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八、探前世·平安扣 三
腊月二十四，南方小年，俗称扫屋日。
偌大的宅子一向有专人在打扫，今日来的人更多了。
只是扫屋日总是需要自己身体力行地做一些事。一大早，李嫂已在厨房里张罗着，圭垚也在画室里倒腾着自己的东西，整理出几支废弃的木板架。
搬出园子里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的园丁师傅比往日又多了几个，“咔咔嚓嚓”的声音此起彼伏，忙碌地修剪花木，一下子，年关的味道就出来了，不禁莞尔。
她抱着一堆木棒到后园子里，那里有她最近在养着的几株海棠，拿着木条去固定枝丫。只是在寒冬里养花，也就她依旧这么煞有其事小心翼翼了。
容珏今日也没去上班，大早的时候石磊来了，两人进了书房就没再出来。圭垚把木棒一一固好之后，起身发现裙摆都沾上了细微的泥土了，抖了抖裙摆，似乎都没掉下，索性不理会心情愉快地往里屋的走去。
回去正好容珏跟石磊正好都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石磊经过圭垚的身边躬身叫道“夫人”才离开。
圭垚见解博的次数比较多，习惯了他直愣的性子。石磊许久见一次，一次比一次正经严谨。不得说，这中规中矩告辞的严峻感震慑到她了。
唯有应了声“嗯”，却也严肃的很。
容珏走上来就想环住她，被她退后两步给拒绝了：“别，我身上脏兮兮的。”
这才看见她的裙摆处沾满了泥土：“你怎样都是美好的。”弯起的嘴角半月耀眼的光辉，让圭垚有刹那的失神，一下子整个人又被他圈起来了。
哎，好像越来越习惯被他拥着了:“今天不用出去吗？”
“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抱着你，却又不想仅仅只是抱着你。”容珏答非所问，自顾自地说着，而这句话成功地让圭垚身子僵了一半。
延伸意有点耐人寻味……
感受到怀里的人的变化，容珏轻笑，眼角弯弯显现他的好心情，还真是一点都逗不得呢，才正经地说道:“今天小年，总裁给我们批假了。”
“你们总裁人真不错，很贴心呢。”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就像洗刷之前容珏说的话。
“嗯，他人很好，对社会好，对员工好，对家人好，对他妻子，也会很好……”
“你很了解他？”
“嗯，所以你嫁给他可好？”
从某种程度上看，圭垚并不知道容珏的具体职业是什么，大致知道他是一个进行玉石买卖的……商人，再或者就是，他们的玉石贸易公司的高层吧，毕竟他有跟班。总之不会是个总裁，他每天都准时上下班，偶尔出出差，完全不是一个在这个压力竞争一样大的高速社会中拼搏奋斗的年轻总裁……
所以听到这句话，她猛地挣开容珏的怀抱，杏目睁得圆而大，有些恼怒，小脸都变得通红，指着他：“你，你，你怎么……”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像是想清楚各中关系，嗔怒道：“你耍流氓。”可以说这是她平生说出第一句类似粗话的短句，一下子都有些生气自己的失态。一开始，她是真的以为他要她嫁给他的总裁，但是她的确是要她嫁给他们公司的总裁，嫁给她……
“不嫁。”想要表示自己的愤怒，声音带上一点怒气，在容珏听来却是生动有趣的很。见她真的转身要走，才赶紧拉住她的手臂，把她禁锢在自己的身边。
“不嫁那就我娶，我娶好吗？”见她反应这么激烈，想来必定是让她误会了。
她还是别着头不肯看他。
“我道歉，不该在你没了解过我的工作的时候开这样的玩笑。”容珏说的真挚，势必要她抬头看着他。
只是，这是道歉吗？被道歉的人比道歉的人还愧疚，说到底，是她没有认真了解过他……心下的不悦被心虚挤掉了一大半。
“阿垚，”知道她还在别扭，容珏轻轻唤她，把自己也放得很低：“今晚御木集团的年会，总裁需要携夫人一起出席，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
他仿佛要把她看尽心里去，窗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铺在繁复的地毯上，披在檀木制的座椅上，微光里还能看见微笑的尘埃漂浮在光束中，迷离飘舞。这一句阿垚，我不能没有你，唤的她昏昏然的失了神。
“先生多虑了，没有谁不能没有谁。”终于抬头回应他的眼神。
却让容珏的心理一紧，蓦地发现他已经许久没听到“先生”这个称呼。“子非鱼，焉知鱼不知鱼之乐？”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又继续说道“阿垚，今年我们一起过年吧，年后，我们去大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没提到过年之前，她没去多想。在英国，她没敢过春节。那一天，连着华人聚集的地方都会被她刻意避开，后来索性那些日子就不出门了。
他这样一说才想起，回国是避不开的。
