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仇恨
四处的人已经全部散了。
只剩下一个人，一辆车。漆黑如墨，匿藏在夜色当中。少年拿出了裤袋里的烟盒，捡了一根出来，却久久没有点燃。
为什么一旦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她？
她寂寞的，满受伤害的眼神。她就这么看着他。就像看向了很遥远的远方。
少年把烟给扔了。右手捧起了那条银链。母亲交给他的第一件饰物，其实是，最后一件项链嫁妆中的链子部分。吊坠已经被她卖掉了，那天，他高烧不止，而家里却没有多余的钱支付医药费。
那是家里最艰难的时候。闻君从来不相信家中会有这样落魄的时刻，所以直到它真的出现了以后，他才终于明白他真的很有可能在某一天寂寞地在街角死去。没有任何人会承认他是闻家的三儿子。
所以，时隔10年——他向老父打了第一通电话。
那通电话之后，老父重新认定他为家族的三少爷——年过六旬的老人，又怎么会真正为难自己的儿子，只是一直缺少一个摒弃面子的台阶；老父甚至安排了两位保镖保护他们。但始终没有经济上的支持。
直到发妻死了。被他亲手杀死。
……
少年睁开了眼睛。晶莹的眼睛，仿佛隐隐带有一丝泪光。
他收起了烟盒，走进了跑车当中。有一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他根本无从逃避也没法去逃避。这是深刻入骨的仇恨，一种永远无法放下的东西。
一定是这样。
一阵轮胎磨擦地面的声音。一轮明亮之际的弯月高挂天边。北极星很耀眼，却终归只是一种华丽的衬托。
星雨别墅区。
中年人安静地坐在长型沙发上，仰着头，把全身的重量都释放在上面。
天花板上挂着华丽的水晶灯。这里的一切都是这样。华贵美丽，原本都是他渴望的东西。或者说，本就以为会这样生活。闻家，闻家，闻家；折腾了他一辈子的名字，却又让他无法舍弃。
这段日子他几乎天天都失眠，每次闭上眼睛眼前都会浮现出很多年前发妻身死那刻的情景。应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他知道他的儿子已经来到漓城，然后，自然而然地感觉到恐惧。
修心场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应该说，是一个可以给人终身的噩梦和痛苦的地方。他却亲手将自己的小儿子送入了修心场。
最后一次见儿子，应该是9年前的事情。9年。9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9”应该说是一个充满了诅咒意味的数字。从20岁开始的第一个9年，他渡过了别人无法想像的贫穷与可怕的时光。曾经也是幸福的，前3年，曾经以为是可以熬过去。第二个9年，是妻离子散的9年，也就是表面上最光辉的9年。前3年也是无比幸福的，毕竟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东西，包括权力与金钱。但是9年已经过去了。到现在，难道他还要这么迎接下一个9年吗？眼睁睁的看着又一个大变落幕了，他无法接受这一种听天由命感觉，或者说报应。
“哐当”一声，身后传来玻璃相撞的声音。某种不该存在的声音。然后又是“啪”的一声。他听见，这是红酒瓶的开瓶声。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想象身后的人从玻璃橱柜当中拿出了两个漂亮的水晶酒杯，然后毫不怜惜地把珍藏多年的红酒往两个酒杯中倒去。动作优雅娴熟，甚至有些高贵。他应该是带有笑容的吧？自己把他送进了修心场的同时，也让他获得了力量。闻君觉得自己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从心底里相信，儿子会在荣华富贵和个体力量当中选择后者。
因为儿子应该早就从他的父亲身上看透了。
而现在，儿子已经拥有了可以亲手杀父的力量了。闻君忍不住自嘲地一笑，又叹了一口气。
“我想和你喝一杯。”低沉却孤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一直很想这样和你对坐，然后静静地喝一杯。”
闻君笑了：“难得你还愿意。我很开心。”“如果母亲也在，那该多好。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也终于可以团聚。”他打断了父亲的话，死死地瞪着闻君的眼睛，神情中的寂寞消减，只剩下淡淡的悲伤。“可惜，母亲已经不在了。”他一口干了杯中纯正浓郁的红酒，唇上留下的粉色，让少年显得有些妖媚。
沉默一阵，闻君有些不自在，开口道：“我已经为你找了一位后母，她一定可以更好的……”
