们那边丢了东西,与我们何干?”

  四喜忙道:“你是不知道这个狗儿,它可是个灵犬,别说找东西,别的本事有呢!你就快叫去罢。”

  小丫头蹙眉笑道:“正月眼看到了,二奶奶身边一堆的事儿忙呢,若你听我的,且先回去,二奶奶哪理会得了这些,何必白讨没趣儿。”便转身要走。

  四喜一听,便冷笑道:“嗬!‘哪理会得了这些’,好大的口气,若听我的,你还是进去回罢,若二奶奶听了这事,不把手头所有事都放下,出来迎我,我就给你提鞋去!你若不回,看不挨说才怪!”

  小丫头见他说的这么笃定,便疑惑着站身看他,想了想,果真进去回了凤姐,只说‘林姑娘处说丢了东西,说是咱们这里的小子拿的,四喜牵狗在外面呢,想要进来找人’。

  凤姐一听,心下顿时疑惑,因思道:林妹妹素来是个压事儿的,凡事不爱弄得众人知道,这会儿大张旗鼓地找到这来,想必丢的东西必是极重要的了。

  想到黛玉如今之尊,不敢怠慢,忙出去了,一路口中故意对丫头说着:“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连林姑娘的院子都敢进了。”待见到四喜,便问何故,又问‘丢了什么东西’,四喜忙低头回了,说‘并不知丢了什么,只是狗儿知道那人是谁,带着一路找到这儿来了。’

  凤姐笑道:“既如此,你就进来找便了,我若知道这人是谁,定不轻饶他。”

  一语未完,那雪狮早已经等得不耐烦,忙向着后面狂挣,又直汪汪地叫,四喜心道:定是那里了!凤姐本不甚在意,这会儿见狗儿异状,倒好奇起来,一时也跟着去看。

  便见雪狮一路引着跑到后头去,出了一个院,又进了一院,转了几转,在后头一处小矮房前停下了,嗅了嗅门口,便笃定地坐下来,四喜便问丫头是谁,丫头说道:“是跟着二爷的一个小子,叫兴才。”四喜便笑道:“是不是他,叫出来问问罢,若不是,也好大家去疑。”

  丫头便看了看凤姐,凤姐说道:“开门。”丫头尚还未动,雪狮先挺身向那木门一撞,自己进去了,便见一人瑟缩着向屋里窜,雪狮一闻其味,想都不想,猛然向其身上一扑,尖牙利齿,距其脸面只有寸许之遥,血盆大口,仿佛一下就可将其头颅咬碎,顿时将其吓得魂飞魄散,屎尿同生,也顾不得许多了,忙说道:“二奶奶且饶命,都是二爷让我们偷的,又不让告诉奶奶知道,我只照着吩咐行事,别的就不知道了——”

  凤姐先听说到‘二爷’,顿时大惊,也不细问,先断然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二爷一个大家公子,缺少什么?犯得上去偷别人的东西!你再混赖人,小心把你骨头敲碎了喂狗!”

  小子听这话,也不敢说贾琏怎样了,只哆哆嗦嗦,吓得直哭,四喜见状,便明白了七八分,因思索道:事到如此,也可止住了,林姑娘又没让我非将谁揪出来,我又何必多生事?闹得僵了,倒不妙,只‘见好就收’罢了。

  便忙垂目低头地笑道:“二奶奶也别生气,听他胡说去罢,必是他赌钱赌输了,便动了歪心,想偷两个钱儿花花,说是二爷指使的,别说姑娘和奶奶不信,便是我们这些下人也都一万个不信,况林姑娘也说了,‘丢了东西,并不值什么,只是要知道这人是谁,好规劝了他些,以后断不可如此’,二奶奶且保重身子要紧。”

  凤姐便稍稍顺了气,‘嗯’了一声,说道:“回去告诉林妹妹,等我审问明白了,定要扒他一层皮,让他亲到潇湘馆去赔罪!”

