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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七彩霓虹


  随着这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庭院中顿时阴风阵阵,一个鸡皮鹤发、一身素裹,额头处生着两颗血红的肉瘤的老妪出现在了院子的正中。

  龙十三斜乜了那人一眼,冷笑道:“没想到雪山鸡婆也来凑这份热闹!”说话间,手中却没有停下动作,拇指往夜千重额头的伤口处轻轻一推。

  几乎是瞬息间,那伤口便完全愈合,不见一丝受伤的痕迹。

  夜千重却听见脑际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磅礴雄壮的玄炁自天门冲入神府,直逼刚刚没入体内的六只绿蚁而去。

  那些绿蚁正肆意的享受着夜千重醇厚清鲜的血气,忽觉身后罡风猎猎,便不顾一切地沿着血脉往神田处狂奔。

  那道玄炁一入神田便同体内先天的血气、真炁融合、携裹在一起,化作了一道风雷赫赫的暴风席卷而下。

  这可苦了被龙十三牢牢禁锢的夜千重。他只觉得身体里一半是六只绿蚁带来的难以言表的奇痒,另一半则是自内而外的强大的威压,这威压令他的身体急遽的膨胀,骨骼被挤压的咯咯作响,似乎身体随时随刻会不堪重荷轰然爆裂。

  他的身体虽然不得动弹,识海却是自由的,原本水平如镜的大海中陡然掀起滔天的波澜,狂风大作,潮水奔涌,淹没了高山,渐渐填平了水天交接处的极乐洞天!

  居泊深入的四壁光明的房子中的那枚方盒猛然打开了。那个面目全非的白色小人踢开了紧闭的方盒盖子,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他虽然目不能视,感觉却异常灵敏。它察知了识海中泛滥起的狂怒,它感觉到了极乐洞天处的不安,他也听见了血海中的追逐。

  于是它生平第一次走出了这间叫“混兮”的斗室!

  当这小人的一只脚颤颤巍巍地踏出了“混兮”那道白雾缭绕的门时,夜千重的神府、神田、居泊处同时爆发出沉闷的炸裂声。

  响声未落,那六只绿蚁已经奔跑到了居泊之处,居泊的入口处正盘旋起蓝色的漩涡。

  绿蚁尖叫着意欲调转头去,身后的那道真炁却已经到了,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一般猛地将它们推向了漩涡。六只蚂蚁又惊又惧,在漩涡中尖叫着、相互撕咬着,竟然渐渐随着那道真炁化作了一团绿色的球体,再也没有了抗争的意识,随着漩涡的吸引之力,摇摇晃晃地跌入了居泊之中。

  此时此刻,那小人正立在漩涡的下方,聆听上方的撕咬争斗,那绿色的圆球甫一落下,不偏不倚恰好击在他头顶之处。

  小人头顶被异物击中,“啊”的一声惨叫,身体晃了三晃,居然没有倒下,还下意识地伸出极短的手臂要去摸一摸自己的头顶,却没有摸到。

  只是那颗圆球却并没有离开他的身体,而是一点点地在他的身体上消释,如同流水一般与那雪白的身体合二为一,于是小人的身体渐渐化成了淡淡的翠绿。

  更加奇妙的是,小人原本一无所有的面庞,居然出现了一双眼睛的轮廓!

  那双眼睛虽然被一层薄膜一般的事物阻隔着,可是小人已经能够依稀看到身边、周遭的情形,虽不清楚,却令小人兴奋得抚掌不已,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混兮”之中,翻入木盒,一头倒在小木床上,酣然入梦。

  这期间,夜千重的身体里响声不断,他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更是响彻院子上空,骇得龙十三、雪山鸡婆二人心惊肉跳,唯恐夜千重有了三长两短,若是惹怒了托付之人,对他们而言不啻灭顶之灾。

  夜千重也以为自己的一条小命将要折在龙十三的手中。

  正当他万念俱灰之际,突觉身体里的动静全无,血海中遽然风平浪静、波澜不兴,极乐洞天处清风徐来、一片安然寂静。身体内澎湃奔涌的力道陡然卸去,只是居泊处却是倍感充盈。

  他情不自禁地伸展了身体,浑身上下洋洋自得、舒泰无比。

  与夜千重尽在咫尺的龙十三诧异得瞪大了眼睛,他察知到了夜千重身体里的变化,心中好不得意。

  他轻轻放下来夜千重,满脸堆着笑望着雪山鸡婆说道:“老子的初元绿蚁在天荡山之巅饮风吸露、得月华,承日精,食天荡龗狐之血六十年之久,你这老婆子居然敢妄加评断,这个梁子老子和你这死鸡婆算是结下了!”