少年笑了，而后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地低吼起来：“难道你真的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禽兽行径感到过一丝后悔吗？”他去到了他的父亲跟前，俯视这个疲惫而已稍显老态的男人，“难道你真的……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们？”
不过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最基本期盼而已；难道，他真的不该奢望父亲理解他的心吗？
闻君闭上了眼睛，他抿了一口红酒，竟然无法开口说话。他才40岁不到而已，看起来却已经有50了。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快地衰老，难道他自己会不知道吗？
多少年的沧桑。过去的已经过去。他从来没有想过后悔。也不知道，假若哪一天他真的沉浸在了后悔当中，他的生命会变成这样。
“对不起。”
这是父亲9年来的，第一句道歉。
少年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很讽刺的笑容。他的左手中藏有一把匕首，但他却使不出来。他的手正在颤抖。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父亲。
一个，曾经犯了天理不容的罪过的父亲。
“你会为9年前的事情而后悔。”少年收起了匕首，悲悯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我会让你相信我的。”
他拿起红酒瓶，直接把酒往自己口中倒去。
他呛了一下，但终于还是继续喝了下去。
他灰色的衬衫被红酒浇得一塌糊涂。
他的泪水被讽刺的笑容彻底掩埋。
翼落天永远是翼落天。他们都再也回不去了。他再也不可能是，闻商云。
漓城第六中学。初二（4）班。
刘琦正在发短信，而身边的林琢梦则在发呆。很整齐的动作，两人都神奇的没有听课……原本可是非常不错的好学生。
“喂，琢梦，那天那个欧楠说要请我们去吃饭。”
琢梦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回头问：“你怎么和他好起来了？”
四周立即投来了暧昧的目光……刘琦满脸黑线：“拜托不要说得那么大声好不好？表姐的朋友嘛，而且还那么帅，我刘琦怎么可能不抓紧机会去认识认识啊……”
“那个，人家都过20了吧？你才多大？不觉得很奇怪吗？”“拜托，人家的思想哪有你那么龌龊啊？”
看她那义愤填膺的样子，林琢梦只感觉帅哥的魅力还真是无穷大啊……尽管可能有什么目的，被她这么一说都成了“好心相救”了：“唉，人家上次不就是送你回家了吗，用不着以身相许吧……”
刘琦被她说得有些恼了：“那你究竟去不去啊？人家好心请你，不去就算了！”
“我……我不去了。免得当个电灯泡。”
林琢梦还是淡淡地笑着，刘琦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只好放弃。
“小琦，记住要小心点儿，知道吗？”
琢梦其实是很担心的。自那天车赛回来，也已经过了10多天了。再一阵子他们就要面临期末考试。而她，却始终无法放下翼落天，无法忘记当日的情景……
为什么？小天，为什么要这样？
中午的时候，琢梦去到了学校附近的小食店，如往常一般点了一碗素面。
好久没有这么一个人吃午餐，还真有些不习惯呢。甚至，还是很小的时候，也有小天陪他一起吃。那个时候总是相对……幸福一些的吧。至少，不会在吃饭的时候也感觉寂寞。
“一碗素面，谢谢。”耳边响起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哪个同学也来吃素面了？她低着头，心里只是这么想想。
直到一个人捧着碗面坐在了她跟前。
忍不住抬头一看，少女愣了一阵，又低下头吃面。但是，那咀嚼的速度却明显地慢了下来，紧跟着她的动作也显得有些僵硬。
“还在生我的气吗？”对面的人叹了口气，“对不起。”
她不理他。
呵，他怎么可以这样……什么都不解释？难道一句对不起，就真的足够了吗？
她继续吃面，当作是没看到眼前的人。闭上眼睛再睁开的那刻，泪水却任性地掉了下来。他们一共相濡以沫了多少年？也许这样的词运用得并不妥当，但在她心中，他们确实是这么相互扶持熬过那些日子的。
但就在十几天前，他说：“我不认识她。”
他是怎么说出口的呢？而她，也真的，真的放不下这件事情。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从孤儿院逃出来的时候，也是吃着素面的吗？”他微微笑着，“还是别人吃剩下的面条，我吃得津津有味，而你则愁眉不展地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他轻轻笑出了声来，“啊，你总是这样的，可以把很多事情都提前考虑好，然后就按部就班地完成……我记得你总有很多办法的呢。”
