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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话说弘历即将回宫,临行之际,却不见黛玉送出,太监身上因有圣上嘱托,见弘历频频后顾,想了想,便笑说道:“四阿哥启程吧,鱼池虽好,养不得游龙啊。”

  弘历一动不动,半声不出,只微微蹙眉,看向重重墙壁之后,黛玉并没有送出来,她所思所想,弘历体会得,临此别离之刻,唯想对她说一句话,以示心声。

  一时脑中混乱纠葛,似乎生出无数言语来,却觉并无一个能令黛玉真正心中安定,——叫她放心?承诺一定回来?或是立誓娶她为妃为后?

  虽有三年的贾府生涯,弘历却并没忘记皇宫是何样地方,宫廷枷锁般的繁冗法则,令其忽觉之前所有言语都显苍白孱弱,话很易说出,却未必能做到。

  只心底悠悠叫一声‘玉儿’,再没下语,只留一声细若无闻的长叹。

  方要转身,忽见一只雪白俊犬轻轻跑来,至弘历身边,将一个青色纸鸾放于地上,扭头跑了。

  身边侍从忙要去捡起来,弘历怒斥一声“放下”,吓得其忙躬身敛神后退,那边太监见弘历神色,忙骂他。

  弘历自俯身将其捡起,小心吹掉灰尘,心中想到黛玉意思,不由凝然,因思道:纸鸾乃是保平安之意,其中寓意自是不言自明,只叹其此时叮嘱,不是为己,还只是满心为我。弘历!弘历!若你果真辜负了她,还有何颜面活于世间?

  便银牙暗咬,暗暗定下了心,忽然折身进了轿子。

  太监大喜,忙吩咐起轿,此一声尖细,如石击于水,登时引起小小忙乱,贾府一小子怔怔的,不觉间挡了道路,那太监忙喝命‘滚开’,眼睛斜瞪一眼,深为不屑,那小子吓得忙避开了。

  待轿子不见,人群也散了,方见黛玉悠悠然走来,身边一个丫头也无,长巷早已经空无一人,门口一个老婆子静静清扫,见她来了,小声叫一句‘姑娘’,复又弯腰慢扫,黛玉轻轻靠在门边,凝眸望向巷子尽头,站了许久,直至身上冷透,方折身而回。

  几个粗活小丫头正叽喳议论,见了黛玉,忙不说了,一个先跑过来,笑着说道:“四阿哥的好多东西还没动呢,用不用我们给打包裹?”

  黛玉不觉止步,发现已置落英阁门前,见其大门开敞,昔日弘历常坐的塌椅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黛玉略怔了怔,说一句‘先等等’,脚下已不由自主迈了进去。

  彼时各处均显狼藉,显是宫中人催得紧,浣纱,绣儿等收拾仓促之故,弘历桌上书本打开,上面密密麻麻,许多心得记录,旁边茶饮半盏,热气已尽,地上一个纸圈,被门缝带进的风吹得晃荡,黛玉捡起来了,脑中立现一景,似乎弘历此刻正坐在身边,一边凝神看书,一边闲闲地在指头上缠绕纸条,缠成扳指模样,回头对黛玉一笑。

  黛玉也不禁微微一笑,却见弘历身影忽然变得飘渺无踪,犹剩残茶空椅,熏香袅袅,黛玉痴站一回,不觉将眼眶红了。

  门缝渐大,风越发多的涌进来,将桌上书页簌簌吹翻,忽见一页中夹着一张折叠的方纸,黛玉正要离开,见这纸叠得小心翼翼,心下微奇,便去拿了,打开看时,见上面四个小字——

  ‘等我回来’!

  笔迹潦草,却见等字上面,无数个细小墨点,可见下笔之前,其心之乱。

  黛玉痴痴望了半日,方微微点头,复又将纸好生折了,擦干眼角,方悠然出屋。

  小丫头们还在嘁嘁喳喳,见她出来,又不言语了,黛玉静静说道:“这几日定有人来取东西,要拿什么,他们自有道理,你们且先别收拾了。”

  众人忙答应,黛玉便回了潇湘馆,将弘历留字依旧放在锦盒里面,用小锁头锁好才罢,不提。

  且说过了一日,宫中果然派几个小子,媳妇等来拿弘历东西,对照纸单,将东西小心打了包裹,所拿皆是弘历旧日东西,贾府后来所赠,全部随意扔了外面,看都不看,一时风卷残云收拾了半日,从始至终,并未对旁人多说一句,念红好信,白上前试探问了一句:“你家阿哥可要你给这府上谁捎信?”