  说罢衣袖一摆,人已经腾空而起,飞檐走壁地去了。

  雪山鸡婆翻了翻一双白多黑少的怪眼,并不理会他,径直朝尚伏在地上的夜千重走了过去。

  夜千重生平未见过这般长相怪异之人,待要起身躲避却已然是来不及了。

  只见雪山鸡婆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便觉得一缕微凉的细丝洞穿了脉门处的璇玑后迅速将血海之闸紧紧地收束起来。

  血海不动,周身的生机立刻被冻结一般,整个人立刻便进入了昏睡的状态。

  雪山鸡婆望着沉睡中的夜千重,呵呵一笑,伸出手在他的安静平和的面孔上轻轻抚弄了一番,言道:“小子,你怎会有如此的福气啊,连我老太婆都有些羡慕了!”

  那却是一双晶莹剔透极美的玉手,万千不似她的面孔一般老态龙钟。

  说罢,雪山鸡婆沉吟片刻,似是在思考着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良久,她长吁了一口气右掌猛地挥起,生生将自己额头上的一颗红瘤切了下来。

  那红瘤应声而落,额头上却没有丝毫伤痕。肉瘤径直落在了夜千重的手掌间,滴溜溜转动个不停,一时间停不下来。

  雪山鸡婆将那物捧在掌心,像观察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一般看了许久,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手掌缓缓平推。

  只见在掌心处生出了一团银色的雨雾,托举着那颗红瘤朝着夜千重的天门际飞了过去。

  “砰”,一声闷响,夜千重的天门被撞开,那红瘤甩着一条粉红色的光尾,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原本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夜千重此时却耸身坐了起了,指着雪山鸡婆大喊道:“又来?”

  原来那红瘤一进入他的天门,便涣散成了无数细小的血粒,这些血粒的移动速度却是快得出奇,且愈来愈快,终于形成了一股席卷一切的风暴,在夜千重的身体里冲突绝荡,轻而易举便将雪山鸡婆施加的封禁冲撞的七零八落。

  封禁一去,夜千重的身体恢复了自由,血海中的波澜再起,居泊入口处的漩涡复又鼓荡起来,“混兮”斗室中的小人的酣梦也再次被惊醒。

  很快,那股血色的暴风飞入了居泊,冲入了小人的身体,那红色也没入了小人的身体。小人的眼睛又清晰了几分,只是红色、绿色在小人的身上交替出现。

  这情形令小人有些不安,焦躁地在“混兮”内走来走去,一不断握拳挥动着短小的手臂。

  而夜千重的身体里仿佛有两股巨大的力量在不断的角力,此进彼退、此退彼进,时而又交织在一处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合力,血海内翻腾不已,拳头、手臂挥舞间罡风猎猎、风沙走石,竟隐现忘身境界的威仪。

  夜千重的表现却令原本无比骄矜自信的雪山鸡婆甚为不安,她不停着搓动着双手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正当她游移忐忑之际,一双黑色的矮小人影悄然飘落在当院。

  “咦,弟弟,竟然有人赶在了我们的前面!”其中一个身影指着夜千重和雪山鸡婆发话,其身影稚弱尖锐,似乎是个孩子,可是待走近一看,两个人却是生一般模样,老态龙钟、胡子稀疏的一对侏儒。

  另一个侏儒,手捻着短须说道:“弟弟,看这孩子居泊间各种真炁交替,恐怕是不止一个人赶在了我们前面!——你刚才怎么也喊我弟弟,当心我告诉爹爹他老人家,让他打你屁股!”

  另一个侏儒,也捻着胡须说道:“弟弟,他们怎么能够赶在我们前面呢?我很不开心!——爹爹上次分明打了你的屁股不是?”

