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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黄仙儿上身


  老王挪了个马扎坐下,把于在水的衣服搭在炕边上烘干,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先别动它,我养着吧,一张皮多少钱?我给你。”

  于在水正把热山芋往嘴里送,听到老王的这话,心里愣了一下,山芋也没顾得上嚼,烫得他“哎哟”一声叫。“大爷,你说你要买?”于在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我买了,一百块,够不够?”老王伸出一根指头,说道。

  于在水脸上跟开了花似的,忙说:“中,中……但你别跟我爹说,我怕他揍我。”

  老王翻开了钱兜,一张一张数了十张十块的纸币给了他。

  一百块,对于我那般大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数字了。后来我跟老王聊起这事,才知道那天老王之所以自己掏钱买下那只黄仙儿,一是求个心安,为自己赎罪,二是不想于在水走了自己的老路,也遭了麻烦。

  这些事,都是从姥姥的口中转述听来的,姥姥年轻时候跟江湖说书先生学过几场戏,说起这些来倒有三分讲故事的样子。不过后来我跟老王讨教,今天这事倒是九分真实。老王跟我说:“人活的就是个戏,演来演去,最后下场的时候,找不到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这话我记在心里,不过好些年都没明白他说这话的意图。

  言归正传。那天晚上在窑里烧的那只黄仙儿,就是老王从于在水手里买的。老王养了它三四天,天天有汤,顿顿有肉,对于一只畜生来说,算是厚待了。可这畜生每次都没精打采的,老王倒近前亲自打开笼子,放了食碗,黄仙儿就抬起眼皮来瞧他一眼,就那么直冲冲地盯着,直到老王转身回屋子,过了饭点儿再出来看的时候,食碗里便一干二净了。可黄仙儿还是爱搭不理的。

  跟老王搭伙的还有一个年轻伙计,这人后来跟大伙儿说,老王这几天有事没事就爱蹲在笼子外面跟黄仙儿说悄悄话,被他撞见过好几回,每次老王脸上都有些尴尬,慌忙站起来身来就回屋了。

  伙计摇头说:“不对劲,就是感觉老王越来越不对劲。”

  至于老王跟黄仙儿说了什么,这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只是看到,腊月二十七这天晚上,老王蹲在笼子前面,依旧跟黄仙儿说悄悄话,那只黄仙儿突然发了疯,嘴里吱吱叫了几声便把脑袋往笼子上撞。这一撞不要紧,老王整个人也魔怔起来,捂着脑袋“啊呀”痛叫一声,脚底下踩了针似的在地上蹦着,两只手呜呜喳喳,见墙就撞。

  搭伙的伙计刚从外面回来,瞧见这一幕,吓得心里头哆嗦老半天,想上去拦老王一把,可谁知老王别看年纪大,因为年轻时候常年上山追兔子,身体棒着呢,加上人疯了,手上没轻重,两手一把拉就把伙计甩到一边去了。

  农村野地里古怪事情一箩筐,山里的庄户人家谁没见过撞邪的事?这伙计瞧着老王突然魔怔了,心里头便有几分了然,这怕是被黄仙儿上了身了吧。

  想到这儿,再看看老王痛苦的样子,伙计也开始着急,找了根绳子把老王结结实实地困在了椅子上,便去村里喊人。

  正碰巧今晚上六百万家有麻将局,平日里几个喜欢打麻将的人去凑局,于德良就是一个。刚出门还走多远,就见窑里的伙计连滚带爬的从西北面赶了过来,嘴上吆喝着:“闹黄仙儿啦,出事啦!”

  于德良心里“咯噔”一声,头几天就看到老王在窑厂里养了只黄仙儿,本来觉得晦气,想让老王给处理了,却一直没开口。听伙计这么一说,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马上往窑里跑。

  黄仙儿被烧死了,老王也不再闹腾,不过折腾这一宿,身子也虚了,只能在炕上养着。这一养就是半个月。

  事情要是仅仅是老王撞邪这么简单,那也没什么可说的。腊月二十七那天晚上,大家各自回家,躺下睡觉,可到了后半夜,村子里的狗突然狂叫起来。我睡得沉,做了一个怪诞的梦,梦见自己浑身赤裸地躺在雪窝子里瑟瑟发抖。

  这梦没一会儿就醒了,一睁眼,浑身就紧紧地打了个激灵——屋顶怎么没了?!

