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望气

　　第二天一早，我跟东子早早就起来，站在山顶上，察看貔子窝的风水地势。

　　这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天空淡淡地拖直了一条乳白色的狭带，像是要把整个山峦包围起来；晓雾蒙蒙，笼罩着浸在山色里的一切，都显出一种隐约而温和的美；不远处的筷子岭，四周拥簇着浓厚的雾霭，只能模糊地勾出两抹粗淡轮廓的线条。

　　我和东子的脚步声在沾满露珠的草地上微微作响，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中，有一种诡丽的美。

　　东子对我说：“都说‘一流地师观星望斗，二流地师看水口，三流地师背着罗盘满山走’，这风水流派有很多，有理气为主的‘玄空飞星’，有简单实用的‘金锁玉关’，以‘流星赶穴法’而著名的‘九星派’等等，而要看山峦走向、生脉气势的，最常用的、也是最高明的，就是这观气之法。”

　　我不解地问东子：“都知这气无色，怎样才能窥得神机呢？”

　　东子说：“话不是这样说的，万物有形，只是心无形罢了。只有你仔细观察，这气也是有颜色的。基本上，这气可分为清与浊两种，一个地方凶事连连、天灾人祸不断，自然这个地方对应的气就是浑浊的；相反，这个村落风调雨顺，或是某个地方藏有宝物、或是天材地宝的落脚之处，这些地方都会与其他地方的气场不同，对应的气就是清澈的。一日之计在于晨，咱们现在来的这个时间正是夜晚与白昼交替的时间，尘世混沌之时，这个时候是观气的最佳时间。”

　　我按照东子的说法俯瞰整个貔子窝，怎么看都是被一片晨雾所笼罩的村子，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晰。我冲东子笑了笑，摇摇头说：“你还是直接告诉哥结论吧，哥这脑袋这辈子注定跟你那套高级的东西无缘啊……”

　　东子没有回答，前后左右走了几步，各个角度察看山下和远处的景色。不多时对我说：“这貔子窝与莲花山是一脉，但气势却与咱莲花山多有不同。莲花山是险中稳重，而貔子窝这里，也就是筷子岭，是稳中透险。”

　　“哦？你是说这筷子岭之地处处都透着凶险？”

　　“不是这个意思，这个险只是单纯的形峦之险。不知道栓子哥你注意没有，从半山腰向山上看的时候，山的表面平伏，而实际咱走上来的时候确是崎岖不平的，不长的路废了很多时间。此为风水中的‘镜’，而在这山峰之后还有更高的山，此为‘靠’。而貔子窝就夹在这筷子岭的两峰之间凹下去的位置，按事理应该是‘双龙护蛟’的宝地，奈何这两峰太矮，貔子窝又太小，构不成龙势。不然的话，此等风水佳境，应是‘五星归垣，代代儿孙入朝纲。逆水来朝，富甲天下赛范蠡’的福地。”

　　“这对咱来讲，似乎没多大用处吧？”我知道东子又犯了那掉书袋的毛病，书读多了人就迂了。

　　“也不能这么说，看这地势虽然貔子窝没什么自然形成的天材地宝，却是个藏宝贝的好地方。”

　　我心下不禁一惊，问东子说：“东子——你他娘的不会也打起了那宝藏的主意了吧？”

　　东子看着我：“我要说是呢？”眼神是那样的让人捉摸不透。

　　“哈哈，好啦，开玩笑开玩笑，宝藏哪是那么容易让人得的……哥，你看——”东子突然止住笑声：“你看那边——”

　　我顺着东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冒出了头，它的光芒足以照亮筷子岭的那“两根筷子”，和貔子窝凹处的某一处地方，令人惊讶不解的是，那阳光竟然就像认识路似的，直直的照在那凹处的偏北方向的一小块上面，那里一片金黄。

　　东子笑着道：“哥，你看见了吗？阳光照过去的那个地方。你再看那上面的雾——那片地方的东面，雾气很重，那个雾不是乳白色，更像是带着一种深灰的颜色；你再看西面的一块，根本没有雾气，肯定有宝贝藏在西面，所以避了雾气！”

　　此时晨光曦熙，天光大开，雾气不多时就被阳光驱散尽净。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也只是一闪现，就被灿烂的朝阳覆盖住了。我问东子：“你说这宝物，会是日本鬼子留下来的宝藏，还是与白貔子有关的那个珠子？”

　　东子满脸都是兴奋之情，道：“看样子应该是泾川庑这类神物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过——我更希望是宝藏。”