少女还是不说话，强制把泪水收回。
可是，他的手却先她一步伸出了，轻轻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滴。好久以前，似乎也有过同样的动作呢。因为琢梦从来不在人前哭泣，所以，只有他可以在黑暗中轻轻抹去天使的泪水……
想到这里，他的动作忍不住顿住了。
这样很暧昧啊！他没有发觉吗？少女把他的手扫了下去，脸却已经有些红了。这种梨花带泪的羞涩模样，更是让她多了一分迷人的神韵。
“我生气了。”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喑哑。
少年微笑了。这是一种永远只属于她的，别人从来没有发现过的温柔微笑，“我知道你生气了。”“那你说怎么办？”
翼落天佯装思考：“要不我请你吃这碗素面吧？”
少女轻轻微笑起来：“好啊……但我还是生气啊，怎么办？”
少年也笑了起来：“我带你去兜风吧？”
兜风……还是那辆黑色的法拉利吗？少女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她差点儿就忘记了，小天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小天了。也是啊，即使她原谅了他，即使他们真的和好了又怎么样呢？有一种差距，不是拥有友情，就可以跨越或者忽视的。
但她还是笑着说：“好啊！”
也好，难得小天还愿意陪伴她。如此就应该满足了。她不会再多问些什么。她一直只是希望少年可以幸福。一直都是这样。
周五。下午5：45。
漓城中心公园。
草坪旁边有一个绿色的湖，四周种着一圈柳树，还是很漂亮的，温婉安静，仿佛可以洗涤人心。
始终是仿佛。似乎，人心永远无法被洗涤……少年静静地坐在一张折叠椅上面，眼前放着一个画架，身旁还有一箱美术用品。他的右手正迅速地移动着，手中抓着一只4B铅笔，神色认真得让人难以置信。他藏在了一棵柳树背后，看那姿势，像是并不希望被别人发现。
少女背着书包步入了中心公园。她左拐右拐，竟然步履娴熟地去到了少年的身旁。她的步法很轻，生怕打搅眼前的人，然后将书包放在了草地上，开始凝望这片美丽的“茵湖”。
10多分钟以后，他终于停下了笔。
少女轻声说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平日周五不都是很晚才来的吗？”少年回头看他，嘴角有了轻微的弧度，竟然带有了些许暖意：“我们学校今天提前放学了。高三的要准备学校的一模，我们倒是放假了。”少女轻轻噢了一声，开始认真地观察着他的画。
还是那么神秘而浪漫，画着一个寂寞的女孩孤身漫步在冬日的细雨当中，背景正是这片翠绿色的公园。她笑了，很开心的感觉。陈枫应该算半个印象派、半个写实派的吧？在美术上面，他从来没有过多的约束，一直都是随心所欲地作画，而且很珍惜自己的作品。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画者吧？毕竟人都有进步的过程，留下那片片足迹，以后回忆起来也会有幸福的感觉。
自从年前认识他，每个周末他们都会在这里很有默契地相遇。因为她很喜欢这个人，也很喜欢这个人所画的画。
这些画确实有心灵洗涤的感觉……即使是假象也很好。她低头微笑。在这个沉默的人身边，她总感觉是见到了好多年前那个孤单寂寞的落天。两人的身影，在少年认真作画的时候重叠了起来，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有一句话，认真的男人最好看……她这么想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天还是……没有去上课吗？”他一边改着画，一边不经意地问着。
少女摇摇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了：“没钱，不上。”
“噢。也好。”
“唔？”
“有些时候，一个人在这里画画还是很无聊的。”他低声说着，“也许这样想，其实很自私吧？”
少女摇摇头一笑，蜷缩着身子坐在他身旁看他作画。她确实喜欢艺术，而且这是一种无法改变的性格。那么，即使自己无法成为一位艺术家，即使，无法把唱歌学好，还是不能放弃的不是吗？于是喜欢上看别人作画，似乎就是喜欢上，看别人帮她完成她的艺术生涯。
“琢梦。”
“嗯？”
“我想听你唱歌。”陈枫一边修改着初稿一边说着，仿佛是不经意的话，“即使不能去上课，也可以自己学啊。”林琢梦偏过脑袋想了想：“确实可以，但是，我似乎总是没有什么动力。”
柔顺的青丝从耳边垂下。随风微微飘散。