  猛地爬起身来,这才发现,我正躺在院子里的一块床板子上,盖了厚厚的一层被。大门外呼通呼通的跑步声和狗叫声乱成一片。院子里昏暗的灯光在黑夜里如同荧荧之火,透着一丝孤零零的冷意。

  我浑身打了个冷颤,站起身来,正纳闷怎么睡到了院子里呢?这时候,几步开外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跳了起来,直冲着我躺着的门板咬来。

  “啊……!”我尖叫一声。

  那黑东西似乎也怕大声喊叫,登时停住了身子,歪了歪脑袋,似乎在琢磨眼前的我是个什么东西。我仔细瞧过去,才发现,这不是白天偷鸡吃,被我敲碎一只眼睛的老土狗么?

  它……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正想着,就见这老土狗卯足了劲儿冲过来,刁起枕头掉头就往外跑。

  “站住!”我朝它喊道,也不顾身上衣服没穿利索,拔腿便追。门外头是一条并不太宽敞的路,可是这时候却站满了人。大家都紧张兮兮地抬头瞅着天,突然一道惨白的闪劈了下来,人们“哗”的一声全散开去。

  人群当中有明白事儿的,这时候喊道:“是露闪,是露闪!今晚真的有地震了!”

  就在分神的这空儿,那条老土狗已经钻出了人群,直奔西去了。我忙抬脚追去,却被父亲在背后揪住了衣领子,听他骂道:“老实呆着,哪儿去!”

  我平时最怕父亲,可那一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挣脱开他的手,只扔下一句“我去追老狗”就跑了。老土狗似乎知道我追不上,在前面的一个小土坡上等着我,眼见我冲上来,叼起地上的枕头又往前去了。

  这样一狗一人,一前一后,直朝着村西头奔去。那些天大雪虽然停了,可地上的积雪依旧很厚,白莹莹地映着天空,夜晚并不是特别黑,路上还是看得清。即使如此,深一脚浅一脚地还是让我摔了好几跤。

  老土狗放下枕头,“汪汪”叫了几声,便钻进了大道对面的一栋屋子里。我捡起地上的枕头来,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大道上这时候也有不少人,可谁的注意力都没放在我身上,大家都好像在等待着什么。过了没一会儿,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村长说,都到村中空地去,那边儿地方大,老槐树还在,能保佑周全!”

  “哎哎,你别在这瞎叨叨,我就不信村长会说这话,他可是官,咋也迷信?老槐树再能耐,它能挡地震?我就不信——不过我得过去瞧瞧,一会儿要真震了,这棵老槐树是怎么震死的!”又一个声音说道。

  “瞎说!村长那也是官位,在天上都顶着星官呢!你个兔崽子不念书,当不了官,震死了活该!”旁边一个老头接着骂了起来。

  “爷爷,您别生气……这就过去,我扶你……”

  “滚开!兔崽子……”

  这边骂咧着,人群开始嘈乱起来,不过大家都挪起了步子往村中间的空地里去。那片空地平日里只是在赶集的时候热闹些,像今天这般聚集了大半个村子的人,算是少见。我们村的地势看来,就想一个大碗,四周高,中间低,中间的老槐树正在碗底儿的位置。平日里大家都没在意,可今晚站在西大道边儿往村里望去,淡青的夜色朦胧中透着诡异,这个巨大的青黑的“碗”,似乎真的在微微晃动。

  我正在走神,就听身后传来“呜……汪汪……”的狗叫声。那只老土狗趴在一块屋子外面的一块石头上,正朝我吠叫。

  这屋子——不就是瘸书的家吗?

  老土狗蹲在门旁,等我走过去,便退后了几步,一头撞在门板上。

  “咚!”门板上面挂着的铁锁晃荡了几下,门却没开。

  “咚!”老土狗又是一记猛撞,弹起的身子摔在地上,许久没有爬起来。

  我心里有些好笑,畜生就是畜生,脑子不会转弯,瘸书家虽然常年没人住,但屋子也不会破百到哪儿去,正屋门上的铁锁有拳头大,凭你这个狗头撞是能撞开的?

  曾几何时,我在这里也住过一阵子,那时候瘸书还在修鞋,嘴里咬着小钉子,叮叮当当地在鞋撑上敲打着,还不忘转过头来问我:“你想学看事儿?”

  我一直忘不了,王辉的妈妈拿了肉和鸡来求瘸书救王辉一命,瘸书让她答应三个条件,否则便不出手……可瘸书最后还是出手了,我始终想知道——却也没有问出来,那三个条件,到底是什么?如今王辉和瘸书已经去无踪影,王辉的父母也搬了家,只有清明上坟的时候,才见到他们跪在南老茔的祖坟里,恭恭敬敬地磕头烧纸,却也不见踏进村子一步。

  每次提起王辉的父母来,姥姥总会眼圈泛红,都是一个胡同住着的邻居,或多或少的,也拿王辉爹妈当儿女看待。但为了王辉,哪怕一辈子不再回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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