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库 > 批魂 > 第五十七章 报应

第五十七章 报应


  就这样,姥姥和在水妈抱着被子先回了家,我和于德良三人便在机井四周找了开。我跟在于德良的屁股后面,在雪地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也没见于在水的影子。于德良一边走,嘴里一边细声地念叨着什么,我在后面也听不清。就这样转了半晌,于德良停下了脚步,突然回头说道:“牛北,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坏人呢?”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

  于德良又说:“是我太贪心了吧,干什么不好,非得去干石灰窑,干了石灰窑,偏偏还想着去弄那些个石头……我这是遭报应了吧……”

  我说:“咱们回去吗?”

  于德良点了点头,说:“回去,在水不一定有事,你说呢?”

  我只好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转身往回走。路过机井的时候,于德良停了一会儿,见那件大衣还放在那里,他过去掀开来,打算把大衣带回去,可想了想,又放下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跟上去:“叔,你心真善。”

  于德良吐了口唾沫,满脸难看:“妈了个巴子的,善个屁!”

  那年的小年是我最难忘的一次,不单单因为遇到了雪皮子。那天让我明白了,或许每个人都是会变的,比如在水妈不再唯唯诺诺,比如于德良说起报应也会内疚和自责,再比如那天之后发生在于在水身上的种种事。

  我和于德良回到他家,姥姥安慰了在水妈几句就拉着我出来了,临走时候于德良还不忘跟姥姥说了句:“大婶儿,这事麻烦你了。”

  回到家已经过了饭点儿,妈妈正在灶间剁鸡块,灶台上还冒着热气儿,闷在锅里的饭显然还没有动过。见我们回来,妈妈便问:“怎么样,找着了吗?”

  姥姥摇摇头,不再提这事,只是指挥我放下了饭桌,把锅里的饭食端出来。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陆陆续续地传来放鞭炮的声音,四里八村的人们都开始庆祝小年了。鞭炮一响,便有了过节的味道。父亲从外面回来,也挂上了两千响的鞭,挑在杆子上噼里啪啦地放了。这一通鞭响,一直陆陆续续持续到半夜。

  我是听着鞭炮声睡着的,那一夜倒是相安无事,只不过临天快亮的时候,村子里的狗都呜呜咽咽地叫了起来。那声音听着发慎,我惊醒过来,发现姥姥倚在炕头半闭着眼睛,头微微侧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浑身猛地一哆嗦,伸手便朝我摸来。

  “哦,你醒了啊……”姥姥见我一脸迷惘地瞧着她,松了口气,却仿佛仍旧不放心似的,在我脸上摸了好几把才作罢。她皱着眉头,浑身像是捆了铁链似的有些发木,伸手捶了捶僵直的脖颈子,便探头看了看窗户外面,自言自语道,天快亮了,应该没事了。

  我问她:“你一宿没睡?”

  姥姥怔了怔,随口应了声“没事”。

  灶台上供的香已经灭了许久,收拾干净了灶台,一个小年也就过去了。一连两三天,都按部就班地过,一切都在为过年做准备。农村从小年开始,就算作过年了。小时候常念叨几句顺口溜,说的是:“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二十四,写福字;二十五,除尘土;二十六,切猪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走一走。”

  话这么说,事儿也这般照着做。四里八村的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气氛中,可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那样一件让人脊背发凉的事!

  这件事说起来惊心动魄,现在回想起来,背后还有丝丝阴冷直冲后脑。不过细算起来,也仿佛是冥冥中有注定,种因结果。

  有道是:腊月二十七,洗秽杀公鸡。这是传承已久的过年的习俗,每个地方的讲究不一样,不过宰鸡这件事,倒是基本都差不多。有人说了,不就是杀只鸡么?烧水拔毛抹脖子,开膛破肚砍脑袋,这还能玩出花来?这话说的没错,不过过年的鸡活的潇洒,死的也隆重。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总是有些别具一格的地方。当年杀公鸡,是为了敬天敬地敬自己,感慨一下这一年来的生活,感谢老天爷开眼风调雨顺,感谢自己忍得了物是人非坚持活下来,也算是一年到头的总结,当然这也是给新一年起个好彩头。为什么这么说呢?你听我慢慢讲。

  二十七杀的鸡,得是亮冠锦毛精神抖擞的大公鸡,这一点除了封建社会父系为尊的思想主导以外,更多的是因为公鸡可以辟邪。公鸡纯阳,命性缺阴,正是阴祟邪煞的克星。这只鸡一般都是家里早就养着的,不过现在也没那多讲究,过小年儿时候买回家来,拿秕谷养着,腊月二十六禁食,第二天早上正好消化完胃里的吃食,正是宰杀的好时候。