  便见一个媳妇眼都不抬,断然一句‘没有’,因又笑说道:“阿哥一天忙得很,许多人要见,还要帮忙圣上处理事情,那些芝麻绿豆小事,无所谓的人,哪能兼顾得上?”

  收拾妥当,自放置外面车上走了,念红被噎,回来却也不敢对黛玉说,不过暗暗憋气,和紫鹃骂其一回罢了。

  那黛玉本是容易多心多想之人,初见皇宫到日便叫弘历回去,意态坚定,心下已是生凉,如今又闻得宫中来人取物,竟是这等决绝架势,更难不悲,初时尚因为弘历所遗字迹生出几分希望,及待苦等几日,连皇宫半点音讯也无,片言不闻,渐渐将一颗心冷下去,一日望人不归,空余思念,百般煎熬,万种折磨,终日常窗前默默坐着,或凝思,或垂泪,紫鹃,念红等人自是百般劝慰,也不过杯水车薪之用耳。

  这日黛玉思及旧事,不免又将旧日之物拿开一样样看,想到彼时所经所历,二人悄然细语,山盟海誓,思及今日弘历已经离去七日,尚一音一信也无,不觉又凄凉起来,虽已夜深,却并无睡意,只独坐床头,抱了双膝发痴,夜色阑珊,无一丝声响,黛玉脑中却无数思绪翻腾噪乱,忽一人说道:“何必每日只愁肠百结,既你二人有约在先,他又并不是负心薄幸之人,你只安心等着便了,便是多少险阻,总有办法,——该信他才是。”

  岂料另一声音却道:“纵你信他,奈何你二人身份所拘,将来必是镜花水月之缘,天涯海角之隔,千盟万誓,不过付之笑谈,痴痴苦等,望穿双眼,又能奈何?莫不如及早回头,早做打算。”

  黛玉便捂着双耳,轻轻摇头,一时泪眼盈盈,心中凄苦,只抱着双膝抽泣。

  并不知过了多久,便见一人耳边轻叫‘妹妹’,声音悠然婉转,如丝竹般悦耳,黛玉抬头,见是一绝美女子,看去极熟,却又想不起来,一时痴愣,便见那人笑道:“妹妹沾惹凡尘三年,竟连姐姐都不认得了。”

  黛玉心中朦朦胧胧,见身围花香鸟语,云影淡然,潺潺溪水流过,自己似曾来过,一时痴想,警幻仙子笑道:“若不是为报仙童之恩,妹妹此时已是此处主人,又焉有后面许多疾苦折磨?妹妹怎么反倒把这里忘了?——我今日见妹妹无可抉择,是以将你寻来,略示帮扶,使妹妹不至像先时踌躇难断。”

  黛玉也隐约想起前事,依稀记起此人,听她说完,忙轻轻说道:“姐姐既知颦儿心事,还望指点明路,颦儿自不忘姐姐恩情。”

  警幻仙子笑道:“我非至尊,并不能指与你路,妹妹所欠,唯一胆量耳,虽先时也曾得许多人劝言,妹妹也曾或有动心,奈何一遇坎坷,又复如初,世间虽有其桎梏枷锁无数,却只困得住凡人罢了,你二人本来处非凡,若坚持一心,那些俗世法则,又焉能阻得住你们?妹妹且随我看一样东西。”

  便牵着黛玉走至一处美池边,但见池水碧翠,其上氤氲淡淡白雾,许多鲤鱼游于其中,池上一金红镶龙之门,不时有鲤鱼跃跃欲试,却鲜有跳得过者。

  黛玉正不知何意,忽见一只鲤鱼斜刺里游来,此鱼遍身青黑鳞片,闪闪发亮,与众鱼不同,但见其一路不断吞食其他红色小鱼,每吃一个,便见其身子更加壮硕,鳞片更亮,它鱼见状,皆纷纷避让,这鱼儿养足内力,便见水声哗然,其早已跳过龙门去了。

  警幻笑道:“那鱼儿本是池中最不起眼的一条,如今竟可超脱众者,究竟是何原因,妹妹可悟了?”