陈枫道：“这可不能成为借口……很多伟大的歌唱家都没有专人指导，最后还是获得了成功，所以说艺术上的事情还是贵在自己钻研，更何况，你也上课上了快两年了吧？我相信技巧上的东西，你也应该学了不少才对啊。”
“那么，我唱给你好吗？只要你不介意就可以了。”
陈枫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容竟然美丽得让人难以置信。原本以为他是一个不会笑的人啊……“当然可以。”
少女又犹豫了一阵，终于慢慢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漫步走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湖边。
她首先练了一些音阶，当作是开声练习，然后双脚一前一后地站了个十分专业的舞台姿，双肩往后靠，腰挺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姿势已经成为了习惯。而每次这么站直以后，她的气质就有了质的改变。
这就是歌唱家的气质，一种从心底衍生的气质，可以使街头流浪汉瞬间变得比帝王还要高贵的气质……
陈枫忍不住微微一愣。某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心底生起——这才是真正的林琢梦吗？
她唱的这一首歌是《不管有多苦》。陈枫不久以前才刚听过。之后，就再也忘不了这般浪漫的曲调：那淡淡的忧愁、再配上那英沙哑的嗓声，似乎已经完全渗进了他的心底。
然而林琢梦唱的《不管有多苦》却给人以全然不同的感受。
虽然还是有着淡淡的忧愁，却已经带上了些许温柔。她的嗓子很柔很美，但是歌声却给了他坚强、坚定的感觉……
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
我只想要拥有最后的祝福……
再多的伤害我都不在乎，
愿你我挣脱一切的束缚！
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
擦干眼泪告诉自己不准哭
我不怕谁说这是个错误，
只要你我坚持永不认输……
她是……想到了什么人了吗？
陈枫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还真是一个有才华的孩子，竟然可以让他侧耳聆听了这么久，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也全然不觉。这就是音乐的魅力了吗？还是，林琢梦的魅力？
“琢梦。”
“嗯，怎么了？”
“有空我带你去看看我的老师吧？上次给你看的那本画册中的画，都是她亲手绘出的。”
“真的吗？你的老师就是冯珊琳？太好了，我一直很想去拜访她。”
少年按下了录音机的“停止”键。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最后拨出了电话：
“她今天下午都和陈枫在一起。”少年淡淡地对着手机说着，“似乎已经认识很久了，还准备去拜访冯珊琳。”
另一端，欧楠的声音显得有些惊讶：“林琢梦居然认识陈枫？呵呵，太好了……”
王音鉴还是面无表情：“哥，我需要跟下去吗？”
“不用了。刘琦说，给她上课的老师叫做陈天曲。你帮我调查一下这个人。嗯，林琢梦唱得怎么样？”
“很好。”
“好，我明白了。”
自她原谅了翼落天开始，少女每日都会与翼落天共进午餐。还是那个小食店，还是他们两个人，也从不忌讳别人的目光。
刘琦则越发“花痴”了起来，与欧楠维持着不明不白的关系。因此，琢梦总是为刘琦感到担忧；已经快要期末了，现在原本就是最不应该分心的时候。
此时，翼落天正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炙热的目光让她感觉有些尴尬——“琢梦，在想什么吗？”
“我……嗯，快期末了，生怕期末考考不好让爸妈担心。”
翼落天沉默一阵：“你爸妈，对你好吗？”
林琢梦微微笑了，喝了一口手中的可乐：“嗯，很好。我从来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的养父母，也从不嫌弃领养我的时候，我已经10多岁了。”
“你……很快乐？”他看着她的表情，声音有些犹豫。
林琢梦毫无心机的，愉快地笑了：“很开心。能够遇到他们，我真的很感激。落天，你知道我一直喜欢唱歌吧？”“嗯，是的。”
“我的养父母，他们供我学唱歌了。虽然家里的条件并不很好，但是他们还是愿意供我学唱歌。因为，这是我喜欢的东西……”她的笑容中隐隐带有一丝苦涩，“其实我不应该要求这么多的，不是吗？”
翼落天微微垂下了头：“琢梦，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的笑容有些勉强：“不过，现在也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停课了，这样也可以为他们减轻很多负担。”