　　我不在理会东子口中所说关于宝藏的事，多少人因为它而剑走偏锋，丢了性命，我心里却在纳闷一件事，便问东子说：“老太为什么会留下两颗珠子在貔子窝呢？”

　　东子思忖着对我说：“可能是落在这个地方了，或许是在这里祭祀过——我只是能肯定万鼠过巷这个萨满术是用不上祭祀神珠的，其他的只有找到珠子以后才能知道了。”

　　当下我和东子下了山，回到老郭的茅草屋里。此时老郭跟三儿哥上山打猎去了，剩下二狗、七星和水心在家。水心同我们说：“本来三儿哥说要走，不知道你俩跑哪里去了，就先跟郭哥上山打猎去了。”

　　“上山？我们刚从山上下来，怎么没看到他们？”

　　水心摇摇头，我让二狗留下来照顾水心，我跟东子七星去貔子窝看看。我不爱带着二狗这货，麻烦。谁知你越不乐意他就越较劲，非得跟着我俩。实在拗不过他，便让七星留下来照顾水心，他们两个人在这看着屋子，顺便得三儿哥他们回来告诉一声，我们几个去貔子窝了。

　　路上我把早上我跟东子的发现简单地同二狗说了，我们这次就是去调查看看偏西北方的那片地方有什么蹊跷。

　　可这时候问题又出现了，貔子窝人口大体与张家沟没多大差别，所以这村子里面少了谁多了谁、谁是外乡人、谁脸盘陌生这都跟明了镜似的，我们这样进村一眼就会被人认出来是外村的，搞不好还被警戒起来当成来夺宝偷宝藏的，想个什么法子能蒙混过去呢？

　　我把心里的担忧同东子说了，东子说：“一般这种情况都会装成行脚商人，收个草药蛇皮什么的，可咱现在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

　　东子话说到这里，突然哪里刺激到我的灵感，令我想起了当日我爷爷进牵马岭采神树韶华时的事情。我对东子道：“昨天也没有问老郭，都说貔子有灵性，貔子窝有没有祭祀或是供奉貔子的地方。咱们只能去打听打听，就说是家里有人生了重病，第马看过了，说得去貔子窝这个地方还愿，祭拜下貔子神仙……”

　　说完我看向二狗，东子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此时是清晨，村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老人们起得早，大爷们都出来溜达透气，还有的在打拳锻炼。

　　我们三人一迈进村子，来来往往的人都怀着一种好奇的目光看过来。我们几个顶住被人盯着的压力又一一看回去，并报以微笑。我先上前，冲一位坐在石凳子上晒太阳的大爷问道：“大爷，我问一下，咱这里是貔子窝吗？”

　　这是明知故问，只是为了套个近乎先，一个俗套的开场白。

　　大爷头发花白，可耳聪目明，口齿也清晰：“对，是啊！小伙子——你们是哪里的人啊？”

　　“大爷，我们三个是张家沟的啊！”

　　谁料我这“张家沟”三个字一说出去，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因为我怕大爷岁数太大，听不清楚，所以说话声有些大。这时候，挑水的放下了肩上的担子，赶路去田地里干活的停下了脚步，打拳的也收了势，整个时空好似静止了几秒，突然间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张家沟？”

　　“你们真的是张家沟的吗？”

　　“是有张家老太的那个张家沟？”

　　“清儿怎么样了？”

　　各种问题劈头盖脸地冲着我们砸了过来，我们三个事先听到老郭的讲述，却也没想到老太在貔子窝是如此的受人尊敬，影响力如此之大。

　　我摊开手试图让大家安静下来，大声说道：“是，我们三个就是从有张家老太的那个张家沟来的，大家先安静下来，咱慢慢说好不？”

　　所有人都噤声不语，我们三个却已经被众人团团围住了。不过我心里却在窃喜：老太已经去世的消息这里还不知道。有了老太这个名讳的光环，大家对我们三个的警惕性必然缓和不少，这样行动起来就会方便很多，又可以问出更多的信息。

　　我一脸悲伤的对大家说：“不得不跟大家伙说，咱张家老太不久前大去了……”

　　众人一听到老太去世的消息都面露感伤之色，有的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有的竟然还抹起了眼泪，这样的反应实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把老太去世的情节简单地说给大家听后，大家都在感怀老太的好，话题一时之间都脱离不了老太的事情，我看向东子，在佩服、怀念老太的同时，却是一脸的无奈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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