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一室的安静，只闻偶尔响起的几声琐碎的声音，那是剪刀裁开布条的利索声。
楚亦潇坐在黑木大椅子上，稍稍倾身向前，凝望着寒雪俯身为他包扎伤口，她的手劲很轻很柔，纤指缠着白纱布一圈又一圈地为他包扎，偶尔，她的指尖不经意地碰触到他手臂上的肌肤，带给他一种酥麻的触电感，他浑然不感觉到伤口的疼痛。
寒雪的细眉慎重地凝起，虽然已经给他的伤口上药，但是仍然渗出些微血丝，染红了白色的绷带，让她的手不觉有些颤抖。
忽然，他伸手抚上她的眉梢，轻轻地，柔柔地，脸上有着别扭的柔情：“不要皱眉。”
淡淡的指腹温热感由眉心传开，她的羽睫跳动了一下，被这温度烫着般地立即避开他的碰触，手指快速缠动，在绷带上打上一个结，然后站起来退后数步，动作一气呵成。
指尖一空，失落摄住他的心房。他抬眼深深望住她恢复冷淡的脸，那快速离开他的举止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般，他直直看进她漠然的眸子，险些被她太过平静的冷眸冻伤。
视线扫过包扎的白纱布结，他复有瞟了她的右手臂一眼，某种不明的光芒掠过，他的语调轻扬：“现在我们两人的手臂都有伤疤，还真是天生一对，你说呢？”
几乎是立即地，她听到自己内心抵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情的话语落进心田，却是带着冷意，一直凉透心窝，原来本能的感知是如何强烈，在她的内心深处，早就认清了他的有情只是无情的铺垫。
“仇人相见，只会分外眼红。很抱歉王爷的玩笑真让寒雪笑不出来。”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嗓音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她的每一个字，她明明白白地提醒他这个深仇大恨，更加提醒自己，在感情上，他们不会再有未来，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留在这里做她该做的事情。
楚亦潇瞬间靠近她，一把摄住她的手腕，与她面对面几乎没有距离，他的呼吸有些乱，语调带着压抑的怒意：“你一定要用这种态度跟本王说话吗？就不能好好跟本王相处片刻？”
他们贴得很近，近到她几乎被他炽热的眸光灼伤，她的心一悸，久违的刺痛撞上心扉，她难受地捂住心口，为这痛而白了脸，她甩了甩头抗拒这陌生又熟悉的痛楚，用力扭动手腕想要挣脱。
“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突然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楚亦潇不放开她，有点紧张地搜寻着她哪里不对劲，为什么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这么白？
为什么？他还问她为什么……
寒雪又气又急地更加用力扭动，全然不顾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她的挣扎而呈现通红一片，她激动地朝他怒喊：“你放开我，只要你不要再靠近，我就不会不舒服！”
他一愣，为她眼眸中刹那间掠过的强烈拒绝，手不由得放松。她一得到自由，便马上退后好几部，然后满眼戒备地看着他，深怕他再靠近她，更怕他再用那种催眠般的眼神看着她。
“我……让你感到不舒服？”楚亦潇像是受到打击一般，冷峻的脸上那完美的线条有点崩溃的痕迹。
忽然，他像是接受不了般地阴霾了脸，再次趋近她，对着她防备的眼眸，闷声吼叫：“你该死的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本王为什么会让你不舒服，本王的接近会让你那么难受吗！你说！”
被他摇晃得有点晕，他的质问，让她的脑袋只觉得一阵收缩疼痛，摇晃之中，她在模糊之中艰难地捕捉他的脸庞，这张邪魅的脸让她受尽折磨，到现在都还不肯放过她，她只觉得脑子在发凉，还阵阵抽痛，头昏目眩让她终于忍不住嗓音破碎：“王爷，你放过我吧，呕……”
还没有说完，她就已经被他摇晃得想吐，她的脸色更加死白，柔弱的身子仿佛不堪一击，心里的痛楚跟晃动的难受让她虚弱地没了反抗的力气，只能软软停下所有的动作。