少年顿下了筷子，双眉微微蹙起：“怎么了？是因为不想上了吗？”
琢梦低声道：“嗯，不想上了。”
少年听不出她话中的感情。
“既然不想上，不那么累也好啊……毕竟，你也快初三了。”
琢梦微微一笑：“也是啊，对了，那么落天呢？你怎么不用上学……或者，这次回来漓城，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翼落天似乎早就料到少女会问这样的问题：“可以说是，有事情要办吧。所以，我会留在这儿一段时间的……”但，终于还是要离去的，对吗？
她张了张嘴，很想问出这个扰乱了她的心的问题，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已经没有权利干涉小天的生活了。她低头，继续吃面，却没有一点儿食欲。
“啊对了，最近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什么……‘清泉杯’原创通俗歌曲大赛，最近开始报名，想不想参加？”
“我的水平哪有那么高？！”
翼落天笑笑：“我记得我从小就很喜欢听琢梦唱歌。一直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站在舞台上。报名吧？我知道你能唱得怎么样，水平该是……绝对够了吧？”
少女凝视着翼落天，却看到了一种非常真挚的期待。
为了你而唱吗？
她略微思考一下：“那……好吧。”
少年笑了起来，仿佛真的很开心的样子：“那我为你报名吧？你只需要把你的资料都给我，报名的事情绝对不让你操心。”看着他这么热情的样子，少女也忍不住轻轻笑开了。
“那么，谁为我写歌呢？”
“当然是我为你写歌了——琢梦，想一个名字吧？”
林琢梦沉默一阵，终于还是把久驻心底的那3个字吐了出来——
“北极星。”
眼前少年的身躯微微一颤。
“好。”
翼落天离开了小食店。他陪着女孩走回了她的学校，久久地站在六中校门口，终于转身离去了。
他感觉到衣袋里的手机颤动了一下。
一边拿起了手机，少年一边坐进了泊在路旁的车子里：“凌老板你好。”
“闻少爷……我已经按你的话去做了。”对方的声音有些慌乱，“货物已经顺利地运出了境，没有被任何人发觉……‘九月初逢’也已经秘密安放在冯珊琳家中。我希望你们可以履行承诺……”
“凌老板请放心，我代表闻家感谢你对我们的信任与帮助。我答应你，从今日开始，凌家将受到我们闻家的庇护。这是最严肃的承诺。”
“好，谢谢你的承诺。我也一直都……十分信任你们。”
凌志广叹了口气，语气中竟然满是无奈。
翼落天挂了电话，嘴角隐隐带有一抹笑容。
第一场战，欧楠失败了。他绝对不可能想到，在利益面前凌志广选择的是忠诚地跟随闻家，只因为多年前凌家是由闻建军扶持而起的。生死存亡的恩惠，并不是一次就可以相报的。
甚至，就连凌家这次业务转移到漓城，也是因为害怕欧家的报复——是希望在“事成”以后在漓城得到闻家的庇护。
如此明显的决心，欧楠真的没有发现吗？
昨日，也就是1月6日，闻家有一批货物从内地运到了漓城再从漓城运出了境。整个过程顺利万分，就因为凌志广向欧家谎报了运货时间，说是1月17日。自此，欧家的警惕性也比平日来的要小，却不明白他们是如何这么轻易地相信凌志广。
1月17日，是翼落天第一次反击的时间。
他一定要把事情办好。只有第一次反击顺利结束了，那么，他才有资格继续指挥家族在漓城的部分行动。
才有……亲手杀掉自己后母的资格。
王音鉴觉得有些不妥。他认真审视着陈旭然送上门来的资料与报告，心里的不安越渐明显起来。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闻家的那批货是在1月17日到达漓城，在漓城云港进行转接。到时候将由陈旭然主持围剿行动，配合警方一起运作，志在将货物一网打尽，让他们消沉一段日子。方法确实很简单，平日里却无人敢触闻家虎须，也使得他们的防备日渐减弱，乃至让欧家有机可趁的地步。
再者欧家在漓城的关系、势力深厚，不容小觑，除了欧家以外，也再没有谁能确保警察方面能运作顺利，且没有其他利益方的阻拦。
但是，行动真有可能如此顺利吗？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只因为欧楠来到了漓城。在此以前的所有欧家行动和任务，都或多或少有着不少的阻碍，毕竟欧家在漓城扎根不深。
确实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王音鉴却什么也不能说。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保镖加助理，人家陈旭然是什么样的人？就连欧楠都得尊敬地喊一声“伯伯”的角色！因此，他本来就没有质疑对方的资格，若不是凭欧楠的保护和爱护，王音鉴在家族中绝对是一个任人鱼肉的角色。
