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库 > 运河奇侠传 > 166.尘埃落定

166.尘埃落定


  第一百六十六章  

  随着林天鸿父女的归来,这个冷清多年的院子就多起了欢笑。郑婉君脸上的郁郁忧色荡然廓清,装扮的完全是一副利索的居家小媳妇样子,腿脚欢快地忙紧忙出。她把惜儿视若己出,掐算着指头记时刻,为惜儿喂饭把尿,并完全承担了洗衣、做饭、打扫庭院、饲养家中禽畜等差不多所有家务。林方夫妇心情好了起来,过日子的劲头儿猛然提高,在乡亲们面前也不感觉挺不直腰抬不起头了。林天鸿展颜欢笑的脸上却总隐隐现出丝丝缕缕的哀思,对郑婉君嘘饥问寒的关心始终言恭礼敬地予以回避,忙罢农活或与父亲对酌饮酒之后,他都免不了拿出笛子吹奏一曲。

  林青芝几乎每隔三两天都到父母和哥哥的坟前静静地坐一会,这让林天鸿有种同病相怜的亲切,渴望能为她做点什么。但她心性太强,无论农活还是家务,即便再勉力完成,也从不张嘴求人,他主动去帮忙,反而被她冷冰冰拒绝。有一天,林青芝突然主动来求他帮忙了,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淡漠:“天鸿哥,你可以教我武功吗?”

  林天鸿颇感惊讶,但爽快地答应了林青芝的请求,每日晨昏在村后坟场传授她武功。所谓传授,也只是他试演招式,她在一旁静静地看、默默地记,除非必要,否则她绝不多言一句。这并不是林天鸿教的不用心,而是沉默冷静的林青芝学的太用心,她板着面孔用心记,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不施展则已,一施展就恰到好处。他的天赋与她哥哥青尘有的一比,心性高的比哥哥青尘犹有过之,遇到不懂的难处最多只问一遍,回到家自己参悟苦练。没多久,她就练的有模有样了,并把很多招式施展的淋漓尽致,尤其是那些冷月宫的武功招式,施展起来让林天鸿几乎产生错觉。

  这种错觉导致了林天鸿对亡妻沈如月更为追思难抑,夜间如痴如醉地吹奏当年一曲定情的《蝶恋花》,吹的是悲苦缠绵、哀哀戚戚。每当此时,厢房内的郑婉君都是愁眉对冷灯,黯然落泪,柔肠百转之下,心中不禁哀叹苦诉:

  “不求故人音容难消,

  只盼前愁烦絮尽抛。

  即便君郎痴心不改,

  怎能日日痛苦煎熬?”

  林方夫妇对儿子的这种状态感到痛心却无奈,如何转移儿子的这种哀伤,令他们夫妇大为伤脑筋。

  其间,林霁遥来过两次,对此也是一筹莫展,气的捶手顿足。第二次来时宣布了一条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她熬得云开见日出,怀孕了。她是用颇为幽默诙谐的话来宣布这一喜讯的:“求神拜佛、请医问药,都不如咱们惜儿的两泡娃娃尿!自从沾了惜儿香喷喷的娃娃尿,这孩儿没用请就自动上身了!”

  李氏悬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高兴地顺着女儿的话打趣:“这都是咱们惜儿给你带来的福气!”

  心情灿烂的林霁遥继续幽默:“那是!咱们惜儿就是送子娘娘投胎转世。”猛地一跳,喊着:“来,让我抱抱惜儿,姑姑得好好疼这个送子娘娘投胎转世的侄女儿!”

  女儿的跳跃把李氏吓了一跳,脸上挂着微笑,却故作严肃:“小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安稳点!这比不得从前,你得爱惜着点。”

  有口有心有大主张的林霁遥决定彻底改观家中的尴尬气氛,决定捅破在哥哥和婉君中间隔阂的那张纸,为了确保不露形迹地成功,她经过一番谋划设计,开始准备实施了。

  秋收过后特别晴朗的一天,林方借用了韩家的牛车,载着家中全部成员去北郡湖畔沈如月坟前祭拜。不出所料,回来后儿子天鸿更为伤感,在父亲的热情劝让下喝了很多烈酒,醺醺然颇有醉态。酒入愁肠更增添心中对亡妻的思念,家人们都熄灯休息了,他犹自独坐院中,对着满天的繁星明月追忆哀叹寄托思念。情难自已之下,他忽略了笛声会影响到家人和近邻们的休息,又吹响了笛子。却不料,身后传来了契合音律的吟唱呼应:“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这声音竟然是他最为期待的那无比熟悉的、无比亲切的。