  那一年我家杀的公鸡,是姥姥养了好些时日的。那天一早,父亲去鸡窝里把公鸡捉出来,拿草绳绑了腿,扔在院子里候着。那只鸡养得生猛,两只褐眼闪着亮光,厚厚的冠子竖起来红似鲜血,绿背锦腹,金爪尖喙,好一番气势!平日里天亮打鸣,翻土捉虫,倒是精神的很,不过到了将死那天,这只鸡却好像早已看破生死轮回,忒得乖巧,蹲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烧开了水,父亲便喊我去打下手。我端着铜盆,里面放着一个搪瓷碗,一把剪刀,还有一把黑不溜秋泛着寒光的小刀。听父亲说,这刀算起来也有些年的历史,是当年他爷爷的爹请了铁匠特意打造的,寸许来长,把长刃短,三分精钢七分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透着丝丝凉意。打造这把刀,倒也没别的用处,只是为了平日里杀鸡用,后来倒反而成了传家宝,传到我父亲手里时,已经不只沾了多少公鸡的鲜血。说来奇怪,这刀用了几十年,依旧是锋利异常,却没磨过一次。

  闲话少叙。我端着铜盆,父亲提着鸡,一老一少去了门口的水沟边。这鸡眼睛瞪的溜圆,正朝着水沟对面的小树林子长长地叫了几声。父亲捏着宰鸡刀,说道:“这还养出了灵性,倒算是一个不怕死的。”

  说着,揪了鸡脖子上毛,一刀抹下去,鸡血流成一条线。我忙拿出搪瓷碗接着,没多大一会儿,就接了多半碗。那只鸡的眼睛微微闭了,脑袋耷拉下来,脖颈子上一道口子血肉模糊。父亲把它扔在地上,却没想到,刚一脱手,这只鸡便借势飞了起来,不过显然没了生气,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便再没了动静。

  父亲瞧了两眼,吩咐我拿着鸡血去点四角,他便回屋子去取热水来,准备把鸡收拾干净。这“点四角”也算是早年间传下来的习俗,都说腊月二十七的公鸡最能驱邪煞,要接了鸡血,在房子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角上各点上一滴,同时要念“驱邪咒”:天降福瑞,消灾除秽。

  我端着冒着热腾腾腥气的鸡血碗,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分别点了四个角,也念了驱邪咒,回来的时候碗里的鸡血已经凝成了暗红色的血块,黏在碗里像豆腐一样。我刚要把血碗放好,就听见水沟旁杀鸡的地方呜呜咽咽地有声音,放眼看去,心里却是一惊!

  “畜生!”我大骂一声,眼前地上的积雪和鸡毛乱成一团,一只土黄色的老狗嘴里正叼着鸡头啃的起劲,整只鸡吊在半空,身子和脑袋之间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还连着没断。

  说时迟那时快,那只老土狗喉咙里咕咚一声,一整个鸡脑袋连着半块鸡脖子便吞了下去。这下仿佛更勾起了它的馋劲,舌头往下一耷拉,口水便哗哗地往下流,这会儿被我这一声大骂惊住了,抬起狗眼朝我瞪来。

  那两只眼睛泛着血光,仿佛也要把我当做死鸡吃了一般!

  “滚!”我随手抓了一把雪搓成个球,朝它扔去,没料想那只土狗竟然不害怕,反而龇了龇牙,一口朝鸡咬去!情急之下,哪儿还能想忒多?顺手抄起盛鸡血的搪瓷碗,便朝狗头砸去!

  这一砸“咣当”一声,那碗不偏不倚,正扣在狗头上,那脑袋瞬间犹如炸开了血包一样,血淋淋的一片!

  土老狗“嗷呜”叫着,竟躺在地上拼命地挣扎起来,声音嘶嘶哑哑,还透着几丝让人揪心的凄惨。那只碗被摔在地上,已经碎成了几瓣。我伸手还想再捡东西,却见土老狗翻了个身,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依旧朝我瞪着,这时候我才发现,那只土老狗的眼睛只剩下了右边一只,左边的一只已经血肉模糊,残不成样。

  只听这老狗嘴里“呜呜”地凄叫几声,便朝南逃了。

  我忙过去把鸡捡了起来,上下打量,索性还好,只被那只老狗啃掉了鸡脑袋,其他地方倒还完整,并没有被啃咬过的痕迹。

  这时候父亲也端着一大盆热水出来了,问我道:“刚才我听外面折腾,怎么回事?”

  “哦,有只狗把鸡脑袋叼走了。”我甩了甩鸡身上粘的脏东西,扔进了大盆里。

  “谁家的狗?”父亲问。


  (https://www.motanwx.cc/mtk8930/5343435.html)


1秒记住墨坛库:www.motan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otan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