  两个侏儒夹七夹八说个不休,一旁焦躁不安的雪山鸡婆更加不耐烦了,冲着他们吼道:“慕容金、慕容石,你们两个怪物再喋喋不休地说个不断小心老娘一巴掌把你们拍得更加矮!”

  慕容石、慕容金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面露喜色,一起拍掌笑道:“你是我们的娘?你真的是我们的娘?我们爹爹却说你早就被凤凰国的国师古琴先生一巴掌拍死了!太好了太好了!”

  雪山鸡婆苦笑不得,却又不敢真的同他们发火。因为这兄弟是桃夭岛岛主慕容瓜瓜的儿子。这兄弟俩虽然天生残疾、又有些痴傻,可是本领却不差,他们的父亲更是个厉害角色。

  当下她便换了一张笑脸问道:“你们爹爹让你们来找娘来啦?还是另有要是?”

  两兄弟闻听,一起拍着大腿喊道:“对对对对,差点忘了爹爹交代的大事情,要是让爹爹知道了非要打屁股不可!”

  两个人说话的语气、语调、内容别无二致,竟似一个人在说一般。

  二人一边火急火燎地说着一边连蹦带跳地赶到了夜千重的身边,一个人提腿,一个人拎手臂将他抬了起来。

  俄而又同时撒手,跳着脚喊道:“好诡异的真炁、好诡异的真炁!”

  原来他们是觉察出了夜千重居泊处数种真炁交织冲突的情状,有些大惑不解!

  可见这二人心智虽然有些低下,但在某些方面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天赋。

  慕容石挠着头问另一个:“弟弟,这该如何是好?”

  慕容金也挠了挠头,说道:“弟弟,这该如何是好?——弟弟你又乱叫我了,小心我告诉爹爹他老人家!”

  此时的夜千重就如同喝醉了酒的人一样,身体里正翻江倒海,甚是难受。他有些病急乱投医,希望这对兄弟能有什么好的办法,便望着兀自在斗嘴的兄弟二人说道:“刚才你们的爹爹告诉我,你们两个谁要是能让我没有那么难受,他老人家就让谁当哥哥!”

  这种话在旁人听来定是玩笑,可是这对兄弟却深信不疑。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惊异道:“爹爹他老人家来过?他老人家气色可好?身体可安康?可按时吃饭?”

  夜千重一一点头,没想到这对颠三倒四的兄弟还颇具孝心。

  兄弟二人更加高兴,复又凑到了夜千重的身边,两双手在他的周身摸个不停。

  过了许久,那慕容石一拍大腿说道:“有了!待我将北冥里的那只虎鳄胆破入这小子的居泊之内,定能宣泄这小子身体里的狂躁不羁!”

  那慕容铁些一拍大腿道:“有了!待我将南冥里那只龙鲨目破入这小子的居泊之内,定能宣泄他身体里的燥热不安!”

  夜千重一见这兄弟俩完全是不明就里、胡说八道,哭死的心都有了,却已经是无法退货了!

  只见那二人各扯了夜千重的一只手,分别自怀中摸出了一颗蓝汪汪的珠子,迫不及待地破入了他的天门之中。不消说,居泊中那小人的身体里有多了一种蓝色。

  这一晚,共有七拨人光顾了夜椿这破败不堪的小院落。他们不约而同地往夜千重的居泊破入了稀奇古怪的东西。

  居泊里的那个小人的一双眼睛已经凹凸有致,几乎可以看到周围的一切。只是它却变成了一盏七色霓虹灯。七种色彩交替出现,小人则是时而平静,时而激越,时而低沉、时而亢奋,夜千更似中了魔症一般痴痴傻傻、笑骂无常。

  已经清醒和恢复了自由的大白和夜椿也是看得束手无策。

  这时,夜千重随身的那只小布囊微微一动,钻出个东西,却是那只酣睡了多日的小猫。

  小猫安静得梳理了浑身的皮毛,甩了甩蹄子,摇了摇尾巴,纵身一跃,立在了院落正中的紫桂树上。月光照在它的身上,一双眼睛幽深幽深的,正熠熠生辉地望着夜千重。

  夜千重忽觉心头升起了一丝冷意,浓浓的睡意肆意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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