只是，国避不过，还能避过家。一声“好。”轻轻从她口中吐出来。
容珏眼里有盖不住的浅浅的笑意，伸手突然绕道她的脖子后，为她系上一条红绳。
“这是什么？”圭垚低头看到红色的绳子上系着一个碧玉剔透的平安扣，上边纹有一匹神兽，纹路细腻清晰，她摸着一会儿就猜到“是麒麟？”
“嗯，是麒麟，新年礼物。”
平安扣，神兽麒麟，寓意守护平安。她怎会不知道。
“谢谢。”有些腼腆，之前让她名声远扬的海螺珠，现在这个也该是无价的平安扣，他送的东西真不是一般贵重呢……原来新年还得送礼呢。
用过午膳后，小憩了一会儿。圭垚想起上午因对容珏的不了解差点出丑，便开始搜索容珏这个人，第一次呆在画室却没有画画。
容珏在门口敲们询问能不能进去的时候，吓得一个哆嗦，速手点了叉键“进来吧。”朝着门口喊了一声。
“我的夫人，我们是时候该准备了。”容珏身后还跟着解博，安安静静，手上捧着几个香槟色的盒子，由大到小，自下而上的地叠着。与他，十分的格格不入……
“嗯，我知道了。”走过去接过解博的礼盒，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解博很知趣地退到一边去，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容珏依旧站在原地，也挡住了她的去路。
“需要帮忙吗？”容珏浅浅开口，解博表示什么都没听到……
圭垚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那就帮忙让开一下吧。”
碰了一鼻子灰，解博再次表示他什么都没听到！
不得不说容珏的眼光，几乎是为圭垚而生的。水粉色的立领旗袍，外加豆沙色的珊瑚绒外套，端庄优雅，秀外慧中，含蓄却又不失生机。加之佩戴着相同颜色的海螺珠耳珠，戒指，越发的温婉动人。
翡翠平安扣，圭垚想着，最后还是决定把她放进衣服里边。微卷的大波浪头发披在身后，一半被夹起来，从花梨木梯走下来的她就像是从民国走来的世家女子一般。
容珏穿着西服，系带着同圭垚相同颜色的领带。早知他一贯清俊矜贵，周身光华，却是在他抬头看向圭垚的那一刻让人忍不住惊叹，这个男人，真是越好看，站在那里，就是一件艺术品。
李嫂欣喜的视线一直目送他们上了车才念念不舍地收回来。这样精致的两个人，生来就该在一起。老太太们的眼光真是好极了！
其实御木集团的年会从下午就开始，群星演唱会级别的庆祝方式，而容珏与圭垚出席的是第二部分即总结晚宴。鼓励员工们再接再厉为集团工作，以及进行御木极富盛名的内部抽奖。
众所周知，御木最不缺的就是好玉，在容珏竟下帝王玉之后更是声名远扬海内外。而御木的内部员工每年都会有机会获得内部美玉的机会，就是一年一度的晚宴上总裁亲自抽的奖。
收藏价值少则几十万，多则上百万。这是御木员工最兴奋的时刻，纵使没中奖，也不会有人产生巨大的失落，因为晚宴本身便自带福利，那就是御木家难得一见的总裁，容先生的天人之姿！
因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御木的年饭当之无愧整个年会的重头戏！
当容珏携带者圭垚进场的时候，整个会场的轰动程度可想而知。圭垚还沉浸在御木集团极具巴洛特建筑风格的宏伟外观中，猛地被如雷般的掌声生生拉回现实世界。
宽阔的大厅挂满天吊灯，铺满地的红毯，墙壁上伪烛火壁灯全点亮着，富丽堂皇，亮如白昼。金碧辉煌的近百张圆桌驻满大厅，所有人都欢喜雀跃，由他们眼前至前排，波浪似地站起一桌桌的人，鼓掌不绝于耳……
随着司仪高亢地喊出“现在让我们热烈欢迎我们的总裁容珏先生及他的夫人阮圭垚女士！”掌声更加磅礴了。
石磊与周蝶在一边，将他俩引至贵宾席。容珏一路含笑致意，而圭垚的脸上火烫火烫的，没回过神来。
“我都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容珏附在圭垚的耳边轻笑到。
待到他俩坐下，司仪正式宣布晚宴开始。期间各种发言总结基本没有多少人在听，上百双眼睛全都是投注在第一张圆桌上。
容珏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示意她别紧张。
圭垚依旧如坐砧板，四面八方的视线，若有似无的，直接袒露的，第一次知道原来御木集团的员工都是这般热烈直率……
如果她环视一周，她便会发现，除去这样好奇探究的神色，还有一个人从看着他俩进来后，眸光便变得复杂难测了。
是此次也受邀的珠宝合作商之一的，杜仲。
终于到了抽奖环节，石磊与周蝶作为公司的总经理抽了二三等奖，最后一个大奖留给容珏亲自抽奖，无疑是把晚宴推向□□。
一块通透晶莹的原石，足足有有一个拳头那么大。是从九月份赌得的帝王玉上切割下来的！全场为之哗然，当容珏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停”，所有人都紧盯着大屏幕，屏住呼吸。
大屏幕显示着巨大的103，这是一个嘉宾号。“恭喜座位为103号的幸运者。”随着司仪激动地喊出这句话，所有人的视线在贵宾区开始搜索着躁动，即使是珠宝大腕，也不会有人拒绝这块旷世奇玉的收藏价值！