如被雷击到一般，楚亦潇气息不稳地立即放开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扶着椅子急喘气，荏弱的身子瑟瑟发抖，他痛苦地看着她，想要伸出手去抱抱她，然而她却像受到惊吓般马上跳开，眼眸惊恐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你别再过来……”
他可不可以不要再逼她，她的头很痛，痛得仿佛要裂开来一般，她现在只想闭上眼睛休息，睡着了，就什么事都不用面对，什么也不用想了……
看着她急欲逃离，他只觉得心很痛，这痛，居然可以穿透他身体的每一处。
就在他们一个缓慢前进，一个不断后退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着焦灼的声音：“霓夫人，王爷的手受伤了为什么不请顾大夫过来？”
“石管家，是王爷吩咐说不用请大夫的。”
“柳王爷当时不是跟王爷一起的吗？”
“柳王爷在皇上那儿，应该等一下就会过来的。”
“……”
听到对话声，寒雪宛如听到救命的天籁，她慌慌地扫了楚亦潇一眼：“王爷，霓夫人跟石管家来看你了，寒雪先告退。”
不敢作多停留，她强忍着头痛的余波，转身迈开小跑步就离开……
他默默地看着她离开，黑眸更加深沉，不妥协的宣告直逼她的背脊：“你是本王的，别想逃，即使你讨厌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会放手的！”
她觉得自己的背部快要被他的注视给穿透，惊扰了她的呼吸，然而她没有停下脚步，与迎面走进来的石管家等来人擦身而过。
石管家看了寒雪慌张的背影一眼，有点疑惑，但是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回楚亦潇身上：“王爷，你伤到哪里？让老奴看看，严重吗？要不要请大夫……”
“本王没事！”楚亦潇冷冷淡淡的一句话便将石管家的着急给堵住，他厉眸扫了一眼霓儿，他不是让她回去休息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霓儿，你回去休息。”楚亦潇有点不耐烦地再次下令。
霓儿感到自己脸仿佛被打了一个巴掌！她不甘地挣扎着：“可是王爷受伤了，霓儿会担心，霓儿想……”
“闭嘴！你无视本王的命令本该受罚！别让本王说第三遍，回去！”楚亦潇的语气不觉加重几分，他黑眸阴鸷地逼视着霓儿，眸光的寒芒丝毫不掩饰他此刻已经处于发怒的前兆。
眼看着霓儿失落地离去，石管家摇摇头想要为她说话：“王爷，霓夫人怀有身孕……”
俊庞一冷，楚亦潇目光如魅，他嘲讽噙笑：“石叔，霓儿已经如你所愿地怀了孩子，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话要指点本王的？”
“……”石管家面有愧色地沉默下来，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设计王爷是冒犯之罪。
狭长的巷子吸收不到天地的光芒，显得有点昏暗，两道人影隔几步远，相对而立。
阴寒的风窜进巷子，卷起轻微的呼声，仿佛无力地轻叹……
“柳王爷，明人不说暗话，朕今天叫你来这里，是不想让家丑外扬，你当真认为朕不知道这次行刺的事情是你故意安排的吗？”玉雪臣傲立与阴暗之中，一身儒雅的淡黄色衣衫，玉冠莹莹亮动，润泽的眼眸却异常冷冽，冰寒了他温雅的气质。
无声苦笑，柳飘风掩饰眼中的无奈，圈圈玩弄着玉扇，他存心装傻：“臣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这么说，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臣可是拼了命保护皇上的安危，如果因为太过忠心而被皇上怀疑，臣真不得不喊冤。”
定定地看着柳飘风似笑非笑扬着邪气的脸，玉雪臣只觉得心头被压上了一块石头，他们的身上的血液一脉相承，却到了今天才有机会相见，相逢，却无法像一般老百姓相聚，让他伤感。
“朕真想明白地去问太皇太后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是比较小还是我应该叫你一声皇兄？”感伤的话语就这么脱口而出，玉雪臣的眸子里闪烁着些微的伤怀。
