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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命案


  步羡音把脸撇开,不忍让人看到那弧度张扬的唇角,肩膀却忍不住地上下颤抖着。

  在屋内死一样的寂静中,顾渊的眸光已经深邃了起来,视线冷飕飕地往周围一扫,几个女人只觉得通体发凉,片刻不敢多呆地就匆匆退出屋去。

  苏青感到有些冷,伸手把自己的衣襟拉紧了一些,面上依旧有些疑惑:“嗯?怎么忽然间就都走了?”

  她看了看蔺影,却见他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不解。

  又朝步羡音看去,他也是笑眯眯的模样,虽然没蔺影那么明显,但总觉得不怀好意。

  后知后觉的,苏青忽然明白了过来。

  顾渊对外一定是一直避讳着自己好男色的癖好,更何况今日还有这两人相伴左右。喜欢男人这种事,被她这样当面拆穿,当然是——丢了面子的。

  莫名触及了顾渊的逆鳞,苏青有些惶恐地尝试着圆回去:“老爷千万别误会,奴家刚刚叫的男倌并不是给老爷用的,是给奴家自己用的!毕竟奴家这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日后也未必再有机会踏足了,一时情不自禁,才想要来点男倌尝尝鲜!”

  顾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苏青是有些微醉,但神智尚还清醒,陡然有种危险的感觉,让她下意识闭了嘴。

  在这样的注视下,她的头不由埋地越来越低,背脊禁不住渗出一层冷汗来。

  然而顾渊却始终没有说话,苏青忍不住胆战心惊地抬头瞄了他一眼,谁料恰好触上一道意味莫名的视线,心头骤然一跳,便见他唇齿微启,挤出几个字来:“你很想尝男倌?”

  苏青顿时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顾渊那么难琢磨的心思,这句话却让她清晰地有种感觉——如果她说一个“想”,今晚恐怕就会直接被卖进这醉红楼去。

  她惶恐地缩了缩脖子,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步羡音忽然敲了敲窗棂,打破了两人僵持无言的情境:“老爷,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准备看好戏了。”

  苏青一早就知道他们来这醉红楼一定别有目的,毕竟这种市井里的货色再好,也不至于能让顾渊这种身份的人屈尊降贵。她偷偷地瞟了眼顾渊的神色,见他闷不做声地饮着酒并无反对的意思,顿时扒拉到了步羡音身边,透过窗棂往楼下瞧去。

  此时一阵旖旎的琵琶弹奏从大堂悠悠飘来,伴随着女子莺儿婉转的嗓音。

  大堂中端坐的女子一身朱红色的绣裙,指尖乐律频出,像只手撩拨着听众的心弦,丝痒难耐下让人忍不住想要掀开纱幔一睹她的芳容。

  苏青趴在窗边向下眺望,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侧脸极好看的弧度,即使作为一个女人来看,依稀也觉得这个红衣女子甚美。

  想来,就是先前步羡音说起过的红鸾姑娘了。

  今夜的门庭若市本来就是由红鸾的挂牌竞价引起的,一曲终了,场内一片寂静后顿时叫好不绝,不少人在四下起哄,嚷嚷着要求她接下面纱。殷娘急匆匆地跑出来主持大局,一番周旋后终于吵吵闹闹地进入了竞价的环节。

  红鸾站在场中,任由价格被叫得漫天飞起,始终没表示出过大的意思。

  苏青饶有兴趣地正看着,眼见那价码从初始的五百两径直飞升到了五千两,不由啧啧称呼,正此时,忽听旁侧步羡音忽然轻笑道:“来了。”

  苏青一愣。什么来了?

  仿似为了解答她的疑惑,一个哭声凄凄惨惨地从外头传来,渗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机灵:“阎红鸾你这个贱蹄子,居然还敢在这里抛头露面……你……你还我夫君的命来……”

  在场人无不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素缟的民妇手执灵位,自楼外期期艾艾地走入。她身后的女童仿似因为悲恸过度,整张脸上的表情也显得甚是扭曲,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对一个个好奇观望的旁人怒目而视。

  民妇衣着简谱,容颜的绝美却让众人一眼看去就移不开视线。她双眸含泪,更带了几分凄凉的悲情气息,话语娓娓道来,愈发让人感到我见犹怜:“阎红鸾,你几日前将我夫君约至八里凉亭暗害……今日,今日竟还在这里抛头露面……你,你就真以为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吗?”