他看着坐在酒店房间书桌前工作的欧楠，有些压抑地开口道：“哥，这次活动……你不要亲自参与。”
欧楠稍微顿了下手上的动作：“怎么了？”
少年低下了头：“我认为你不需要直接去到云港指挥活动，只要让陈旭然去就可以了。若是他不肯，就说明活动有问题。”他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欧楠笑了：“确实是一个检验的好方法啊。阿鉴，究竟怎么了？陈旭然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垂着头不肯回答。
欧楠回头柔和的看他：“也是。我差点儿忘了，即使真的有问题你也不能说出来……”他叹了口气，“可是小音鉴，在我面前不一样。无论是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对我说。真的。”
音鉴点点头：“那么，哥，你这次要听我的……不要直接参与活动，甚至要消除一切你到来漓城、参与任何欧家活动的证据。你能答应我吗？”即使，这或许多此一举。欧楠皱了皱眉，还是叹息着答应了：“虽然这样很繁琐，不过，我答应你吧。”
音鉴笑了，像一个真正的孩子般微笑了。
“谢谢哥哥。我很开心……”
不想任何对自己好的人遇到危险，不希望到头来再次被抛弃。
这是他一生最大的愿望。他知道。
1月17日，傍晚8：00。
翼落天坐在海边抽烟，左手拿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手机。今天的他身着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看起来和其他10多岁的少年没有什么两样的。头发稍微有一些凌乱，随着海风轻轻摆动。
“事情很顺利，据我们观察，没有人发觉那批海港中布置的货物。”
“欧楠没有直接参与行动，此时他正在参加市长千金举办的酒会。”
“陈旭然已经带领20位欧家的打手以及17位便衣在旁边准备就绪了。那些便衣已经和罗警官通过风，彻底明白这次行动的计划。”
“13辆警车还有两辆军用直升飞机已经准备就绪。就待陈旭然的动作。”
这手机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微型收音机，却只有翼落天知道他收听到的内容究竟有多么骇人。少年露出了一抹很浅的笑容，他的身旁正放着一瓶还没有开瓶的香槟，只等陈旭然——欧家在漓城驻扎的唯一一位长老级人物真正落网，他就会开瓶庆祝。虽然这次欧楠没有直接参与活动，但是他很相信自己总可以从陈旭然那儿抓住一些欧楠的把柄；再不然，那20位打手也是不错的利用对象，他没有可能放弃。
大海已经开始涨潮。冬日的夜晚来的很快，但是今天天气不错，这片星空非常美丽。他不知道云港的海岸是不是也这么漂亮，因为，此时的他正在漓城的另一边，另一边的某个人迹罕见的海滩。这儿的沙粒更细，人也更少，总给人一种远离尘嚣的感觉。
只有手中的烟，不时闪出点点微光。
其实他，多么想真的远离尘嚣。
“陈旭然已经开始进入云港，我们布置的人已经在转移货物，30秒后撤退……全部撤退完毕，全部撤退完毕，陈旭然没有发觉异常。问能否开始抓捕行动？”
少年愉快地笑了。
“开始吧。”
他已经看见了陈旭然被捕的情景。他看到了陈旭然正在不甘心地挣扎着，整个场面乱成一团，可惜没有用处，上百位警察已经紧紧地将他们包围住。他甚至看到了汗水从陈旭然的脸上滑落，脸上不复照片中的自信与高傲。
陈旭然看着四周的便衣与警察纷纷向自己靠拢，惊慌失措地掏出了手机，拨出欧楠的号码；可惜，欧楠的电话卡已经在昨天夜里被王音鉴扔进了海中。此时的他正在优雅而高贵地参加着市长千金的晚会，四周的达官贵人们正矜持地微笑着，而他正在思索着手中的红酒是什么年份。
一些警察已经从不远处的货箱当中发现了大量的海洛因、冰毒和摇头丸。
……
翼落天明白，凡事都有代价。
而他却愿意用金钱的代价，换取地位和势力上的增强。这是一笔划算的生意。
他很清楚，明天早上会有四人向警方“报料”，将欧家进行不法交易的整个过程清晰不漏地讲叙出来。他甚至已经出卖了一位曾经得罪过闻家的新兴毒枭，只为配合这一次完美的表演。
欧楠将会很诧异地发现，原来自己家在漓城还一直在进行毒品交易，时间已经持续了四五年——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翼落天知道，他的完美无缺的设计将让欧家大吃一惊。
12：23。
欧楠的电话震动了一下。他向身旁的人告罪一声，便走出了华丽的大堂在花园中接通了电话。
王音鉴压抑而焦急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我们被陷害了。活动彻底失败。”
