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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哭坟 三


  我也没听懂,又抽了他几鞭子,便又听到他说:“你撞我仙族杀我郎,我令群仙占山旁,你家出了不孝子,死不瞑目葬乱岗。”

  父亲这回听懂了,心里恼火起来,接过我的鞭子来,就抽打了上去!边抽边骂道:“放你妈屁,哪来的混蛋畜生,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那畜生被抽得满地打滚,不过仍旧牙口不松,十分嘴硬。

  “你打我仙身折寿行,黄大仙哭倒坟场……”那畜生嘴里哆哆嗦嗦地叫道。

  父亲停下手来,问我:“这啥意思?”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听外面雨夜中,传来一阵有一阵的哭号声,那声音凄厉无比,阴冷透骨。

  父亲也听到了那声音,愣神了片刻,便问我咋回事,这雨天还有人出殡?

  我说:“不像是出殡啊,村里也没听说谁家死了人。”

  父亲摇头道:“不对,是出殡才会有的哭丧,你听听,是不是还有吹手班子在吹曲儿?”

  我这一听,还真是,隐隐约约的,有几声丧乐曲儿传来。这大半夜的,又下着雨,还能有人吹曲儿,真了不得。

  父亲听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劲,心里像揣着什么事儿,就对我说:“不行,我老觉得有心事,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看看。”

  说着,便在棚子里找了根绳子,把那只畜生四脚绑了起来,又提了镢头,一个人冒雨出去了。我担心他遇到什么事,但眼下还有只畜生在这里,也走不开,便也拦不住父亲。

  父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中。

  那一夜我不知道怎么熬过去的,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不过还是灰蒙蒙的,雨一直没停过,反而更大了。凉棚漏雨,哗哗作响,身上已经全湿了,起身的时候禁不住打个冷战。

  我回头看了看角落里,那个坑似乎更大了些,昨晚的那只畜生竟然没了踪影。我便连忙凑进前去,低头看坑里,果真已经很深了,它是从土坑里遁走的。

  眼看着外面积水已经聚成小河,四周泥泞不堪,一晚上没有父亲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站在凉棚里面放眼瞧了一会儿,哪哪儿都是水汽弥漫,也不见个人影。

  昨晚上我俩一路走,本以为出村没多远,没想到已经快到了机井的地方,那里离祖坟倒是没几步路。

  我心想还是早点回家,省的再出什么事。刚抬腿出去,没走多远,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回头一看,那个为我挡了一晚上雨的凉棚轰然倒塌了。

  我忍不住停了脚步,见那盏油灯摔了出来,竟然还完好无损,就随手捡了起来,拿回家去。

  还没到家,老远就看见有一个人打着伞东张西望,那身影隐约有些熟悉,走近了看,竟然是姥姥。

  姥姥见我浑身淋透,心疼得不得了,赶忙搂在怀里,数落道:“你这个熊孩子,大半夜跑出去干啥?一宿不回来,这要是遇到什么事,你让我和你妈怎么活……”

  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我却嬉然一笑,把手里的油灯举起来递给她看,姥姥审视了许久,才问道:“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我就把昨晚的事大体说了说,姥姥琢磨了一会儿,便说:“先回家吧。”

  兴许是淋了雨,也许是受了惊吓,那天我回家后,就发了高烧,一直不退,妈妈给我吃了药,也打了针,折腾了两天,才略有好转,只不过听说梦里一直说胡话,说来说去,姥姥和妈妈也没能听懂是什么。

  不过父亲倒听懂了几分,这些也是我后来清醒了之后才知道,我嘴里一直念着的,竟然是那晚那只畜生说的几句人话。

  姥姥毕竟见识多,说:“幸好那还不是黄仙儿,没那么厉害的道行,牛北睡着了,它只顾着逃走,并没有害他,不过听他说的,那畜生应该是只刺猬。”

  黄皮子成仙,叫黄仙儿,刺猬成仙,叫灰仙儿。这都是家里供着保家仙的人的说法,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杨大仙,那边是羊成精怪的了。

  我不知道怎么会遇到这只成了精怪的刺猬,听父亲说,那晚上他循着声音追去,却发现真有一队出葬的队伍,而且人数不少,浩浩荡荡几十人,都穿着丧服,带着丧帽。不过那些人看起来古怪异常,一个个弓背弯腰,或精瘦或矮胖,蹦蹦跳跳,拖拖拉拉,完全没有人样。

  父亲这么说着,渐渐陷入沉思中,嘴里不住的念叨:“没有人样,真的没有人样……”

  说着说着,他竟然浑身抖了起来,那是一种受过极深惊吓才能发出来的颤抖,好像浑身的骨架都已经因为恐惧而碎掉一样。

  只听父亲继续说:“那些人吹的是一首葬曲,但是我从来都没听过的葬曲。我跟在后面,想看看是谁家的人去世了,可你知道吗,这些人看起来不紧不慢,可速度快着呢,我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可无论我怎么追,都超不过他们,更别说看正脸了。不过也没多会儿,雨下大了,路上滑,有一个矮胖子掉了队,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正在低头找。我便过去问他,这是哪家的长辈老了?可他也不回我,只是一个劲儿的低头踅摸着,念叨什么‘我的眼珠子哪儿去了?’,他这一抬头,我可差点被吓一跟头……”

  我听着揪心,后背簌簌的汗毛直起,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便问父亲,出什么事了?

