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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白衣恩公


丹心来云屯剑城前,曾差点卖身青楼。

        十岁那年夏天,她家乡闹蝗灾,颗粒无收。父母为了给她一口吃的,没日没夜的去给大户人家做帮工,最后积劳成疾,没钱买药病死在榻上。

        寒门无近亲帮衬,她便卖身葬父母。

        起初,她去的青楼。

        她听说在那里,女子可以出卖皮肉换取钱财。

        老鸨用扇子挑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她后,丢了句话:“死契三两,活契一两。”

        她颤抖了一下,一两银子不够葬一人,“活契能不能,稍微加点价格”

        “想什么呢?哪来这么好的事,你一个小贱种就值这么点钱,懂了吗?”老鸨手中团扇指着她,凶道。

        她含泪低头思索了一会,咬唇道:“死契,我要三两银子。”

        老鸨摇着扇子,拿出契约要给她按手印。

        “杨妈妈,你这一本万利的生意,给的酬劳也太苛刻了。”这时楼上传来一道声音。

        声音清冷悦耳,震动她的耳膜。

        她循声望去,楼梯上走下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腰悬佩剑,俊朗无双。

        他似乎在楼上观察了一会,才下来的。

        他负手缓步而来,抽走了那纸契约,扫了一眼,随后揉成一团,在掌中捏成粉末。

        “哎呀公子,我们小本生意,这年头生存不易,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一个身无分文的小丫头,投靠了我,总比流落街头饿死来的强,妈妈我也是做善事呢!”杨妈妈脸庞推上亲和的笑,目绽精光,嗔道:“公子心疼,不若等我买了她,从我这把人领回去,做个端茶丫头也是极好的。”

        他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把银锞子,又从腰间解下一枚半月型的玉,弯腰放入她手心:“我不知你遇到了什么样的难事需要这三两银子,小丫头,人无贵贱,金钱不能衡量一个人的价值,你不要看轻你自己。”

        说罢,他负手离去,白衣拂过的空气里还残余着淡淡的酒气。

        “呸,什么玩意儿,自己出入青楼喝花酒,却搁这假仁假义劝妓子从良,男人真是虚伪,没一个好东西。”杨鸨妈见他走远,朝他背影啐了口唾沫。

        旋即转头斜眼看她,不耐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你还卖不卖身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心的银锞子和玉,上面仿佛还带着那人的温度,她猛然摇头,慌忙转身跑了出去。

        葬了父母之后,她无依无靠,拿着余下的银两过活。后来北边遭鞑虏入侵,战事频起,荆暝关失守,三郡沦陷,晋州作为大祁最北的地段,涌入了大批的三郡难民。

        她一介孤女,身如浮萍,无依无靠,剩余钱财被流民抢走,她拼命藏住了那枚玉,一路逃离向南而下,流落锦州。

        打听到云屯剑城在招婢女,她就来了这做婢女,在此间十一年,吃饱穿暖,还习得一身不错的武艺。

        “奴婢惶恐!”丹心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收回思绪,抱拳单膝跪地。

        “丹心姐姐,快起来。”青瓦去拉她的手臂,“你不再是奴婢了,不用跪我!”

        “你,起来吧,丹心,你自由了。”百里挑一道。

        丹心岿然不动:“青瓦公子大恩,丹心铭感五内,如今虽没有了卖身契,但丹心也愿追随公子,望公子成全!”

        “我……”青瓦一时不知如何回绝,求助地望向悟清明:“师父,你帮我管管。”

        悟清明揉了揉眉心:“姑娘,我们师徒住在道观,你是女子,跟着他,恐有诸多不便。”

        “习武之人,不拘小节,道长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丹心抬眸看了一眼悟清明,眼睫一颤,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在哪里呢

        丹心在脑海中努力回想,就是想不起来。

        长这么大,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男子,惟有那位白衣恩公。

        纵然他们都说过“人无贵贱”这样的话,纵然时光早已模糊了他的面容,但她知道,悟清明不会是他,也不可是他。

        因为,他早已不在世上了……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被悟清明的长相迷了心,生出的臆想。

        她继续说:“丹心自小没离开过云屯剑城,如今举目无亲,无处可去,道长慈悲为怀,就当收留小女罢。”

        悟清明看着她,沉吟片刻:“也罢,在姑娘有别的打算之前,贫道允你留在观中。”

        ……

        下山的时候,青瓦才知道自己被师父骗了很久!

        原来师父他是会轻功的!