欧楠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他用左手整理了一下被微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西服。微微抬头，这片星空非常漂亮。北极星正含蓄地一闪一闪。
“我们，被陷害了。陈旭然被捕入狱，以走私大量毒品的名义……有电台现场直播这次打击毒枭行动，已经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不出意外，陈旭然会被判死刑。”
“音鉴。”
“是！”
“今天的星星，真的很美丽……”
10天后，下午5：40。漓城第六中学期末考试结束当日。
星巴克咖啡厅。
刘琦拉着林琢梦点了两杯沫香星冰乐，听说是在年轻人非常受欢迎的饮品。当然，琢梦还是有些无法理解——不过就是奶油和绿茶的结合，用得着30多块一杯吗？
今天是刘琦执意要把她拉过来的，说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她很纳闷，若不是看在真的考完试准备放寒假，应该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吧？
买了饮品以后两位少女坐在了两个相互对着的柔软沙发当中，刘琦一边喝着星冰乐一边四处张望着，神情有些焦急又有些期待。
林琢梦感觉不妥：“小琦，怎么了？还有谁要来吗？”
对面的少女微笑着：“是啊……欧楠要来呢！”
欧楠？“怎么，你们现在还在联系吗？”少女微微蹙起双眉，有些不开心。不是因为他们还在联系，而是因为……刘琦没有告诉自己实话，“平时你们一起吃饭也没有叫我一起，今天怎么把我给唤来了？”
“因为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啊！”
林琢梦却更加不解了：“这又与他有关？”
刘琦没有发现林琢梦的不开心：“当然有关系，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沫香星冰乐有着非常浓郁的香味，对林琢梦来说吸引力还是很大的。但此刻，她却丝毫提不起兴致：“小琦，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欧楠不怀好意，感觉他似乎没有理由……”“没有理由和我关系这么好，对吗？”刘琦叹了口气，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琢梦这下子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也没有等多久，欧楠穿着黑色的衬衫和西裤来到了星巴克。绝对是成功人士的装扮啊，星巴克原本就是这一类人的“背景颜色”，与她们两个学生始终有些格格不入。
“小琦你们这么快就来了？”他优雅地笑着，宠溺地看着刘琦宛如在看待一个亲密的小妹妹，“林琢梦你好，这次请你过来，希望不会让你感觉太过唐突……”
林琢梦对他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欧楠点了一杯冰摩卡，很优雅地坐在她们身旁，开口道：“小琦告诉我你喜欢唱歌。”他看着林琢梦，那样子若有深意，“你唱得很好，只是最近已经没有继续上课了。”
林琢梦淡淡地看了刘琦一眼，回头向欧楠回答：“是的。”
“我想支持你学唱歌。”欧楠喝了一口咖啡，“我会为你付学费，只需要你欠我一个人情。”
欠你一个人情……是什么意思？少女隐隐感觉不安：“这样不太好吧？更何况我已经初三了，想来也没有什么时间学唱歌……”“但你却报了‘清泉杯’的比赛。”
欧楠微笑起来，她一点儿也不明白这样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琦连忙插了一句：“是我告诉欧楠的……琢梦，我知道你喜欢唱歌，难得欧楠也愿意支持你，为什么就不答应呢？”
欧楠点点头：“是的。我和刘琦的家人也很熟悉，不过是因为知道你唱得很好，又在学习上帮了小琦那么大的忙，这样支持你上课也算是一份心意吧？”他的样子很真诚，“我保证，我以后绝对不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我相信你。”
林琢梦心动了。
她闭上双眸，沉思一阵，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欧楠笑了。很愉快地微笑了起来。
“谢谢你……”他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谢谢你接受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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