见贵宾区里站起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对着全场微微鞠身示意，脸上神色却是晦暗难测，不见欣喜，硬生生在这个热闹激烈的晚宴上让人产生了距离感。
圭垚看向他的时候，顿感意外，竟是杜仲！转念一想，杜家在英国便是玉石大亨，出现在这里也属正常，故而不再多想。
“感谢容先生的大礼，然而我对玉石并没有太大的执念，不知能否换一份礼物呢？”杜仲走上前，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哦？那还请杜先生说说看？”容珏笑意宴宴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想拥抱阮小姐。”直视着容珏，毫不避讳，大有宣战之态。
大厅里静了几个度……连着原本在吃饭的人都放下餐具，直愣愣地看着台上的人。
虽然容珏温和随性深得人心，然而他的矜贵疏离一样让人不敢轻易冒犯，帝王一般的存在，是御木的信仰，从来不敢有人提出想要同总裁拥抱……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地讨论着杜仲的来历，竟敢这般公然提出这种要求……这样整个集团的人有些不开心了，神明怎可被侵犯！
圭垚坐着只觉头皮发麻，杜仲的心思让她承受不住……
“夫妻是一体，就由我代我夫人感谢先生的仰慕之意吧。”容珏依旧带着微笑，丝毫不为他的无礼而动怒，端的是谦谦君子，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气度广阔。向杜仲伸出手：“这块玉石，权当我们夫妻俩对先生的感谢，还请先生笑纳。”
一番话说得客气却又让人拒绝不了，杜仲根本说不了一个“不”字，唯有黑着脸同容珏握手，接过这块原石。
场下的人对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看着容珏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仰，有他在的地方，永远都是无烟波的平和安稳。相比之下，直觉杜仲像极一个玩闹的小宝宝，甚至有人不满他拿走御木的原石……
好在杜仲走下去的时候经过圭垚的身边，没有抬头看着她。终于让圭垚松了一口气……
好在片刻的意外，不妨碍大厅进餐的好心情。御木人文文化深厚，随和民主。用餐到尾声时开始人来人往的互相走动敬酒。
高层区是有宾客过来敬酒畅饮，说着祝福的话。到杜仲的时候，容珏的酒杯又空了。旁边的人马上又递过一杯酒，不料杜仲也递过一杯酒：“容先生，刚刚有些唐突冒犯了，这杯酒杜仲敬你，还望海涵。”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在一旁被勒令不许喝酒的圭垚索性接过了杜仲的酒：“那这杯该是我喝了。”落落大方，自然缓解了场面的尴尬。
容珏心有不悦，见圭垚接过便喝上，再阻止也来不及了。一片叫好声，杜仲却有些发愣，后边有个人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他，竟把酒都洒在圭垚的身上，这才回过神。
“对不起，我……”似乎是为自己的频频失态感到抱歉，杜仲的神色很不佳。
圭垚用餐巾简单地擦拭着衣服，说道“没事，不用介意。先失陪一下。”
“感谢诸位的光临，大家请随意，恕容某招待不周先失陪。”容珏拉住想独自一人离开的圭垚，起身告辞，才带着她走。
“你无需陪我的，我一个人可以做好这样的事情。”本没多大的事情……
“你不认识路，走吧，去30楼。”容珏拉着她的手，不愿承认，杜仲的行为让他很不满，时隔两个月，他已无法平静地看待他对圭垚的欲念。
却偏偏，“小洛洛，我们谈谈吧。”走不远就听见他有些声音。
想起今晚杜仲一系列反常的行为，在英国，那个帅气开朗的杜仲完全不见了。圭垚一时狠不下心拒绝。
“好。”转而才容珏说：“我能单独跟他谈谈吗？”
“杜先生有什么事情不能一次性在这里说明白吗？”容珏没有回答圭垚，却是看向杜仲。出乎意料，杜仲没有回话。
“先生，您不能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圭垚突然义正言辞地说道，又放软了声调：“就一会儿”。
眸子里的光芒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容珏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吻了她的额头：“你知道，我拒绝不了你。只能一会儿，我等你。”才走进电梯，独自上去。
留下圭垚，跟一脸颓唐挫败的杜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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