  父亲说:“他不是个人……一回头,我只瞧见脖颈子上是一张长毛脸,黑不溜秋的,只有一个尖鼻子,和一张豁嘴,眼睛真像他说的,已经没了……”

  “啊?”我不忍叫了出来,“那、那他是什么?”

  父亲想了想,才说:“很像只老鼠。”

  这时候,我才慢慢想起那晚上凉棚里那只成了精的刺猬说的话,它也是要赶去送葬的吧,只是葬的又是谁呢?

  我问父亲,父亲也不知道,只是说那只老鼠精并没有搭理他,只是一直问几句眼睛哪儿去了,就灰溜溜地走了。等父亲反应过来,送葬的队伍都已经走远了,只剩一片雾蒙蒙的水汽。父亲四下踅摸,发现自己在一片坟地里,看模样,好像是到了南老茔。

  前面的送葬队伍原本还隐约有个模样,现在忽然就消失了,好像钻进了地里一样。

  父亲往前面凑了两眼,发现南老茔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座大坟,村里人都知道,南老茔是老王家和老张家的祖坟圈,除了这两家以外,只有六百万的爹葬在这里,没听说过有外人下葬。当年张王两家为了争这片风水,还闹了不小的别扭,现在竟然有人不知不觉地占了地,还修了这么大的坟头,张王两家不闹事才怪。

  父亲心里奇怪,免不了多看两眼,这一看倒让他心里一哆嗦,因为那坟前竖着一块碑,那碑上刻着“黄仙归陵”四个字,父亲并不知道这是啥意思,只不过“黄仙”两个字熟悉,断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正瞧着,就见碑后面的坟土里,摇摇晃晃地钻出了两只黑不溜秋的东西来,一只像是老鼠,一只像是刺猬。

  两只畜生一左一右站在石碑旁,也像没瞧见父亲似的,整个身子扑在地上,嘴里吱吱地就叫起来,那声音不是寻常动静,倒跟刚才的哭丧声非常像。

  “哭坟……”

  父亲脑子里腾现出这样两个字,黄仙儿哭坟的事,在农村也流传过不少,被黄仙儿哭过的坟头,后人指定没好。可被别的精怪哭坟的事,父亲却第一次见,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父亲知道南老茔怪事多,不敢多留,也害怕时间久了我出什么事,便悄悄地离开了,刚出南老茔的坟圈子,就觉得身后一阵一阵发冷,他也不敢回头,一路小跑便往回赶。可跑了好久,也没找到凉棚在哪儿。

  无奈之下,父亲只好先回家来,反正临走时候已经将那只畜生困住,他也知道我跟张学云学过几手本事,寻常邪物也是能应付的,就打算天亮雨停再来寻,谁知道这雨一直没停,而我也是自己回来了。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父亲没有再提,除了我发高烧以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不妥的地方。后来姥姥对我说,幸亏父亲没有再多待,那明摆着是黄大仙去世,众妖送葬,那座坟里埋着的就是黄仙儿了。如果父亲多待会儿,那些精怪都出来哭丧了,父亲想走也怕是走不了,弄不好也还得留在那里陪葬。

  我原本以为姥姥说故事故意吓我,可直到后来,我亲眼遇到类似这样的事,才明白黄仙儿的恐怖并不是虚有其名。

  后来我去了一趟南老茔,那里并没有什么父亲口中的大坟头,不过倒是有一个新埋不久的土坑,我悄悄挖开来,里面果真躺着一只半大的黄仙儿。那只黄仙儿尸首分离,死相极惨,像是被什么一口咬下的。

  我生怕有人误闯坟地再闹出什么事来,便将这只黄仙儿尸体收了,用桃树枝烧成了灰,重新找地方埋了。

  因为我睡了两天,所以老簸箕头七看回灵的结果,我没有看到,只是听村长提了几句,说老簸箕回灵的蹄印非常古怪,很像是黄仙儿蹄子。

  谁也不想自己的亲人托生只黄仙儿,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我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不由得心生怪异。自打我从沂蒙老村那里回来,这大半年,就好像跟黄仙儿扯上了关系,好事也好,坏事也罢,总有黄仙儿的参与。哪怕是老土狗,也因为斗黄仙儿,而不知所踪。

  我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那种感觉告诉我,是回去找张学云的时候了,只有他,才能解开这一切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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