“……”柳飘风凤眸凝住，他缓慢地抬起眼睑，静静地看着前面的人，久久不曾回应，玉雪臣也不再说话，就连冷风也淡去了它的声音，生怕破坏了这一瞬的深刻。
待两人都离开之后，寒雪一脸沉思地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屏气凝神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她心头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
柳王爷不是皇上派来的人？而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皇上似乎跟太皇太后之间有着不能逾越的鸿沟……
想要谋朝篡位的到底是谁？真的是楚王府的人吗？还是一切都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主谋是柳王爷，还是太皇太后，或者是皇上……
种种的谜团在脑海中之中凝聚，猜想一个个搅得她思绪紊乱，望着他们终于消失的背影，她眯起双眸，一抹坚定染上眼底。
小心地避开巡逻的侍卫，寒雪藏身于律正院外的竹林深处，远远地看着那边的大门，沉着地等待着守门的奴仆交班，她必须趁着那个空隙走进律正院去。
这个时候石管家在外面巡逻王府的生意，她有比较多的时候寻找传说中的玉玺，如果真的有，她是不是该毁掉？这样就可以遵循爷爷的遗愿，让楚家一直安稳下去。还是该找王爷商量石管家到底是何居心，她不相信楚亦潇会有反叛的念头，他根本就不喜欢尔虞我诈虚伪的朝政，他就是那种爱恨分明的男人，骄傲得不屑伪君子那招，他的计谋，只会用在他的沙场之上……
惊觉自己越想越多，她咬住唇瓣，微微的刺痛自唇片上传来，痛感阻止了她的思绪如潮，也让她想起了来此的目的。
她看了看大门，才发现守门侍卫的身影已经走远，她暗恼自己差点错过了时机，不再多想其他，她移动脚步，朝着律正院走去……
环视着这散发着古檀香的灰木内室，寒雪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搜索了那么久，却找不到那个黑盒子，她不禁有点急，石管家会把东西藏在哪里？
看看纸窗外模糊的天色，她凝神静气，平息内心的急乱，努力回想起当晚跟哑褔一起的画面，在记忆之中寻找哑褔曾经说过的话语，许久，她发现毫无所获。
她挫败地把身子靠上一边的书架，眼睁睁地看着墙壁的某一处发呆，视线来到壁画上，她看着那画得栩栩如生的雪狮，正在雪地苍松下面跃跃凌空，眼神凶猛害人，脑海中似乎被什么启动了一下，她忽然想起爷爷的书房里也有这么一幅类似的挂画，她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将眸光移向那壁画的角落，看到了署名，这幅画居然跟梅家庄的那一幅画一样，是御赐的。
她记得爷爷曾经说过，当年他跟楚爷爷是朝廷最得意的“门神”，加上他们两人情如手足，所以皇上总是爱御赐他们类似的奖赏，代表不分彼此。
猛然间，她想起爷爷的书架是有机关的，会不会……
灵机一动之间，她抱着一线希望，走到书架的后方，循着在梅家庄的记忆寻找，果然，她眼前一亮，不禁喜喃：“真的也有机关。”
伸手一按，一声“咔啦”，墙壁上忽然突出一个抽屉，寒雪心头一喜，刚伸出手想要去拿抽屉里的黑盒子，然而却又顿住了，她看着那静静躺在抽屉里的盒子，不禁退缩了。
手在半空凝住了片刻，最终她鼓起勇气去拿出了盒子，她缓缓打开，心底的紧张飙到极点，她真的不希望看到……
“玉玺？”寒雪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盒子里莹绿透析的玉玺，真的是玉玺！
她颤抖着手拿出玉玺，翻转一看，清晰的“楚”字赫然映入她的眼帘，她倒吸一口气，无法相信石管家居然真的会窝藏这么大逆不道的物品。
“你在干什么！”
一道沉怒的喝声在她的背后响起，她浑身一僵，缓慢地转头，石管家青白交替的神色出现在脸庞上，瞪着眼睛紧紧盯着她，还有她手中的玉玺，寒雪颤了颤，感觉周围危险如芒刺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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