        青瓦被丹心抱在怀中,他惊艳地看着师父抱着师兄,矫健地从峰顶纵身俯跃。

        他身形如鹤,轻捷灵敏,飘逸隽雅,一抹天青色身影,在周遭层峦叠嶂的素白冰雪画卷中,似一阵清风拂过,连足尖着地的姿势都比旁人好看。

        到了山脚,百里家的马车早已停在入口等着他们。

        坐在车厢内,青瓦总想开口,向师父问个明白,可师父一进去就闭眼假寐,让他不敢出声惊扰,问无可问。

        他们晚上投宿客栈,吃晚饭间师父食不言,吃完饭,他就回屋子内继续睡觉。

        青瓦觉得师父是不是故意躲着他。

        于是他问躺在旁边的青砖:“师兄,师父怎么突然会轻功了”

        青砖侧头看了他一眼,淡定地告诉他:“师父一直会啊,还会武功呢。”

        从四年前师父把他捡回来,他就知道了,只是青灯镇民风简朴,师父才华不外露,怕吓到百姓。

        “难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青瓦努力缓过震惊,瞪大了眼睛。

        “……因为你没问过我。”青砖同情地看着他。

        “我好亏啊……”青瓦委屈巴巴,将脸埋入被子中号啕大哭:“师父他骗我,故意说不会,就是不想教我罢了。”

        青砖把他捞起,给他擦干眼泪,拍了拍他的背,安哄劝慰:“不哭不哭,经过此事,师父知道你想学武的绝心,肯定会教你的。”

        “真的吗?”

        “真的。”

        “师兄你知道,为什么不和师父学武”

        “师父不喜欢江湖,所以我也不喜欢,也不想学。”

        “可是我喜欢诶!师兄你知道昭武太子吗?”

        “知道啊,我在史书上看过他的列传,说他美姿仪,通音律,善文好武,驱除鞑虏,勇守双关,夺回三郡,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青砖识字起便爱看书,上学之后,学堂有间专门放置经书史传的书室,他常于此借书观阅。

        “师兄你也好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想习学好武艺,成为像昭武太子一样的人,护我山河,报效国家。”青瓦异常激动。

        “师弟,报效国家,不止习武一条路,读书也能。”

        “师兄,你努力读书将来要考科举入庙堂吗?”

        “嗯。”

        “师兄那我们约定了,以后我们一文一武,一起报效国家。”

        “好,要不要拉勾”青砖笑了笑。

        青瓦立刻伸出小指,“拉勾!”

        ……

        翌日,他们在客栈用完早膳,继续乘坐马车赶路。

        一进车厢,青瓦就直接扑进悟清明怀中,扒着他的衣襟奶声奶气地问:“师父,你能教我轻功吗?”

        悟清明睁眼,默默颔首。

        得他应允,青瓦高兴地朝他脸上“啵唧”亲了一口,留下一摊口水,潇洒爬下去和青砖依偎在一起,玩起了鲁班锁。

        悟清明一脸无奈,正欲举袖擦脸,眼前忽然递来一方折叠整齐的雪白丝巾。

        正是丹心。

        悟清明朝她笑了笑,尴尬接过擦脸,“多谢姑娘。”

        “道长不必客气,叫我丹心就好。”

        “嗯。”悟清明点头:“丹心,你的名字很特别。”

        实在是和陌生女子同处一个马车,让他略感不自在,于是随意找了话题缓解这氛围。

        “这名字是进剑城后,少主起的,碧心,兰心,丹心。”丹心淡淡一笑,解释道:“因此我们穿衣颜色,也都是按着名字来。”

        “原来如此,”悟清明接话:“百里少侠是个风雅的人。”

        “是啊,少主是个喜欢精致的人,一切事物都很讲究。”丹心低头,轻轻拂过衣袖:“但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喜欢红色。”

        “为什么不喜欢”悟清明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

        “红色鲜艳,过于耀眼,我一介卑贱之人,配不上这种颜色。”丹心洒脱一笑,话虽如此,神色却满是飒爽:“不过后来,我不觉得了,曾有人告诉我‘人无贵贱’,叫我不能看轻自己,我就努力习武识字,让自己配得上这身红色。”

        悟清明听得她那句话,认真看着她的脸,若有所思,不冷不热问道:“你家乡在何处”

        “在晋州一个很偏远的地方。”丹心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但还是回答了,“西河县枫祉镇,道长可能没听过。”

        “我在晋州长大。”他继续思量,而后恍然大悟,“……西河县,我曾去过一次。”

        那是个不大的县城,距天阙关百里。

        彼时,友人特意从远地赶来,携了一壶自酿美酒为他壮行,他应邀而去。

        丹心没想到他也是晋州人士,并且还去过她的家乡,惊讶道:“真巧啊,难怪我觉得道长眼熟,兴许从前,我们真的曾经见过。”

        悟清明含笑,不置可否,随即和她聊起了晋州的风物民俗。

        丹心十一年未回去,印象中的西河县,早已模糊,但她仍然记得在青楼的那个下午,一个白衣公子如朗日光芒,照进她暗无天日的生命裂隙里,改变了她的一生。

        一席话,让两人熟络不少。

        她问悟清明,为何会大老远从最北边的晋州,到最南边的虞音城青灯观修行。

        悟清明隐晦笑了笑,说:“冥冥之中,天意指引。”

        丹心问完,才想起来出家人是忌讳问俗家事的,她歉然一笑:“抱歉,是我唐突了。”便不再问,于是又和他聊了些别的。

        沿途走走停停,依旧白天赶路,晚上投宿,终于在第四天,众人回到青灯镇。

        时间不早不晚,这一天正好是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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