  四喜唯唯应着,便告辞去了,今日一事,心中只觉自己办得漂亮,原来四喜只是奉黛玉之名出来‘遛狗’,黛玉真实意思也并不得而知,更不知道昨晚潇湘馆玉器险些失窃一则,所谓‘查找窃贼’,不过是其要揪出那人的一个借口罢了,不想歪打正着,竟真的揪出一个窃贼来。

  待到了潇湘馆,忙将事情始末,前后过程细细跟黛玉说了,黛玉先听狗儿在凤姐门前停下,便自语道:我说呢,果然如此!听见四喜将罪魁祸首掀出来,惹得那边风云涌动,又惹得凤姐说出那些话来,心中不由得暗暗嗔怨他弄得太过了,看他满面喜色,又不好说他什么,只得淡笑道谢,一时四喜去了,黛玉独自沉思不言,且不多说。

  话往回说,且说四喜走后,凤姐回思起那一句‘不让告诉二奶奶知道’,不由得纳闷疑惑,暂命人将兴才看押起来,忙着手头的事,至忙完了,方叫平儿将他带来,冷笑道:“好,好,这才是你二爷养出来的好奴才呢,今儿肯为她偷东西去,明儿是不肯为他杀人了?还带累主子,我看你是不知自己怎么死的了!”忙命他自己掌嘴。

  兴才知道凤姐厉害,不敢狡辩,忙自己打嘴巴,凤姐犹嫌轻了,让重打,便听打得啪啪有声,清脆可闻,直打了几十个,凤姐方让停下,便悠悠问他‘偷盗’一事,为什么要偷,都跟他交代了什么,又说道:“若有一个字儿说谎,可仔细你的皮!”

  兴才害怕,哪敢欺瞒?便哭着将事情说了,原来贾琏得知黛玉玉器何处,心中始终惦记,便一直暗中让人看着黛玉起息时辰,昨日可巧黛玉不在,值此大好时机,便要下手,别者皆不足为虑,唯有一个雪狮,贾琏便命人买药,藏于肉中,交与兴才,夜深人静之时,兴才眼见狗迷晕了,方跳进去偷东西,谁知那狗儿却又‘活了’,还亏他逃得快,狗儿没有深追,衣服却撕坏了,是以才有后面的事。

  凤姐听了这些话,心中一时思绪斗转,想到贾琏行此大事,竟让瞒着自己,不觉有怒,又想到如今黛玉地位不同,他尚且这样明目张胆,又觉他糊涂,因又思到弘历因己私吞黛玉钱财一事,已有警告,今日之事,虽是贾琏一人所为,他日若公开,自己也逃不脱干系,‘若他恼了,将旧日之事倾盘托出,又当如何自处?’又微觉可惧,心中不宁,只等贾琏回来,要问个明白。

  一直等到晚间,贾琏方回来了,凤姐先冷笑道:“你办的好事!让人都找上门来了,我都替你臊死了!”

  贾琏一时不解,忙道:“这话打哪儿说起的?——没事又找我的晦气。”

  凤姐便道:“你不带累我,我就烧香了,哪还敢找你的晦气?我且问你,为何要偷林妹妹东西?”

  贾琏头皮顿时一紧,瞪目半晌,便要出去,凤姐忙道:“回来!可是要问兴才去?早叫我关起来了!你也不必问他,如今我都知道了,你且明说罢!”

  贾琏怔怔半晌,方跺脚大叹道:“糊涂东西,素日看他还好,谁知竟这么不中用,坏我大事!”便在屋中来回踱步。半晌,说道:“事到如今,只有装作不知,只推到兴才一人身上。”

  凤姐冷笑道:“还说兴才糊涂,我看你竟是头一个糊涂的,林妹妹性子我很知道,虽然知道你行径,断不愿嚷得万人知道的,我只叹你,什么办法用不得?非要偷她那点子东西来?”

  贾琏说道:“你说得轻巧,那是多少银子?可抵得上多少箱宝贝?——况何必说的那么难听,并不是‘偷’,不过‘暂借’罢了,以后筹措开了,自然会还她的。”

  凤姐笑道:“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的?不过只说的好听罢了,你也知道空口白牙的要,林妹妹未必给你,到时候再行这些暗的,是人都知道是你做的了,倒不如省去‘借’这一项,直接换做‘偷’更方便快捷些,可是这话?——还不让我知道呢!也不看看你找这些人,行动出乖露丑的,要我不知道,也难了些,我倒不知你如今怎么收场。”

  贾琏先也着急,听到此处,倒又激起一股左性来,说道:“有什么不好收场的?只凭一个小子的话,未必就能咬死了是我,便真是我,又能怎样?她现如今有把柄在我手里,你还当那些玉器真是他老子娘给留下的遗物呢,胡扯八道!满府里头就只有我心里最明白不过,只是没跟你说罢了!既如今到这个地步,我还不来这些‘暗’的了,只明着和林妹妹要钱去!若她是个聪明的,就许我些,大家安静,若不然,我索性就把这些把柄都摊开摆明了给众人看,到时候是何状况,可就不得而知了!”

  说完,哼哼两声,坐到一边喘粗气,凤姐听了这些,不禁心中生疑,遂问道:“林妹妹究竟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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