  自进门起,苏青的视线就从她们身上没移开过。

  总觉得,这样的两道身影让人觉得眼熟。

  再仔细一看,才从那淡妆素抹的面容间依稀辨识出轮廓来。那举手投足风情万种的寡妇除了宴浮生还能有谁,至于那个一脸所有人欠了他万八万两钱的丫鬟,不正是——季峦?

  她一口气没喘上来,顿时一阵连连的咳嗽,忍不住回头问道:“这两个男扮女装是在演什么戏码呢?”

  步羡音看着已经议论纷纷的大堂,却是笑而不语。

  顾渊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好好看戏。”

  苏青到嘴边的一堆问话,就这样被一句话给全部堵了回去。只能把注意力又投向了楼下。

  这时候,场内的情形俨然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

  要知道,这民妇指控的可不是什么小事,而是出了人命了!

  但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被红鸾姑娘这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给暗害呢?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议论声越来越大,整片大堂渐渐一片混乱。

  在众人的注视下,阎红鸾轻蔑地看着场内这个梨花带雨的妇人,道:“这位姐姐是否认错人了?我们好像从未见过,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这样诬赖我?”

  宴浮生提着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神色哀怨至极:“我夫君是高源乡西口的秀才何子全,那日分明就是你将他勾去西山之上,有我女儿季儿作证!到了此时此地,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说着,随手一推,就把季峦给推到了万人的瞩目之中。

  季峦脸色一黑,有些僵硬地道:“没错,那日我亲眼看到,就是她把我……我‘爹’……给叫去西山的。”

  说到那个“爹”字时,他的语调分明颤了一下。听在众人耳中难免感到心酸。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寡妇,加上这么个年幼丧父的可爱闺女,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惨剧。

  在听到“何子全”的名字时,阎红鸾眼里的神色微微晃了一下,看向宴浮生的视线里也分明带上了依稀的冷意。片刻间,却忽然笑了起来:“这位小姑娘恐怕真的搞错了,淮洲离高源乡起码有一日的路程,但我每日都留在醉红楼中修习乐律怎可能有时间往返?这些,殷娘和楼里的姐妹们都可作证。”

  好端端的头牌突然被指控杀人,殷娘的脸色难看至极,这时闻言,忙帮腔道:“就是就是,我们都能作证。”

  一个粗狂的嗓音顺势接下了她的话来:“有什么证词等到了衙门再说吧。”

  当一行凶神恶煞的官差蜂拥而至,在场的人都惊讶地不由从席上站了起来。

  官为财,商从权。醉红楼在淮洲立足多年,谁人不知道是因为背后跟朝廷有着极为“融洽”的关系。从前但凡醉红楼里有事,官府哪次不是恨不得尽快帮殷娘尽快摆平?怎的,今日这穷乡僻壤里的寡妇来楼里随便一哭闹,衙役就这么急不可待地来抓人了?这不是摆明了在断自己的财路吗?

  殷娘的脸色一时间也有些阴晴不定,暗暗掏出几张银票送过去,凑到跟前压低了声道:“刘捕头,今日这事,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

  刘捕头看了她一眼,这种有钱不能收的场面,也真是叫他有苦难言。

  今日京城里忽然来了人,差点就掀飞了衙门的大门,说是今晚拿不到人就要他们大人的乌纱不保。这趟来的人是什么身份的啊?挥挥手指头就能把他们碾死在手心里的主!要是办不好差事,连命都要没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指着那些个钱了!

  他颤抖着手将殷娘递来的钱又摁了回去,做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道:“人命关天,还不把阎红鸾带回衙门去好好审讯!”

  在宴浮生期期艾艾的哭声中,阎红鸾眼里的神色变了数变,由着衙役给她扣上了链锁。

  雅间中,步羡音回眸看了眼顾渊,笑道:“老爷,没想到这淮洲的府尹倒还是个明白人。”

  顾渊冷笑:“那老狐狸自然明白得很。”

  听这样的对话,显然一切都是经过了有意安排的。

  苏青站在一旁暗自琢磨,忽然听到有人在外头轻轻地敲了敲房门,语调有些畏缩道:“客……客官,你们要的男倌都送来了……”

  很轻的一句话却是顷刻间掀起了苏青内心的惊涛骇浪。

  不及她做出反应,顾渊已经开了口,道:“很好,都进来。”

  随着房门的推入,苏青顿时感到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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