  “如月!”林天鸿心中如遭震击,气血顿时激荡起来,视觉模糊的眼睛湿润了。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这熟悉的、亲切的吟唱声把林天鸿的思绪拉入无限美好的往昔,已不再是脑海中震荡的回响,而是切切实实的真人吟唱。他转过头来,看到如雪纷飞的落叶暮景中,恍惚如纱的月光下,一个女子款款袅袅地走来,头戴凤头金簪,腕箍青绿玉镯,身穿刺绣着“蝶戏牡丹”的霓裳彩衣,温婉含笑,晶莹的目光中泛出醉人的柔情······这不就是如月嘛?他如同痴了、傻了、呆了,流泪了,呻唤道:“如月,是你吗?你回来了?”

  “是我,我回来了!”这个沈如月脸上现出凄苦的微笑,眼中流出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泪水。

  “噢!你可回来了!”林天鸿起身张开臂扑了过去。

  然而,这个沈如月却没有以惯有的姿态来迎接林天鸿热烈的拥抱,而是慌张羞怯地闪身躲开了,给了林天鸿一个流着眼泪的笑容,转身跑进来房间。

  心潮激荡澎湃的林天鸿紧随着拥进了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亲切的、最温馨景象:红烛的火光中四下一片的红艳艳剪纸,“双喜合欢”、“龙凤呈祥”、“喜鹊登枝”、“鸳鸯戏水”、“榴开百籽”还是处在原来的位置。房还是那个房,床还是那张床,一切的陈设布置还是那个样。“妻子”坐在床头,残泪犹在,又再增添了羞怯激动的新泪······温馨暧昧的气氛猛然间鼓荡起来。相思成灾的林天鸿感觉心中的气血要沸腾了,目光像火一样热烈,似乎可以灼化一切“噢!我的如月!”像坍塌的山体、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过去。

  怯怯打颤的“沈如月”不失时机地一抬下巴吹熄了蜡烛,房间内骤然黑暗。

  有时候黑暗会令人恐惧,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黑暗反而会令人抛却恐惧。黑暗中的“沈如月”虽然不再恐惧,但在热烈袭来的时候却显出了紧张的慌乱和生疏的笨拙,只知道“嘤咛”呻唤着任由狂风暴雨般的热烈席卷,像是逆来顺受,也像是默默温柔迎合。在烈火般激情的召唤下,她渐渐熔化了原始的禁锢,像承载万物的大地母亲一样无怨无悔地容纳了,山高水深,飞飘下坠,任凭亲润,随波逐澜,无问东西。

  院子里秋风萧瑟,枝叶狂舞,鸣奏出欢快的乐章;厢房内春情激荡,水乳交融,泛滥成灾的焦渴激情把彼此推向了巅峰,又跌倒了谷底,一次又一次登峰造极上天入地。

  堂屋里间里的老夫妻林方和李氏又点亮了灯。李氏忧虑地问丈夫:“天鸿他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恼我们啊?我总觉得这事儿咱们做的有点荒唐!”林方似乎也感到担忧,愣了片刻说:“应该不会有事。他应该能理解咱们的良苦用心啊!”

  今晚的一切是林方夫妇和女儿霁遥设计的一场“以假乱真”的荒唐戏。主意是林霁遥出的,灵感来自于“姑姐姐崔楚楚意乱情迷认错郎”。郑婉君虽然对林天鸿痴心一片,却也绝不肯屈从林霁遥的荒唐计谋欺骗林天鸿。林方夫妇和女儿霁遥轮番上阵费尽口舌对她进行了动之以情的劝说。她前思后想,不忍心看林天鸿如此绵绵不绝地哀伤下去,且设身处地地为惜儿的以后作想,最后经过了一番矛盾的心理权衡,才改变了原则应承了下来。演绎这场戏,她羞怯惶恐,却也极其渴望成功。

  事情发展的如此顺利,到完全出乎策划者和参与者的意料,反而因为太顺利而感觉有些后怕了。这正是:

  “窗纸一捅即破,绳结轻拉就开。

  行事虽然荒唐,可怜父母心肠。

  米熟舟成事定,郎之清醒奈何?

  勿怪人意撮合,只叹好事多磨!”