  黛玉幽幽点头,说道:“虽解了几分,只是依照我之性,怕是许多事情,未必能忍心做得。”

  警幻闻言点头,便笑道:“这也原是妹妹天性,便是神仙,也奈何不得,也罢。”只见其纤手一指,那只青黑色大鱼竟从池中飞起来,周身玉水淋淋,尾巴劲摇,头冲着黛玉凌空而来,似要穿身而过,将黛玉一惊,忙道:“姐姐要做什么?”

  警幻笑道:“妹妹好痴也,青黑者,黛之色也,鱼儿,亦是玉儿,你若添了它之魂魄,焉至每日郁郁成病,纠结难释?妹妹只需持它走过落痴桥,你二者自会合二为一,那时,一切便又另有一番计较。”复又推她,笑着让‘快去,休辜负了姐姐苦心’。

  那黛玉脑中朦朦胧胧,见不知何时,双手中果真竟擎着一只青黑大鱼,闪亮鳞片,周身英气,低头一看,绣足也已踏上落痴桥。

  小心翼翼行了几步,便见那鱼儿一点尾巴渐渐透明无踪,黛玉周身只觉如有甘泉灌溉一般清爽,又渐行时,见其尾巴全无影踪,鱼儿微微躁动一跳,几滴水珠便甩了黛玉身上,顷刻间,黛玉与其面对视,见其双目冷峻,如有刀剑,口中一张一翕,方才噬鱼之血腥气息犹在。

  黛玉心中忽然想到其将其他小鱼一只只吞噬之状,毫无怜悯体恤,遍身冰冷之气,瞬间顿感不安,想到警幻仙子一句‘青黑即黛,鱼儿即玉’,不禁深深蹙眉,因思:

  ‘若行过这落痴桥,我必不再是我,这满脑痴心痴意,痴举痴行,还焉存之?我既不复是我,便是活着,也是另一个黛玉,彼时我之身心,亦如行尸走肉一般,又有何趣儿?——倒不要它也罢了!’

  想及此,心念一定,便将双手一松,那鱼儿顷时摔倒桥上,便听身后警幻仙子忙道:“妹妹住手!”

  谁知晚了,鱼儿蹦了几蹦,立时跳到桥下去,一霎那间,桥下竟激起千层水浪,立时波涛汹涌,震耳欲聋,便听警幻叹息道:“妹妹好傻,此番辜负我心,她日若有不如意之日,妹妹岂不后悔?”

  黛玉悠然一笑,说道:“姐姐休怨怪我,须知世间千人千性,各人有各人心肠,此乃注定,林黛玉唯有一个,孤高自赏也好,目无下尘也罢,这方是我,既要一世无忧,何不做神仙,又何苦走这尘世一遭?既下了凡尘,喜怒哀乐,亦是注定,我又后悔什么?——姐姐好意,妹妹心领,只是实不愿受。”

  言毕,悠然一笑,自辞别而去。

  方一转身,但闻窗角鸟雀啾啾蹄明,并许多人叽叽喳喳,声音甚近,聒噪不堪,黛玉不由睁眼,朦胧中,见探春,惜春,宝玉,李纨等人都在,紫鹃,念红等许多人正忙着,见黛玉醒了,忙笑道:“姑娘还不起来,今儿可是封后的日子,再晚一些,连头发都要梳不完了,四爷必要怪罪的。”

  黛玉心中顿感诧异,忙问:“可胡说呢,封什么后?”

  李纨便笑道:“圣旨下了,封姑娘为皇后,昨儿才说的,姑娘怎么竟忘了?”

  黛玉隐约记得似有此事,见许多人只等着她一个,恐落人褒贬,忙下地洗漱收拾,不一时,便听外面敲锣打鼓,噪吵喧天,一小丫头进来笑道:“可来了,可来了!”

  彼时黛玉已打扮停当,众人忙簇拥其出去,便见长长巷口,一道红毯遍布铺就,无数七彩花轿,绵延千里,震撼人心,头里一顶彩凤黄轿,由十六人抬着,弘历一身戎装,高踞马上,气宇轩昂,英姿勃发,背着身后悠悠万众,向着黛玉伸手,笑道:“玉儿,我来接你了。”

  顷刻间,鼓乐齐鸣,万人齐贺,不知谁将许多纸鸾扔到天上,漫天漫地皆是,喜庆为魂,锣鼓为声,竟扑闪翅膀活了起来,在天地间啾鸣飞舞,翅扇成香,亲王和福晋都来了,送亲的队伍排得好长,无人不喜,无人不乐,四处皆是贺喜欢呼之声,温润了黛玉之眼。