  ······

  第二天早上天刚放亮,林天鸿醒了,先是紧紧地拥了身边下光滑柔软温热的身子,即尔骇然大惊,猛地一跃而起跳下了床,光脚落地的时候已经把随手抓起的薄被裹住了腰。小时候光屁股和少时穿短裤光膀子没有刻意避讳着郑婉君,但现在虽然遮掩住了尴尬部位,但他依然尴尬的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羞愧的恨不得钻床底。郑婉君已经用被子蒙住了脸,双手颤抖着,紧紧抓住被角。林天鸿努力回思发生的事,不寒而栗,愣愣地站在地上打起了哆嗦。他明白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同时也隐约觉得这事其实是难以避免地会发生的。他很快冷静了下来,羞羞怯怯地轻声唤了声:“婉······婉君,我·······我们······”他羞愧的说不出话了,低下头,紧夹着双腿弯下了腰。

  郑婉君猛地掀开被子,红红的、疲惫的、神慵意懒的脸上现出雍容的庄重和无悔的刚强,问道:“你是不是要责怪我?”

  林天鸿站直了腰,像犯错的小孩一样摇了摇头,说:“这不怪你,怪我。”

  郑婉君又问:“你会不会轻笑于我?”

  林天鸿又摇了摇头,说:“不轻笑。”

  郑婉君拽着被子往上挪了挪身体,抿了抿头发,叹气说道:“我虽心属于你,曾立誓非你不嫁,却还不至于轻浮至此。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爹娘和我不忍心看你每日凄苦自伤。你心里放不下如月,我们理解,可你沉浸在哀痛里无休无止没个分寸就不对了,你不能总让惜儿每日看到那痛苦的脸色,这对她不好。”

  林天鸿怔了片刻,说:“你说得对,我的确失了分寸。从今以后我拿你当惜儿的亲娘待,咱们让惜儿开开心心地长大。”

  “这还不够!”郑婉君突然正色说道:“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什么事?你说吧。”林天鸿心中满心愧对,还没弄明白什么事,就急忙答应了。

  郑婉的脸上又突然现出了羞涩,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又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说:“我们虽然已经这样了,但昨晚不算。我要你从新布置新房,堂堂正正的娶我拜堂成亲,你可愿意?”

  明媒正娶的拜堂成亲是每个女子都视为神圣的大事,郑婉君的要求完全合情合理。林天鸿连忙点头说道:“愿意,愿意,我愿意!正该如此!”

  至此,初次经风沐雨的郑婉君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羞怯了,脸上泛起舒悦的红霞,身体又滑进了被窝,转过脸去,半怨半笑地说:“你这么站着像什么样子,还不赶快穿衣服。”

  ·······

  娶妻嫁女可是最大的喜事。扬眉吐气的林方招呼来所有族家晚辈帮忙操办。大腹便便的林霁遥鬼计多端地出点子,支派人。家中被布置成别具一格的喜庆气象,婚礼如期举行。几乎全村的街坊邻居们都来祝贺了。林天鸿让崔成去请林青芝来参加婚礼,崔成回来却说她三天前就离家出走了。这让林天鸿感到心中一悸,却又觉得她的离家其实早有迹象,她似乎根本无法融入这种乡村生活。她去哪儿了呢?

  传统婚礼仪式的约束性和家人、乡党们的喧闹容不得主角沉思默想,在爆响的鞭炮声和人们的欢笑祝福声中,婚礼仪式循序推进了。

  之后,林天鸿完全身心投入地融入了家庭和乡村的和谐,目光却变得深邃了许多,隐隐带有一抹忧悒的光泽。闲暇之余,仍然不免会吹奏那曲《蝶恋花》,曲音虽然缠绵无限,却少了许多愁情悲意,吟诵那词句后也不免感慨万端地叹气,然后就哄着女儿惜儿跑来跑去地玩耍。这种情形时有发生,或院内,或田间。善解夫意的郑婉君识大体、有容纳,是真豁达,丝毫不忌讳丈夫旧情难忘,反而觉得这才是最难得的重情重义。看着丈夫吹笛子、诵诗词,她会像优雅的观众一样静静地欣赏,手抚摸着鼓突起来的小腹,脸上挂着安详知足的微笑。

  有一次,那个纱巾遮面的女人看到了院中这种一派温馨祥和的情景,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那双美丽的脱俗的眼睛里现出了欣慰的笑意,感动的溢出了望之甘甜的清澈泪水,默默念道:

  “风雨同舟过,恩深情意长。

  往事成追忆,愿君永安康!”

  闭目祈祷一番后,果断地飘身离去了。


  (https://www.motanwx.cc/mtk86526/4968174.html)


1秒记住墨坛库:www.motan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otan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