  便听身围所有,尽是柔柔一声:“玉儿,我来接你了。”

  黛玉忽从双臂中睁眼,抬头看时,窗纸已亮,窗外冷风将窗子吹开,窗外芭蕉大晃大摇,宛如鬼魅之手,嗑嗑敲着窗框,惊得窗边鹦鹉扑楞楞扇翅,一屋瞬间冰透。

  黛玉脑中尚嗡嗡作响,似乎还未从方才之景走出,待渐渐安定,回思一回,不禁痴然。

  念红忙开门进来,先冲着门上鹦鹉嘘了一身,作势欲打它,这才看到黛玉凝目出神,忙笑道:“姑娘醒了。”看了看,又道:“姑娘就坐着睡了一夜不成?”

  黛玉抬眼看她,问道:“这次是真的罢?”

  念红不禁一愣,笑道:“什么真的?”

  黛玉发了会儿怔,便摇摇头,念红见她要下来,忙上前搀扶,那边叫小丫头送洗脸水来,又叫人来给黛玉揉肩膀,黛玉说声不用,方一下地,忽觉一阵晕眩,念红忙扶了,惊得心中一跳,忙叫人去叫大夫,又问黛玉怎样,紫鹃方亲取粥食来,见状也忙赶过来了。

  黛玉笑道:“许是昨儿坐着睡了一夜,腿脚存住了,并没大碍,不必叫大夫来。”

  念红道:“好好的床不睡,非要坐着睡一夜,姑娘也好歹爱惜些自己身子,自四爷去了,姑娘每日茶饭不思,你只这样,糟践的只有自己,人家却半点不知道,许是你伤心落泪的时候,人家正山珍海味的吃呢——”

  紫鹃正给黛玉揉手心,见黛玉听了这些,眼神越发暗淡,忙断然说道:“乱说!四爷府上这三年,你几时见了姑娘伤心落泪的时候,在那边山珍海味的吃了?——你若闲了,找平儿她们说话去,我自己伺候够了!”

  念红见紫鹃脸红了,有史以来,还是头一遭,心中一噤,便瞪瞪的,不敢再说话,只一边小心翼翼地默默服侍黛玉。

  一时洗面梳头,黛玉只吃了几勺粥,一点莴笋,便不肯再动了,紫鹃苦劝,黛玉便命其且先旁边放着。

  遂随意打开一本书来,眼睛看着字里行间,脑中总想着梦中之景,虽已经忘记大半,鱼跃龙门,警幻之言还记得,不由蹙眉凝思,忽而又想到梦中大婚,又羞红了脸面,许久,复又叹息一声,思道:也不过一梦罢了!又不免心生伤感。

  脑中无数思绪,书页却久久未翻,便合书起身,方至院中,迎面见一个小丫头跑来,笑说道:“亲王府来人了,要接姑娘去住呢。”

  黛玉便问何处,丫头忙说:“马车就在外面,还有个极秀气的姑娘也来了。”

  话方说完,见门外果然进来一个红袍白靴的姑娘,面似雪月,端庄大气,原来是福晋房里的红珠,两个嬷嬷紧跟随后,那红珠见了黛玉,忙笑道:“我来接姑娘了,福晋想姑娘想得不行,湘儿姑娘也每日惦记要姑娘去呢,前儿就要接,府上来了几个别府家眷作客,耽搁两日,昨一早,福晋就忙着催我来了。”便告诉丫头们:“快收拾了你们姑娘的东西,也跟着走罢。”

  念红等听闻亲王府要接黛玉,心中自也是高兴,忙欢天喜地,进屋收拾去了,黛玉见那边一家人牵念,心中也是一暖,不过片时,一切妥当,紫鹃吩咐几个丫头看家护院,黛玉又叫丫头告知探春,李纨等人,都嘱咐妥当了,方在众人簇拥下出去。

  谁知方一出了大门,还未上车,便见另一伙车马踢踢踏踏地来了,一样的高头大马,绣锦车帘,十余个媳妇并几个小厮伺候,至于门前,悠悠止住,一个媳妇忙将前边马车车帘一掀,搀下来一个十余岁丫头,只见其满面倨傲之色,见门前这许多车马姑娘,像是有些派头,却也不过略看一眼,便走至门前,叫来一个小子,斜眼看他,拖音说道:“你们林姑娘可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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